畢竟是老狐狸,吳公公自然不會把話說死,隻得無奈地笑了一下:“不過,公主殿下若是真的想讓公子爺及早晚婚,那不如遣一兩個言官在朝上問上一問,試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縉雲公主思量片刻,嘴上淺笑著對吳公公頷首:“多謝吳公公了,本宮感激不盡。”


    “哎……”吳公公佯裝客氣地看了長公主一眼:“公主殿下太客氣了。”


    長公主應付完了吳公公,一路困倦地回到府中。


    歇息之前特意到攬月園瞧了一眼,許言川已經醉的不成樣子,長公主看著床榻上的兒子歎了口氣,輕輕拿起帕子為他擦了擦臉:“傻孩子,母親該怎麽幫你才好?”


    早在從許言川耳中聽到蘇月華這個名字開始,她就已經清楚,對於這個丫頭,兒子一輩子再難放手。


    所以她不顧艱難地多次出手相幫,更不惜和皇兄的兒子對上,為的不過是完成自己孩子的一個心願。


    “公主,公子爺一向最有主見,兒孫自有兒孫福,奴婢覺得,此事公子爺應該是有主意的。”


    回到臥房後,女官又對著愁眉緊鎖的長公主寬慰道。


    “能有什麽主意,皇兄若是有意拖延,他貿然行事隻會惹皇兄不虞。”長公主說著揉了揉額角,“此事隻能從長計議。”


    婚期拖延著,還能和月華保持著未婚夫妻的名頭,但如果不知輕重地去向皇上質問,很有可能連這門婚事都保不住,孰輕孰重,不論是長公主還是許言川,都十分清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長公主這廂正為著許蘇二人的親事煩心不已,明王一家卻在為著此事展露歡顏。


    飯後,明王沒有如往常一樣立刻揮手吩咐兒女們退下,而是著人煮了清茶招諸人在廳中議事。


    大家都約莫猜出是什麽事情,月華與許公子的婚事訂下已近半年,可是眼瞧著婚期將至,宮中卻沒有一點動靜,想來定是有了變故。


    眼見著自家女兒的好日子要來了,明王自然要和家人們分享。


    兄妹三人按照順序坐在下首,靈慧和閔秀各自坐在自家夫君對麵,眾人坐定後齊齊看向上首的明王。


    明王清了清嗓子,眼角眉梢都掩不住笑意,“你們應該都知道了,皇上給月華和許言川訂下的婚期將至,可是宮裏和禮部都還沒有消息傳出來,父王特意讓月銘打聽了一下禮部的周大人。”


    月華眉心一跳,立刻看向月銘。


    月銘神情冷肅,側眸看向月延旁邊的月華,勾了勾唇開口說道:“周大人說,按照禮部的規程,如果沒有按照指定的婚期賜婚,而且也不是雙方事先向皇上或者禮部報備過的話,那這門婚事十有八九是不成了。”


    月華鬆了口氣,臉上帶上幾分輕鬆的喜意。


    靈慧早知道此事,聽了月銘的話便對月華道:“妹妹如願以償,現在可開心了?”


    月華抿唇一笑,沒有說話。


    月銘又道:“如此一來,妹妹與許言川解除婚約大約隻是遲早的事情了,那以後……”


    月華斜了兄長一眼,頗有些無語地問:“我現在還未解除婚約,哥哥就急著給我找下家了嗎?”


    月銘幹咳一聲掩飾尷尬,不自然地移開目光:“我隻是在替你的將來做打算。”


    “此事先不急……”明王打圓場道:“你妹妹現在還小,即便要許人家也可以等兩年。”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了年初時聽說的一樁事來。”閔秀烏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轉,來回轉了幾圈之後方落到月華身上:“我聽說年前時三皇子因為酒後失言被皇上罰了俸祿,好像酒後失言的內容還與妹妹有關?”


    月銘和月延對視了一瞬,又齊齊看了月華一眼,見對方神色如常不禁舒了口氣。


    月延有些惱火地瞪了閔秀一眼:“就你話多。”


    身在朝堂,月銘月延二人自是對此事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所幸事發時皇上並沒有對他們二人有所責難,也沒有累及月華,他們便也樂得裝個糊塗。


    “怎麽了?”閔秀不滿道:“前幾天我問你,你倒好了,什麽都不同我講。還說什麽至親夫妻呢。”


    她性子直,說起話來全無忌諱,這點倒與月延很像,但不同的是,月延雖然在人際之事上沒什麽腦子,但事關朝堂的事情卻從不含糊,閔秀不知前朝事情變妄作評判,著實犯了朝中大忌。


    月華笑了笑拍了拍月延肩膀:“二嫂隻不過說笑罷了,你這麽嚴肅做什麽?”說著看向閔秀,“嫂嫂還是別開我的玩笑了,三皇子的事情就是前朝的事情,官員家裏最忌諱隨便議論,若是傳出去是會影響哥哥們的官聲的。”


    閔秀心直口快,卻不代表她沒有腦子,聞言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啊?有那麽嚴重?”


    月華又溫聲勸慰道:“現在是在家中二嫂不必如此草木皆兵,不過小心一些總不是壞事。”


    她語調輕柔,和和緩緩的聲音仿佛帶著洗滌人心的力量,閔秀定了定心神,咬了咬唇對月華道:“妹妹一定早就知道了,是我多嘴,妹妹不要生二嫂的氣。”


    “都是一家人,二嫂說的哪裏話。”


    靈慧聞言也揶揄道:“若是按你這樣算,妹妹不知要氣秀秀多少回了。”


    閔秀俏臉一紅,再抬眸看向月延,見對方臉上也染上了些許笑意,終於緩下了心神。


    這時廳外一臉鬱鬱之色的鈴鐺忽然走了進來,先是對著明王躬了躬身,才轉頭看向月華:“主子,您的藥煎好了,若再不喝就該涼了。”


    自從月華病好後用藥的次數大大減少,一般都是其自己斟酌藥量和用藥的時辰的,所以一眾人都沒沒有懷疑鈴鐺的話,明王更是連聲催促:“快去吧快去吧。”


    月華對父王兄嫂們微微頷首,隨著鈴鐺出了正廳的門。


    “怎麽回事?”


    鈴鐺抬眸對上月華瞬間嚴肅的臉孔,小聲開口道:“許公子派人送信過來,想要見小姐你一麵。”


    月華蹙眉:“能確定是許言川親筆所寫嗎?”


    鈴鐺點頭:“是,還有許公子的印信在,不會錯的。”


    “什麽時候?”


    “明日午時。”


    月華眉頭蹙得愈深:“你是說,午時?”


    “……是。”鈴鐺嘴上還不忘抱怨:“哪個未婚夫婿邀未婚妻見麵會把時辰定在午時的,多不吉利啊。”


    月華聽著耳邊鈴鐺的聒噪聲,眸色漸深。


    “小姐,您要去赴約嗎?”


    月華揚起頭:“去,怎麽不去?”


    “可是許公子他如此無禮,您還應他的約,不是很跌份嗎?”


    “人隻要不自輕自賤,旁人再想羞辱也沒得羞辱。”她側眸看向鈴鐺,認真地對她說:“鈴鐺,你一定要記住,人這一輩子什麽都可以沒有,隻有一樣,尊嚴和情誼,不能丟,明白嗎?”


    鈴鐺用力點頭,“奴婢明白!”


    月華含笑摸摸她的頭:“傻丫頭,你還這麽小,怎麽可能明白。”


    鈴鐺搖頭,堅定地對月華說:“不,鈴鐺明白的。就好像鈴鐺的父親母親和家人,那就是鈴鐺的情誼,鈴鐺不能拋棄他們。還有就是,鈴鐺做人要自尊自愛,不能不要臉麵,這就是鈴鐺的尊嚴,鈴鐺也不能丟。”她邀功似的對月華眨眨眼:“小姐,鈴鐺有沒有說錯?”


    月華失笑,配合地點頭:“沒有,”她聲音和煦:“鈴鐺說的很對。”


    鈴鐺害羞地紅了臉:“都是小姐教的好。”


    ……………………


    次日,月明湖。


    月華踏馬而來,帶著鈴鐺一路從城中到了此處,剛好午時初刻。


    許言川早已等在了湖邊。


    月華和鈴鐺下馬,還未拴好馬兒,月華便聽到鈴鐺在耳邊說:“小姐,許公子帶的婢女和明茹好像啊……還有另一個,那個是不是明芳?”


    月華早看到了那兩人,聽了鈴鐺的話沒有立刻抬頭,隻是頷首:“是,就是她們兩個。”


    她神情太平靜,鈴鐺擔心地看了她兩眼:“小姐?”


    “背主忘恩的東西,不必放在心上。”


    鈴鐺想了想,使勁點了幾下腦袋:“嗯!”說著誠摯地許諾說:“小姐你放心,鈴鐺一定不會背叛你的。”


    月華看了她一眼,說:“我知道。”


    一個人說不說謊,看眼睛就知道了。鈴鐺的眸子幹淨澄澈,即使這麽多天以來因為她的緣故而染上了許多世俗,卻也沒有汙濁到眼底最深刻的純淨。


    那是世間最美好的品質。


    主仆二人踏著草地走到許言川主仆幾人麵前,月華最先看向明茹,嘴角的弧度微拉。


    許言川眸子定定落在月華身上:“好像許久不見你了。”


    月華聳肩,“是嗎?我怎麽不覺得?”


    這話卻是真的,這麽多天以來她忙得很,忙著籌謀複仇,忙著照看侄兒,忙著太後的病情,幾乎沒怎麽想起過許言川,更匡論在見麵時說上這麽一句‘許久不見。’


    許言川垂下眸:“因為你沒有把我放在心上,自然不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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