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起槍的王軍英,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戴著防毒麵具的他,低頭細看著。但是那麽多年過去,槍身的金屬體,基本都上了鏽,而木製部分,也有發朽的趨向。通常來說,按照我在部隊裏的所見,一支槍並不是造出來就完了,在槍體上,通常都會印有銘文。


    槍銘文一般帶有的信息是,槍的型號,生產廠家,以及槍的編號。現在是怎樣我不知道,但是我用過的槍,基本都是這個樣子。要確定這支槍是不是工兵兄弟留下的,隻需要查看槍體的銘文就行了。


    按五六半的槍體構造,銘文肯定是在上機匣處。可是,金屬製的上機匣部分,也是修黃一片,哪裏還找到到什麽銘文。但是,五六半有個顯而易見的特點是,刺刀是折疊的三棱刺。而眼前的這一支,槍管下折疊的明顯是劍形的刺刀。至少我以前用過的五六半,都是三棱刺刀。


    刺刀倒也說明不了什麽,王軍英似乎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他默默的掏出匕首,在鏽鐵上刮了刮,遺憾的是,並沒有找出什麽信息來。王軍英隻好丟下這支莫名出現的步槍,站回身子。


    五六半實質是仿製的蘇聯“sks”半自動步槍,所以這槍蘇聯人也有用,很可能是蘇聯人丟下的。一支步槍,倒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丟下步槍後,王軍英打了個手勢,示意繼續往下。


    但如果步槍是當年的工兵丟下的,又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默聲行走中,身體還是叫起了疼。無奈之下,隻好讓旗娃重新攙扶著我。至少在我心目中,旗娃是嫌疑最小的那個人。他身上沒武器,倒也不擔心會貼著肚皮打我一道暗槍。


    幾個人雖然都默默而行,但心裏頭都惦記一樣事物。黃班長的那個故事裏,明確的說過,考察隊第一次進入這裏時,遇到過滿地的屍骨。所以,大家都吊著個心眼,等待那些駭人的玩意兒,會在哪層平台上出現。


    大概走到第八層時,前邊兒領路的鄧鴻超忽然停了下來。他不再尋找衝著一股勁兒,尋找下路。而是在平台周圍的石壁上掃探,像是在尋找什麽。


    石壁上依舊鋪掛著一垂而下的、數不清的電纜,不知哪時候起,隨著深度的增加,越下邊兒的平台,不再如上麵的那樣細工慢磨,開始有了偷工減料的痕跡。周圍的石壁,再不如最開始那樣圓潤,而是切出一個大概的圓柱狀,像是趕工而製的急成品。


    光束在岩壁上一掃,半圈之後,果然發現了異樣。在那岩壁上,竟然多出了一扇淡綠色的鐵門。


    鄧鴻超似乎正是在找這個,發現綠門後,他立即晃了晃手電筒,走了過去。進入工程體後,鄧鴻超已然是隊伍的“精神領袖”,見他一動,我們也隻能跨越平台上的鋼管鐵器,鋼纜電纜,踩著鋼板,隨他而走。


    石壁上鑲著的這扇門,大概有個一人半高,是雙合而開的兩扇門。


    綠色的鐵皮門,已經被破開了,正是在黑暗裏虛掩著。鄧鴻超將門拉開,踩著鋼板走了進去。走過去一看,由於平台上直方的鋼板,與圓弧形的洞壁留出了間隙,所以以前的蘇聯人,貼心的加鋪了一道鋼板,一路順延進門後的空間。


    鋼板很鬆,幾個人的腳踩在上麵,碰撞出哐當哐當的聲響。聲響雖然說不上有多大,但在這靜謐的空間裏,無疑也是亂心震耳的巨響了。


    走進去一瞧,裏頭的鑿出的空間還算大。定睛一看,裏麵好像擺放著兩列書架。其實那也不怎麽像今天的書架,隻是上邊兒零零散散的分放著一些發黃的紙張,讓我認了出來。我瞬間想起,這裏應該就是當年的考察隊,拿取資料的那個資料室了。


    但奇怪的是,看外邊兒那樣子,鐵疙瘩與鋼攬亂扔,混亂一片,像個施工場地,資料室怎麽會修到這地方來呢?


    戴著麵具的王軍英,用光束在書架上晃掃著,他隔著麵具,似乎用力問了一句:“到了?”


    鄧鴻超在書架的紙堆間抓拿探看著,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書架上麵的紙放了不少年月,不僅紙張開始泛黃,好多紙張邊緣,也都腐粉成了渣。但這地方少有蟲生,倒也不像出土文物那樣,一碰就散。仔細一看,不僅書架上零散的堆著些紙張文件,那兩列書架的底部,也還亂堆著幾個皮夾,還有一包包牛皮紙。看來,當年考察隊,並沒有完完整整的將這地方的資料帶走。


    見地方到了,咱們也搭不上忙,便可以休息休息。一路慢走下來,我這滿是損傷的身子,處處都是痛感。在旗娃的攙扶下,我就地坐在了上翹的鋼板上。


    旗娃覺得麵具罩著不舒服,便試探性的移開麵具,露出口鼻。他動起鼻子,試探性的嗅了嗅,然後說:“瞅瞅,這也沒啥怪味兒啊,哪來什麽毒!”


    “就是油味大了點兒。”他扇著鼻子說。


    說著,這小子竟然把麵具整個摘了下來。他說:“這玩意兒蓋著難受,我就歇一下啊,有啥不對勁兒我立馬換回去。”


    事實上,我也不覺得這底下會有什麽毒氣,戴著個麵具,也就圖個保險罷了。


    “咦,建國哥,你把手槍拿著做啥?”甩著防毒麵具的旗娃,忽然問了我一句。


    這不經意間的一問,倒是把我問得一愣。瞬間,那擋著鏡片的視野裏,我看到三個人的目光齊齊看向我。


    但旗娃也隻是隨口一問而已,他接著笑道:“怕了?”


    猝不及防的我,隻好在麵具下默默點頭,以求圓謊。


    這傻小子的問話,讓三個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向了我。而這三雙目光裏,必定有一個,是起了疑心。但是,我還沒來得及細細觀察,他們就別過目光了。


    “不掖著說,我也是。”旗娃揉了揉鼻子,壓著聲音說話,“自打跨進這裏邊兒來,別說腦袋受罪,人也瘮得慌。”


    這地方,誰來都得後背發涼。更別說之前聽聞的故事,提前渲染好了這裏的氛圍。別說,我拿著個槍,除了防止有人作祟之外,還真的是擔心會鑽出什麽東西來。


    旗娃繼續在我旁邊動著鼻子,嗅感空氣。鄧鴻超呢,別國頭,繼續在書架上賣力翻找,王軍英則打著手電筒,在旁邊為他補著光。旗娃動了會兒鼻子,就走到書架旁邊,拿起幾冊那些發黃的“天書”,看個新鮮。


    我呢,就握著手槍坐在門口,幾個人的動態,在我眼中一覽無餘。


    “大學生,咱千辛萬苦到這兒來,不可能就為了帶這些紙回去吧?”旗娃抹著鼻頭,問了鄧鴻超一句,“這也太費事兒了!”


    但是,鄧鴻超正蹲著個身子,在書架裏一疊疊文件的胡亂翻找。他確實很急,因為紙張被他撒滿了一地。而旗娃那句話,他哪裏還有精力去回答。由於防毒麵具罩在臉上會縮小視野,急切的他,也向旗娃那樣,扯下了麵具,扔到一旁。


    見問而無答,旗娃隻能撿起一疊紙,嘀咕道:“盡寫些鬼洋文,誰看得懂!”


    我欠出身子,接過了旗娃手裏的紙張,拿來看了看。的確,上麵都是一些字跡潦草的俄文,以我的水平,哪裏能看得懂半句。


    紙張似乎有黴變的傾向,都散之間,紙屑亂飛,粉塵撲麵。胡亂翻了翻,滿篇的淺色鋼筆字中,偶爾會出現一些簡圖,圖的確很簡單,僅是一個幾何圖形組成而起,旁邊也還配得有密密麻麻的標注。但我看不出那是畫的啥。


    鄧鴻超很快翻完了一列書架,奇怪的是,書架下麵的腐脆皮夾,以及牛皮紙包,竟然好多都是空的。我看到,這小子額頭上急出了汗水。他快眨著眼,趕緊換到另一側的書架上,繼續翻找。


    但又是一陣倒騰後,他似乎並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隻能焦急的站在一片狼藉的書架前,手足無措。


    “不對,不對,不可能!”他搖頭擺腦,嘴裏念念有詞,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怎麽了?”見兩人無異,王軍英也掀開麵具,湊過去問了一句。在他腳下,撒滿了一地的文件紙張。


    鄧鴻超的呼吸變得急促,不停甩著腦袋,嘴裏還在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我緩緩站了起來。三個人默聲不語,但目光,都齊齊落向鄧鴻超的嘴巴。


    旗娃試探性的問:“啥啊,啥不可能?”


    隔半天,他沉了口氣,終於說了句:“有人把東西拿走了。”


    “啥?”旗娃嘴巴一歪,眉頭一皺。


    說完,鄧鴻超又彎下身子,繼續在書架上翻來找去。


    “不會吧,”旗娃說,“這破地方,就算是做賊的也不會惦記啊。你再找找,這兒那麽多外國字,看花眼了也不一定呢!”


    “嗯。”王軍英感受著空氣,附和了一句。


    站在門前的我,也想過去看看。結果剛還走一步,我就發現了什麽不對。因為,在鄧鴻超翻書的聲響之外,我似乎聽到了其他聲音。


    聲音是從我後背,也就是門外邊兒傳來的。


    我立即轉過身,將光束射回鋼板平台。但是,那上邊兒還是之前的模樣,除了“定海神針”一般的柱形儀器,就剩一些散落的、蓋著油布的鐵器。不對,難道是我聽錯了?


    剛還想收回手,耳裏又是一聲微響傳來。那響聲,大概就是“咚咚”響,是有什麽東西踏在鋼板上,晃悠的鋼板,和鋼管輕微碰撞的響聲。聲響並不巨大,隻是在這靜謐陰森的工程裏,顯得異常擾耳。


    再仔細一聽,那聲音幽幽而來,綿綿不決,節奏明顯,一重一輕,正是從這層鋼板平台之下傳上來的!


    瞬間,我渾身一酥,立即就關掉了手裏的光源。這聲音,不難猜測,那應該是有人踩在鋼板上,所發出來的響聲!


    關掉手電筒,我立即回身,拍拍旗娃,示意他人,然後用手比在防毒麵具前,做了一個停止動作的手勢。


    王軍英首先發現了我那慌亂的動作,他立即明白過來,然後拽起蹲身的鄧鴻超,示意他不要再翻找。旗娃還想問一句什麽,我就伸手蓋住了他的手電筒,然後給他關了掉。


    幾個人好歹是受過訓練的偵察兵,遇到這種突發情況,自然不會拖泥帶水。我關掉了旗娃的手電筒後,王軍英那邊,也架起鄧鴻超,將所有的燈光熄掉。瞬間,資料室內光源截斷,眼前一片徹黑。


    背脊涼意陣陣,我屏氣凝神,再次定住耳朵,去尋找那幽遠而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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