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這時,堵噎的喉嚨,忽然感覺氣團上湧。那湧來的力量蓋過虛晃的意誌,氣道順著那股氣團,我猛烈咳嗽起來。咳嗽帶動了全身,全身一動,滿是疼痛傳來。我痛苦的閉回了眼,平息胸腔的痛苦。


    而剛才那行凶殺人的畫麵,也立即消失了掉。


    幾聲咳響,成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也好像打斷了行凶者的動作。我在扭曲又混沌的意識中,並未聽到槍聲響起,而是聽到了他們的驚呼。


    “活了!活過來了!”


    再之後,我睜開了眼,結果看到一束強光,直晃晃的打在了我的臉上。我平息著咳嗽,緊閉眼睛,躲擋光線。


    “別碰他!”我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說。


    “天呐,這都噴出血來了!”另一個聲音又說。


    “你把手電筒移過去一點兒。”


    “吳建國,吳建國,你能聽到不?聽到我就回話。”


    “再過去一點兒,別挨著了……”


    七亂八跳的語句,在我耳邊回蕩。我確實的聽清有人在喚我名字,我想回答,但怎麽也運不了氣,開不了口。並且,咳嗽一停,腦袋忽然又開始天旋地轉,我意識一晃,在七嘴八舌中,再次昏了過去。


    但是丟掉意識的那一刻,我卻心穩如靠山,因為我在那些淩亂的句語中,聽到了東北口音。


    二次昏睡中,腦子裏再無怪異的夢境出現。而喪失掉意識後,便就沒有了時間的概念。在我的主觀記憶中,僅有一閉一睜,期間的狀態,剪刪而掉,不盡而知。


    再一次睜開眼,還是跟上次差不多的情況。黑暗中散著亮光,我好像還躺在原地。但這一次,混沌不清的頭腦清醒了許多。嘴巴裏有股奇怪的味道,並且幹渴難耐,就像醉酒之後的那種渴。我幹咳了一聲,然後搭巴著嘴唇。


    “醒了!”旁邊好像有個人守著我,他立即發現了我的動作,“排長,排長,過來看,建國哥又醒了!”


    這一次,身體終於可以動作了。我動著手,想坐起來,卻感覺腋下揪心的疼。


    “別,別,別!”旁邊那人立即托上我的肩膀,將我按放了回去,“別動,建國哥,動了要散骨頭的!”


    耳邊響起腳步聲,我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眼屎被揉幹淨,視野越來越清晰。旁邊好像燃著一堆篝火,視線異常明亮,身體也很暖和。我漸漸看清,有三個腦袋,圍在了我的麵頰上方。


    王軍英,旗娃,鄧鴻超。他們的臉龐都真切的出現在麵前,似乎說來,失足跌下的人,就隻有我一個。這可真他娘丟臉。


    “拿點兒水過來。”一臉冷肅的王軍英,低頭察看著我的額頭。他好像明白我想法。


    不一會兒,我就看到壺嘴伸到了我的嘴前。他們托著我的頭,將渴意難耐的我喂了個飽。


    “夠了,夠了。”王軍英說,“別太多了。”


    說著,他們就想將我放回去,繼續趟身。我清了清嗓子裏的痰,感覺嗓子終於能說話了:“我要起來。”


    躺在地麵,總覺腦袋昏沉,我得坐起來清醒清醒。


    之後,三個人如運送國寶一樣,扶著我的背,將我的身子扶立起來。一坐之下,背部就感覺到淤痛難忍。但身體坐直,視線正了過來,我終於能麵對麵的看著他們了。


    “腦袋清醒不?”王軍英直視著我,鄭重的問我說。


    旗娃和鄧鴻超,也想試探病人的大夫一樣,溜圓了眼睛看著我。


    “還好。”我調動著身子,緩解疼痛。


    “嗯,那你現在試著動手動腳,看有沒有地方摔壞了。”王軍英又說。


    “但動靜別太大,”他的眼睛在火光裏炯炯有神,“你很有可能折了骨頭。”


    接下來的時間,我憑著自己的感覺,開始對全身來了個“檢查”。檢查的過程我就不再贅述,無非就是在萬般疼痛中動手擺腳。王軍英說,我掉下了那麽高的距離,很有可能會折斷骨頭。而骨折了,自然不可重動。他們用雨披組成了個簡易的擔架,才將我從岩嵌裏抬了出來。


    所以,在我昏睡這段時間內,因為缺乏必要的醫療工具,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等我醒來之後,自我感覺傷勢。按旗娃的說法,如果不是鼻子有微弱的氣息,他們都準備給我挖坑開追悼會了。


    最後的檢查結果是,手腳奇跡般的沒有大礙,重要的部位沒有折掉骨頭。但是腋下的肋骨,確實是受了不小的損傷。損傷的部位是在左臂下邊兒,伸手一摸,那裏吱吱作響,能明顯感覺到骨頭損傷,往裏折了一個小窩。伸手一按,痛得鑽心。


    肋骨作為整個骨骼係統中很為脆弱的一環,是骨折的多發部位。但這也不是小事,肋骨生在胸部,折斷的骨刺,一不小心就會傷及心肺,引發更大的危險。王軍英說,我之前咳了一大灘血出來,很有可能是傷到肺了。不過,就目前來看,我呼吸順暢,腦袋清醒,不像是心肺受損的樣子。


    至於其他,倒隻是一些可有可無的小傷。脫下衣物一看,滿身都是淤青一片。幸在保護動作做得及時,撞擊中留下的僅是一些淤傷,沒留下什麽大破口。但是被撞了個正麵的腦袋,好像破開了口子。伸手往腦袋一摸,不見頭發,卻感紗布綿綿。


    王軍英說,當時的情況很驚心,滿腦袋都是血。血滲在頭發絲裏,看不到傷口有多大,他就拿起匕首,做了個剃頭匠,將我大半個腦袋的頭發都割了掉。現在,我的大半個腦袋,都包著白晃晃的紗布。


    頭發沒了是小事,幸好這條命,在閻王殿前撿了回來。


    當時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


    “命大!真是個玩命兒的主!”旗娃嘿嘿一笑,“我說啊,當時排長和我是扯了你的,結果一身的水,沒給你扯回來……”


    “差點兒把我自己都搭進來了!”他說。


    王軍英站了起來,他望著火光以外的黑暗,道:“肋骨斷了,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也是傷筋動骨,你要好好護著那地方,再休息一段時間。”


    “休息一段時間?”我抬起眉頭,望著他。


    “咱們這是到哪兒了?”我揚頭四看。這裏好像是他們建立的一個營地,營地生起了兩團火,旁邊散落著一些吃剩的罐頭鐵盒,以及背囊裝具。營地周圍,見著的盡是坑窪不平的石麵。


    鄧鴻超揚嘴微微一笑:“當然是跟著你的步伐,走下來了。”


    “下來了?”我回想著,在我失足跌下之前,我們打了一發信號彈。信號彈的光耀顯示,這地方,應該就是咱們的目的地。這樣說的話,那片宏偉奇特的水泥建築,肯定就在附近的黑暗裏。


    鄧鴻超遞我一個水壺,苦笑著沒講話。他之前在額頭上留下的傷,比起我來,似乎要輕不少。之前在那小子頭上的亂貼的紗布換了掉,換成一橫條穿過額頭的紗布,就像日本人那種箍頭那種方式。很潮流的中分頭,也被他精心梳理了一番,外露與白紗布外。


    一陣昏迷後,他看起來比之前要精神了不少。


    “你就別管這些了,”旗娃打了個哈欠,輕拍著我的肩膀,“好不容易撿回條命,就樂嗬著休息吧。”


    “守了你一天,我困不住了,先睡個覺。”說著他枕著背囊躺了下去。


    睡了?一天?我抬起手臂,想看看手表,卻發現手表不知哪時候消失了。


    “我的手表呢?”我按著身下的雨衣,左右翻找。


    旗娃閉著眼睛,困意綿綿的答道:“給摔破了,稀拉碎,沒用處了!給你包布條的時候,不知道給扔到了哪兒……”


    “破了?”我眨著眼。手表雖然不名貴,但也是我為數不多的鮮亮行頭。


    “別看了,”鄧鴻超說,“你一共睡了一天零兩個小時,兩個多小時”


    我兩眼一睜,心說有那麽久?


    “現在,是早上八點過。”鄧鴻超也拉過背包,趟了下去,“你好好精神精神吧,等你精神好了,再跟你說事。”


    我摸著腦袋上的紗布,震驚不已。一天零兩個小時?田榮國那小子,竟然在夢裏頭留了我這麽久!


    王軍英正站在火堆旁邊,對著黑暗無聲抽煙。鄧鴻超和旗娃,似乎困意綿綿,躺下後就閉著眼,不再言語。我呆坐在原地,看著火焰燃燒,王軍英的背影,回顧著夢境,回顧著記憶。肚子有些空,我顫顫悠悠的走離了篝火,撒了泡尿。


    正尋著找些東西來填肚子呢,結果剛一坐下,我看著王軍英那站立的背影,忽然打了個激靈。


    不對,有什麽地方不對!我喝了口水。


    如果記憶沒有錯亂,在我摔下之後,一共醒了兩次。第一次,我回想著,好像看到一些奇怪的畫麵。如果說火車上的田榮國,是在做夢無疑,那記憶裏留存的模糊影像,似乎不應該是夢中臆想。


    我望著火堆,頂著昏沉的腦袋,和模糊的記憶做著對比。對,絕對不會是臆想。試想,如果說那是在做夢,我根本不可能憑空幻想出這個火堆。而這些幽黃的火光,的確是在那模糊的記憶中出現過的。


    忍著劇痛,我順下身子躺在了雨衣上。側過臉一看,好家夥,那分明就跟記憶裏的畫麵,是同一個角度!


    那麽,當時有人掏槍的畫麵,也應該是真切發生過的!


    在痛中坐回身子,巨大的震驚混夾著無盡的恐慌,開始越過疼痛,襲遍我的全身。一瞬間,我想起了劉思革,想起了他臨終前的話語。


    “隊伍裏的人,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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