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火把一滅,哪怕是再跑來一個排的王軍英,都打不退這些寬翅鬼怪。


    老實說,王軍英作為這個小隊伍的副班長,從一開始就不是這個隊伍的最高領導。但是,他憑借自己的能力,幾次的過硬本領,幾次的優秀技能,已然在眾人心中樹立起了自己的地位。雖在明麵上受黃班長領導,但事實上,他其實是幾個人的“精神領袖”。


    至少我在後日裏分析這段經曆中的人情交織時,是這樣認為的。


    這一次的死裏逃生,這一次的萬裏奔救,更是加重了這種認同感。你瞧,他掐準“時機”,在千鈞一發之際及時出現後,惶亂的四人,確如找到了指引明燈,再不如之前那樣驚慌失措,七攪八仰。或許,他不僅天生就是當兵的料,也還是那種總是“被依靠”的人——隻要他站在身邊,就會有看不見、摸不著的安全感,穩在心頭。


    即便是黃班長,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五個人就這樣在火把的庇護中,平穩的擠跑了一陣。似乎王軍英的及時趕到,已經化解了這場危機。但是,我已經強調無數次,碩大的蝙蝠們不是紙老虎,它們不會無功而返。那火把就算不會被風滅掉,但終歸也是要熄的。


    暴露在黑夜裏的我們,不過是有片刻的庇護罷了。


    怕啥來啥,果不其然,王軍英舉著的火把,在黑暗中,在急風中漸漸變小了勢頭。那支火把,不過是幾根樹枝用藤條纏裹在一起,然後用些不知名的東西,在頂端包成一個圓團,構成了燃燒的源頭。看那樣子,火把頂多還能撐個一兩分鍾,因為那火焰已經燒光了火源,開始在往樹枝燃燒了。


    不對,一旦燒上樹枝,速度帶來的風,會即刻將其熄滅!哪裏還有一兩分鍾可以堅持。


    王軍英當然也懂得這個道理,我以為他會放緩速度,以爭取更多的燃燒時間,來保證安全。但是,向來以膽大為人的他,卻將那支未燃盡的火把,一下子往天上扔了出去。


    耗盡源頭的火把,遭遇急風後即刻間熄滅。隻剩一個紅彤彤的火星頭,在黑暗中飛移旋轉。


    火光消失的恐慌還未襲來,王軍英就迅速推開手電筒,彌補了光源丟失的空缺。隻見眼前白光一閃,他加快速度,甩掉了為隊伍殿後的角色,一下子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邊兒。


    “跟我跑!”王軍英大聲吼了一句。


    說罷,他再顧不及身後的四人,就衝開步子,急速前奔。如我猜想,耀閃在餘光裏的火焰一消失,大家便如失去了堅固壁壘一般,心中的安定被抽走,填進來的是惶恐與不安。那是直晃晃的手電筒光束,所替代不了的。


    見王軍英舉起手電筒發瘋一般的在跑,大家哪裏還敢怠慢,立即就變換掉肚抵背囊、肩膀相靠的擁擠隊型。隊形徹底打散,怎麽跑得快,就怎麽來。


    尤其是我這種落在隊伍最後的,心中如有萬鼓齊擊,生怕被丟拋而下。


    沒有了火光的耀照,眼前就隻剩下兩道晃閃的光束。黑暗吞回了大片視野,而聽覺,填補了視覺上的遺漏。我似乎能聽到,那些碩大的蝙蝠們,正在因為火光的消失而沾沾自喜。它們的鼠臉邪魅一笑,正在揮扇巨翅,朝我們靠來。


    惶亂之中,雙眼隻得尋著那兩道光束,緊抓不放。全身也集中起了僅還剩有的力量,巴不得追上那光束,再騎上它,載著我跑!


    隊伍四人,為了取得最快的奔跑速度,一下子就散成了橫排隊形。前方有兩光尋路,也有兩個正副班長探路,剩下三個,隻需要隨著他倆調整速度就行了。頭頂上方一片漆黑,警覺的神經,好像感覺到了翅膀振騰的風,也好像沒有。汗毛倒豎,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為了保身,我舉起砍刀,頗為滑稽的在頭頂猛力揮舞環繞。就像直升機的螺旋槳那樣。


    動作雖是滑稽,但這能勉強確保不會有蝙蝠靠近我的頭頂。餓鬼投胎,哪還管吃相難看呢!


    就這樣揮舞著跑了個十來米,手臂剛開始疲酸時,急跑在前的王軍英,忽然在前邊兒回扭了一下頭,他張口大吼:“往左!向左靠!”


    說著,他手裏的那一道光束,就急劇的向左一拐,轉而照向灰白崔巍的岩壁。


    再看黃班長那一道光束,也立即追趕了過去。兩個風向標一變,尾隨在後的三人,也立即更正方向,緊追而去。轉頭一看,那布著黑垢綠漬的灰白岩壁,並不是記憶中那樣平整一塊、毫無凹展。


    如今在隊伍左側的那一片岩壁,如受過外力相撞,上麵赫然布著一道道像似閃電的裂紋。裂紋由上及下,在岩壁的最下方,開出了一個半人多高的、三角形的漆黑洞口。


    驚鴻一瞥,眼映芳物!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果然,這大救星,這大英雄,這紅太陽,這神通廣大的王軍英,不僅在危難中舉著小火把解救了眾人,也還他娘的有備而來,燃有一支“大火把”——被飛物襲擾的隊伍,恨不得變身老鼠,生為打洞,以避擾襲。而這個現成的三角岩縫,我們哪裏可能放過!這或許是整口天坑裏,唯一的庇護所。


    此番情景,讓我在焦灼恐懼中,疲軀一振,差點兒驚呼而出。


    跑在最前的王軍英,這時已經到達了岩壁。隻見他壓下速度,上身一彎,全身一矮,光裸的半身,擠擦著岩石,順溜麻利的擠進了那岩縫裏。因為這呈著三角形的岩縫,生得很寒磣,僅有半人多高,也不及肩膀那麽寬。大搖大擺的走進去,是不行的,需要縮擠身子,才能勉強擠入。


    王軍英低身擠岩的時間,緊隨的四人,就跑完了落下的距離,紛紛停聚在岩壁前。身子擠在岩縫裏的王軍英,動作很是靈敏,在我的手剛還撐到岩壁時,他就腦袋一抵,蜷身一讓,將整個緊縮的身子擠讓進了去。


    “快!跟進去!”這種時刻,黃班長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鄧鴻超。話語間,他就胳臂一扯,就將身旁的鄧鴻超拽了過去。鄧鴻超抹了一把中分頭上的汗液,然後學著王軍英的樣子,身子一側,兩腿一彎,腦袋一低,也順利的將身子擠了進去。


    好在這小子體型不算大,在裏外兩人的一推一拉之下,很快就進入了岩縫。隻是那卷起的衣襟,讓粗糙的岩石在急匆的動作中,為裸出的皮膚磨傷了一道血痕。


    “來,你進!”黃班長又拍了拍旗娃。


    然後,他轉過身,將手電筒射入夜空中,察看蝙蝠群的情況。其實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手電筒卻顯得多餘。因為直晃晃的光束僅能射清蝙蝠群體的一角,倒還如管中窺豹那般,掌握不到其整體動態。


    我的視野,借著幽幽的月光,能很清晰看見,舞蕩振翅在叢林上方的蝙蝠幾群,已經察覺到了隊伍的動態。它們正在持續飛行,在天空中劃著彎兒,調整“飛行編隊”的形態,準備向岩壁襲來。


    群群鬼物飛襲,時分散,時集中,不免有些夢幻美,動態美。但我保證,若各位能親眼所見,那絕對不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麵。


    “我?”旗娃看了一下我和黃班長,“要——”


    “快,別磨蹭!”黃班長語氣焦急,正用手電筒掃探著四方。


    前兩個人雖然擠得輕鬆,是因為體型相當。但是換成旗娃,可就說不準了。這小子明了自己的體型,知道自己要擠進這口矮窄的岩縫,會費上一陣時間。講道理的話,這種隊伍脫難的時刻,為了保證最大的生存率,應該讓旗娃最後進才是。


    萬一那小子卡在岩縫裏邊兒了,剩下的人,可都走不成。


    這個壯小子,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猶豫。但黃班長態度堅決,另有所慮。旗娃也隻能暗自燒香,感謝上級了。而我,倒不像堅守懸崖防線那時,心中煎焦不停。我將砍刀夾穩,給衝鋒槍換好了一個彈匣,做好了決戰準備。


    庇護所就他娘近在眼前,我吳建國還能卡在外邊兒不成?


    但這番豪言壯語還未在心頭念完,彈匣剛還換下,心頭就是一涼。


    左手一摸,那彈匣肚兜上,空囊囊的一片。一個彈匣換掉,肚兜裏就還剩最後一盒衝鋒槍彈匣了。一盒彈匣,不過二十發子彈。


    旗娃先是將手裏的兩個背囊,賽進了岩縫裏,然後,他動作迅速,學著之前兩人的樣子,蜷縮壯實的身體,去匹配矮窄的岩縫。果然,那就像大腳配小鞋,一眼就知道尺碼不合適。黃班長上前幫忙,我呢,舉好了衝鋒槍,往黑夜下飛舞而來的蝙蝠黑團,打著短點射。


    作為一名老資格,向來引以為傲的一點就是:對射擊很有經驗。比方說,一個新兵拿到槍,一旦遇到緊急情況,就會緊按扳機,突突突的打個不停,沒個節製。而我,一般情況下不會這樣做,知道省留子彈,更能對彈匣裏的子彈有數。


    可這才反應回來,進入天坑後,奇詭接連而來,子彈的消耗,我心裏並沒有數。如今知曉剩餘後,心裏不免丟了底。按這衝鋒槍的射速,一個彈匣的子彈,如果控製不好射速,也就兩三秒不到的時間,就該全部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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