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括噪的蟲鳴與蛙叫中,頭頂上那與整片星空相接的懸崖線,仍是黑壓壓的一片,至今未有異動傳來,更無光亮現出。這說明,我們之前的擔心是多餘的,在我們的頭頂上,早已是“人去崖空”。是吧,越軍士兵哪會有這麽好的耐心,在那鳥不拉屎的絕壁懸崖上,待個一下午。


    基本也能斷定,那些將我們攆進天坑的越軍士兵,不是死光了,就是打道回府,放棄這地兒了。即便越軍士兵們不如我印象中的那般毒辣,會充分發揚“人道主義”精神,現在也找不著主了。旗娃這個不靠譜的辦法,更是沒有機會實踐。


    但也說不定,這僅是我的猜想而已——誰知道天亮後,他們會不會補充好兵力,回來繼續搜殺咱們呢?但不論怎麽說,越軍士兵都不像是會發善心的主,將希望寄托在敵國的士兵身上,總歸總都是不靠譜的。這可是戰爭期間,兩兵相接,目的無他,就是為了要敵人的命,都他娘握手相救了,哪還打個屁的仗。


    旗娃聽著我的話語,順著我的手指,盯著夜空說不出話。


    “這種事情,就別想著靠敵人了。”我抽完最後一口煙,“這事兒要說起來,也真怪李科長——”


    “背個電台多好。”我也發起了牢騷,“就能向上級通個氣兒了。”


    話畢,我彈了彈煙灰,歎了口氣。眼角的餘光,也不自覺的瞥向黃班長。


    黃班長作為上下兩級的“通氣人”,並沒有理會我的牢騷,他呆盯著火光,緊閉嘴巴,沒有接起我的話頭,對我的抱怨發表意見。當然了,他這種做政治工作的,說話懂得拿捏分寸,知道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對於我們的牢騷,他向來不予肯定,也不予批評。


    “是呀,我聽說那綠色的電台,還能聽收音機呢。”旗娃倒是接上了我的話,“你說現在要是放首歌來聽,多壯膽!”


    我覺著有些好笑,一手將煙頭丟進火堆,然後打趣道:“壯膽?放啥歌來給你壯膽?大海航行靠舵手?還是毛主席像太陽,照到哪裏哪裏亮?”


    “順便把這大坑子一塊兒照亮,”我哼笑了一句,“膽子我看壯不起來,倒是會把這裏頭的怪東西全引過來。”


    這番玩笑話,讓四個人都咧嘴一笑。那緊嚴的氣氛,似乎鬆了那麽一點點。


    “那都不夠壯膽兒,要聽,當然是聽《人民偵察兵》了!”旗娃嘿嘿一笑,說著就擺著手勢,低聲唱了起來。


    “來無影,去無蹤,


    如閃電,似清風。


    單槍匹馬闖敵陣,


    捕捉俘虜探敵情,


    水深千尺能泅渡,


    山高萬丈敢攀登。


    思想鴻,作風硬。


    胸懷朝陽幹革命!”


    “好了好了——”我伸手止住了他,“沒那麽神通廣大,後邊兒就是萬丈懸崖,你要不來給我攀登攀登。”


    “唱歌嘛,壯膽嘛!”旗娃嘿嘿一笑。


    雖說這唱歌是轉移注意力,也有那麽點兒壯膽的作用,但這微弱的歌聲,隻擔心會引來奇怪的玩意兒。畢竟,這不是常規的戰場,歌詞裏寫得再是神通廣大,咱們在這裏頭也要夾著尾巴走。說起來,這天坑裏的詭物,才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好了,少說點兒話好。今晚,也還是照舊,輪著睡吧,”黃班長在淡笑中說著,“就四個人了,輪著換太麻煩,崗班就分上半夜和下半夜,兩個人一班。”


    “嗯。”我點著頭。一杆煙抽完,喉嚨裏又是苦幹得不行。


    “這多蚊子飛舞著,”旗娃抬頭,扇走幾隻有些適應花露水、敢靠人身的飛蟲,“我看今晚都別睡了!”


    但是他這一番話語中,我麵對著那方黑暗,忽然察覺到了什麽異樣。


    不對!那響耳不決的括噪蟲鳴,忽然降下些分貝。


    再仔細一聽,篝火堆正前方的的蟲鳴,好像停止了。我立即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停下談話。蟲子停下叫喚,一般隻會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有什麽東西在其周圍,讓其發覺了危險,便選擇停口不鳴。


    下意識中,我就抓好衝鋒槍,然後挺身抬頭,視線越過跳動的火光,往前邊望去。蟲鳴的忽然停止,已經能說明情況——在火堆、四人的前邊兒,一定是走來了什麽東西。


    但是,之前已說,火光燃燒在前,耀眼異常。人雖然不是夜行動物,但人眼在黑暗中,本來是可以辨清那麽一點兒事物的,但被亮眼的火焰一耀,這時基本啥也看不到。同時,整片夜空下的蟲鳴與蛙叫仍還在繼續奏鳴,幹擾聽覺。我有些分不清,那前方的蟲鳴是真的停了,還是方才我的耳朵打岔了。


    窮盡目力的我,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站在前邊兒,也好像沒有。當然,此時更多的,是腦袋裏的想象,填補了目力的短缺。


    “手電筒!”我繼續盯望著那黑如漆的前方,壓低聲音對旗娃說。旗娃反應很迅速,立即就撿上身旁的手電筒,放到我伸出的手掌裏。如果那裏真有什麽玩意兒站著,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這種情況,主動去找出它,以攻為守,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默語之中,幾個人抓好了槍,做好了戰鬥準備,並不自覺的向彼此靠近。我將手電筒對至那個方向,準備推開開關。


    推開開光、白光射出的那一刹,我已經做好看到任何可怖玩意兒的準備。光速以我察覺不到的速率,由燈泡射入前方,瞬間到達了能照射到的最近一處阻擋物體。白晃晃的光束,碰到樹木後,變成一個殘缺的光圈,照亮了前方的區域。


    而篝火堆前方的東西,再無黑夜的遮蔽,在慘白的光線下暴露無遺。神經高度緊張的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光圈下、樹林裏吊詭的樹影。樹影在光束之下重重疊疊,明暗分明,張牙舞爪。有那麽一刻,我以為那些怪異的影子,就是樹林裏的吃人妖怪,差點兒就端起衝鋒槍猛吐火舌了。


    但是下一眼,心髒猛跳的我,又看到了其他東西。


    有一雙透亮的雙眼,藏在萬叢裏,在光束的照射之下,反著更為耀眼的白光。果然,我的感覺不錯,那裏確有什麽玩意兒待著。但那雙沒有眼仁、盡反白光的眼睛,就在眼前停留了那麽半秒鍾左右。之後,就見那雙亮眼一晃,消失在密集的草叢。


    麵前一陣簌響,草叢晃身搖頭,草隙間黃影兒一閃。那家夥被手電筒的光線所驚嚇,夾尾跑走了。被我拿在手裏的手電筒,立即也左移右晃,像追上它的身影,看個究竟。但樹林裏萬草齊長,千樹亂生,密集的草葉見,卻再也找不見他的身影。


    “那是啥?”旗娃昂著腦袋,視線跟著光圈左右擺幅。


    “野狗吧,還是野貓?”鄧鴻超伸著腦袋說。


    舉著手電筒的我,又將篝火堆前方的樹林,挨著掃了一圈。幸運的是,除了剛才那雙白光耀閃的眼睛,再沒有什麽異樣出現在樹林裏。白詭的光線掃在稀疏的樹林內,不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和日落前、白晝時的樹林比起來,如今被我探照的,更像是一處陌生的林地。奇奇拐拐,如臨異境。


    就如之前用手電筒射探洞穴時,那些奇異的石頭,總會被映射出奇詭的影子。麵前的樹林,比起那怪異的石影來,則有過之而無不及。林子裏萬植雜生,視距本來就不遠,在光線投射下,那些枝如利爪、葉如披發的樹影兒明暗重疊,顯得更為幽深、詭秘。


    因為,即便是有手電筒的光束輔助雙眼,但那林裏的黑暗,總歸是不能完全照亮的。誰知道那樹幹蕨草的黑影背後,是不是還蹲藏著什麽東西呢?


    快速而平穩的掃過一圈後,我就關掉了手電筒。比起火光,這光束直射的玩意兒,更加亮眼。要是又招來什麽東西,可就不好了。至於剛才偷窺咱們的玩意兒,我倒不怎麽在意。那可能是狗,是貓,是狼,也有可能是虎豹。但憑那雙眼睛來看,那逃竄而跑的家夥的個頭並不大。


    隻要不是巨蟒、鱷魚那一類龐然大物,也不是毛毯怪、螞蟻軍那樣的詭離家夥,咱們手裏有刀有槍,對付叢林裏的那些常規生物們,還是綽綽有餘。


    鑽出些小個頭來,也挺正常,這裏麵的生物雖然普遍個頭龐大,但不是生下來就那麽大的。從生物鏈的角度來分析,這天坑裏麵應該大小動物都有。隻不過我們目前碰到的,是極少數。


    “等等,”剛關掉手電筒,鄧鴻超忽然搶語而出,“先別關,再照一下,那裏——”


    “好像有什麽不對。”他欠出身子,盯著篝火堆的左側,快語低聲。


    我掃探前方樹林的動作,是從右至左,他所看、所指的區域,便就是最後探照的方位。鄧鴻超一說,我就立即推回開關,將光束重新射進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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