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爆炸聲讓我腦袋停止了思考。鄧鴻超跌下了懸崖,我卻閉上了眼睛,還沒反應回來是怎麽一回事。


    爆炸聲剛停,樹林裏的巨大簌響還未開始,我的眼睛就睜了開來。


    糟了,鄧鴻超這是摔下了崖頭!心頭一沉,從這個高度跌落下去,大學生必死無疑!


    來不及顧及胳膊上的傷勢,我就下意識般的一個躍衝,跳趴到了懸崖邊上。而方才鄧鴻超捏著的那股繩索,猛然蹦直,在我手肘旁邊的泥頭野草上左右刮移。匍匐著身軀,我用最快的速度將腦袋移出了“懸崖線”之外。


    定睛一看,鄧鴻超沒有如我想的那般,張伸著手腳,呼喊在半空中,急速墜下懸崖。這小子就在我眼下半米的地方。


    好你個大學生,可算沒粉身碎骨!我長舒一口氣,用手撐著懸崖旁的泥石,穩住了身子。


    眼下半米的地方,正是無地可落腳的峭壁險壑。鄧鴻超雙手高高舉過頭頂,白色的布手套緊捏繩索,身子如穀草上的螞蚱一般,“粘附”在細長的繩索上。


    由於剛才的不慎跌落,他並未能在繩索上保持平衡。身體置於半空中的他,隨著細長的繩索左蕩右飄,隨時可能因為手掌不力,而脫繩墜崖!呼呼的山風刮在天坑上方那悶熱的空氣中,上是絕崖,下是深坑,好不驚險!


    剛才那口氣還沒舒完全,這驚險的畫麵又讓我頭皮一抽,我對眼下的鄧鴻超吼道:“抓牢了!一點兒都鬆不得!”


    “怎麽了?”黃班長從爆炸中回過了神,我聽到他朝我吼喊了一句。


    但我沒時間去理會他,脖子好比斷了發條,雙眼猶如盼見了金山,移不開半寸距離。甚至說,我比那眼下的鄧鴻超,還要焦急。天大的事情可以以後再說,即便是越軍士兵突破了防線,將槍口頂在我的腦袋,也要等眼下的這條性命安全再說。


    倒不是說鄧鴻超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焦急的情緒,更多的是出於人體的本能。


    大學生腦袋還算靈光,沒有被這危急的情況衝壞腦袋。繩索的左晃右蕩中,他沒有呼喊連天、手足無措。鄧鴻超努力在繩索在調姿借力,他伸出了雙腳,踩蹬在幾乎於九十度的崖壁上。


    雙腳起到了“緊急製動”的作用,雙腳幾踩幾鬆,晃蕩的繩索就被他穩了下來。


    “好,就這樣!”我說著,“別動了!”


    穩住晃動的鄧鴻超,在直直抓捏的兩隻手臂中,抬頭看了我一眼。他猛吞唾液,胸口猛喘,兩眼裏的驚恐,近乎於絕望。


    看了我一眼,他又費勁兒的扭起頭,將頭顱從兩個肩膀擠出,往身下的千尺萬丈看去。


    “別看下麵!”我即刻說了一句。僅是在絕崖上探頭而望,就覺得兩眼發暈,更何況是渾身“赤裸裸”的吊懸在半空中!


    整個身體連同裝備的重量都握在雙掌、卡與腳縫之間,這時候如果被那驚暈的高度猛觸神經,那高度緊張的身子說不定就會頻出昏招,丟掉性命。


    我的意思是,一旦鄧鴻超鬆掉了手,他就要去見毛主席了。


    話語提醒後,鄧鴻超雖然還是看回了身下一眼,但好在迅速直回了頭。心理素質並不怎麽好的他,沒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緊緊“粘”在繩索上的白手套,猶如綁好的繩結,沒有鬆滑半分。


    雙手舉吊的姿勢並不讓人舒服,鄧鴻超咬牙發力,兩隻胳膊彎一收,整個人就被提了起來。戴著白手套的雙手移至了胸口,他身體微微顫抖,又抬起頭,用驚恐無比的眼神盯向我,六神無主的他,等待我的下一步指示。


    我不停的點著頭,舔唇換氣,輕聲細語的對他說:“好,好,好,就這樣,兩隻腳夾緊,雙手慢慢鬆!”


    收到指令的鄧鴻超,呆愣楞的點著頭。他的視線放回正前方,緊盯著繃得直直的繩索。


    微弱的山風此時似乎蓋過了身後那不時驚炸的槍響,隻見懸空的鄧鴻超穩著手腳的力量,總算往下滑移了幾寸。


    “好,好,就是這樣。”我緊張得伸手出崖,將手掌配合話語而動。那感覺,像是如履薄冰,也像是擔心閑庭信步時,抖壞了手掌裏的明珠。


    鄧鴻超沒再抬頭看我,等待我的指示。他像是找好了感覺,尋好了節奏,命係繩索的他,開始漸漸提起速度往下滑移。


    大學生,還真他娘的有悟性!我在心裏感歎了一句。


    扭眼一尋另一股繩子上的王軍英,發現這個王副班長,已經速滑了相當距離。吊下崖頭的繩子,直直垂蕩在陡壁上,而王軍英的那一坨身子,則快要接近天坑底下的密樹冠頭了。看來,速降這個辦法是可行的。


    趴在崖邊的我,似乎嗅到了逃出生天的味道。


    可這時,前一聲爆炸的氣浪還未在樹林裏散盡,又是一聲響耳爆炸響起。爆炸驚得我也一顫,幸虧抓穩了旁邊的繩頭,才算穩住了身子。


    這些越南追兵們,像是學到了我軍的粗暴打法——不易攻破的地方,就他娘的炮火覆蓋。


    但爆炸聲代表著越軍士兵們要拉開架勢了,又一輪衝鋒恐要襲來。我必須回去鞏守防線了。探了一眼慢慢下墜的鄧鴻超,我收身離崖,抓起衝鋒槍往回趴移。


    兩聲爆炸讓我們不得不轉移位置,再待在原地固守,不是穩妥的辦法。黃班長帶我們往後退了十幾步,重新找好了掩護點。劉思革那老小子,倒還在沒人幫扶的情況下,連滾帶爬的順利撤移。


    剛還靠下,就聽他嘶叫了一聲。


    “怎麽了?”我急忙問他。


    老小子臉上的千股皺紋痛苦的在臉龐上擠成一團,他舉好槍,用手肘蹭了一下臉上的血痕,答我道:“小毛病,腳尖踢著樹根了。”


    這個剛才親手送走逃命機會的劉思革,讓我又是氣,又是憐。他現在的樣子,不知道能否滑繩速降。恐怕要想個其他更穩妥的辦法。


    “剛才怎麽一回事?”黃班長的脖子上現出了血跡,他喘著粗氣,低聲問我。那脖子上的血跡,不知是子彈掛傷的,還是被破片轟出的。


    我留察著林子裏的動靜,簡短的答道:“沒事兒了。”


    “排長他們下去了嗎?”臉色煞白的旗娃,佝下身子看向我。


    “快了。”我說。


    轉移位置之後,背後幾步之外就是斷頭絕崖。我們的性命,已經全部壓在了兩股繩子之上。重新找好掩護點之後,眼前的樹林不再向之前那樣人影攢動,不知道是枝葉遮擋,還是越軍士兵停止了進攻。


    敵兵那一頭話語作響,不知道他們在交流個啥。黃班長打著手勢,向我無聲的傳遞著信息。他想讓我拿幾捆繩子出來,再弄幾股速降繩索。


    “透香!”這時越南追兵那邊突然又傳來了蹩腳的中國話,“叫槍步殺!”


    之後,樹林裏不再熱鬧——子彈不飛,手雷不響,除去敵兵傷員們的嗚喊,樹林裏頭靜悄悄的。蹩腳的中國話打斷了我與黃班長的交流,我靜默一陣,細聽林裏動靜。突然安靜下來,可不是什麽好事情。這些精明的越軍士兵,葫蘆裏不知道裝的什麽藥。


    緊默一陣後,我從枝幹後別出頭,往外探了一眼。幾聲爆炸將樹林的視野變寬變長,被爆炸震損的枝丫還在呻吟著悲長宛揚的歎息,它們極不情願的脫離樹幹,緩緩折倒在樹下。熱風掛過樹冠,整片林子呼啦啦的響。


    越軍追兵們如鬼魅一般,在樹林裏竊竊私語,好像是在說話,又好像沒有開口,讓人聽不明白。而他們的影兒,更是一個也瞧不見。隻有那些傷員們的小聲喊叫,證明蹲守的越軍士兵,還待在原地。


    “叫槍補灑!”又是一句勸降的中國話響起。


    隨著勸降話語一齊飄來的,還有其他東西。


    “呼”的一聲,一顆子彈飛向我的腦袋。“啪”的一下,彈頭釘在了掩護著我的樹幹上。我驚嚇得立即縮頭壓頸,並趴下了身子。這子彈要是再他娘的偏個幾寸,我的天靈蓋兒就該被掀掉了。


    樹林裏雖然一個人影兒都看不見,但那些狡猾的越軍士兵們,肯定都拿著槍瞄著咱們呢。起身躲回樹幹之後,我忽然明白了這陣莫名其妙的靜悄悄。


    越南追兵們必定是調整了戰略。他們知道我們沒有後路,現在是在困獸猶鬥、負隅頑抗,插翅也難飛。強硬攻下來,對他們沒什麽好處,隻會損兵折將,添加傷員。於是,敵兵用手榴彈炸開樹林,拓寬視野,準備和我們長耗下去。


    一直這樣耗,總能等到我們投降,或是彈盡糧絕的那一刻。


    剛才那顆差點取我性命的子彈和胡亂而響的爆炸,以及那試探性的打法能說明,這隊追兵們恐怕是有更為重要的指示在身——他們不想全殲咱們,他們想抓活的。一隊敵國的士兵滲透如此遠的距離,目的肯定不簡單。越南人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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