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在這山頭上非常闊,一眼出去,就見前方一道坡地順山而下,並一路平展,延伸成了一道小平原。兩旁屏障似的大山,以及肥矮的小山包,拱衛而立,在視野的盡頭開出一道山口,使得這道平原能夠延伸得更為開闊。


    順下一望,小平原與大山接壤的地方,是一段階梯狀的地貌。


    階梯狀的山坡上,分割出井然有序的綠油油,再仔細一看,那竟是一道又一道的水田。梯田依著地勢而生,一層又一層,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未插秧的水田裏,一田幹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如明鏡。


    而一座座房屋,就錯落分布在亂坎險坡上。原來,這是一座規模不大不小的村莊。


    犬吠與鳥鳴交響,人影與稻田交錯。水田鱗次櫛比,房屋錯落有致。這個離邊境線並不太遠的村莊,倒還沒怎麽受到戰事影響,田園生活仍還沿照著以往規律。光是從從我這個位置望下去,就能看到好多晃動的人影子在田間勞作。


    這還是出任務以來,第一次在深山老林裏頭,近距離遇到人跡。


    但我之前多次提過,這些越南農民不太本分,並不好惹。他們會做農耕,同時也是“武工隊”。那些土房泥壩旁邊的穀草底下,說不定就塞著衝鋒槍手榴彈呢。我可不想和他們親近,隻想遠遠躲著他們。


    一行六人在山頭上佇立了一陣,看完新鮮後,就做出了繞路行走的決定。出現村莊可不是個好兆頭,誰知道這附近的山頭上,會不會有人跡呢?我們擔心會遇上另一起“山民事件”。


    如果山頭下沒有村莊,那後麵的路,也許就不會那麽難走。為了避開越南農民們的視線,我們隻能貼著山頭、挑著險路走。山頭上怪石嶙峋,地陡林密,密蔓纏腳,好不難走!這過程中,鄧鴻超還差點被掛在樹梢上的一條蛇給咬傷,幸虧是劉思革給它捏了下來。


    但那條蛇看起來雖然毒性不小,但個頭不大,勞累中沒人想再花力氣取它性命,劉思革從樹梢上捏下它後,索性就讓它自己遊走了。


    但這山頭上的鳥兒們,倒是格外引人注目。鳥兒們個個色彩鮮豔,叫聲悅耳,說不出來是什麽品種,但就是好看得緊,華麗如孔雀,貌美如飛凰,真想捂一隻回家,養進籠子裏。


    有著觀賞鳥兒的閑勁兒,時間總算是過得快了一些。行過險峰,攀越陡壑,山頭終於漸漸變矮,平原裏的村莊也在視野裏,逐漸遠去。


    攀岩避險後汗流浹背的我們,可算是能走一大段下坡路歇腳了。剛還準備繼續苦中作樂,尋鳥觀美,卻發現頭頂的鳥兒們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叫喚。我抬頭一尋,在尋找那些精致生靈們的蹤跡時,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在層葉亂枝之中,鳥兒們的影子看不見半隻,一雙呆滯的雙眼,卻赫然出現在綠葉之中。


    有一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了樹上。他窩在粗壯的枝頭,在群葉遮擋之中,露出一雙眼睛,居高臨下的注視著我們。


    頭皮瞬間麻如電觸,突如其來的驚措讓行進中的我,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沒有二話,我條件反射般的舉起衝鋒槍,打開保險,瞄向那雙樹葉之間的眼睛。


    而那雙眼睛裏,好像沒有眼白,除了黑黑的細小眼仁兒,血紅充滿了眼眶的每一個角落,懾人無比。眼睛旁的皮膚又黑又皺,就算劉思革那老小子臉上的痕跡,跟他都沒得比。


    由此可見,樹上那人應該年齡不小了,應該是個越南小老頭。並且極有可能是,我們中了“越南農民武工隊”的伏擊——秒瞬之間,我又在腦袋裏勾勒好了“假想敵”。


    而葉隙裏的眼睛,見識到我的驚炸反應後,卻無動於衷。他眼皮不眨,眼仁不動,和我直勾勾的對視著,


    “誰!”我食指頂著扳機,對他低吼了一句。吼聲的作用有二,一是確認敵情,二是提醒其他人。


    聽到吼聲的其他人,立即停下了步子,看向我來。就在這一瞬,那樹上的人像是被吼聲所驚嚇,呆滯的眼睛立即變回了神,隻見水汪汪的眼睛一個猛眨,然後迅速從葉隙之間裏消失了。


    就在其他人也跟著我的視線,往上察看的時候,頭頂上的繁枝密葉突然呼啦一聲響,接著就是動靜很大的簌動,以及奇怪的叫聲。


    剛開始懷疑樹上的玩意兒究竟是不是人時,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又是將我一驚。手指早已頂在了扳機上,緊繃的神經被巨簌的響動一撥弄,我哪裏還有時間繼續思考、猶豫。響動一處,我就扣動了扳機,往頭頂打出一個三連發。


    子彈射向層層樹葉時,頭頂上好幾個黑影子閃過,上頭應該不隻一個人。我有些驚慌,心想難道真的是中了越南人的埋伏?


    但蹲在樹上埋伏,我還真沒遇到過。


    這個想法還沒冒出來完全,頭上就聽“嗷”的一聲叫,接著眼前影子一閃,什麽東西掉下來了。頭頂的枝葉還是在簌簌的搖晃,但眾人不約而同的將注意力移到了落下的那個影子身上。


    地上的那玩意兒,體型不大,披著白黑相間的毛。見到屁股上的那條長長尾巴,我才鬆了口氣——原來樹上的玩意兒根本不是人!


    它從樹上掉落之後,就不停的在地上翻騰舞擺。之前的“嗷嗷”叫換做了“嘰嘰”叫。這才看清,那不過是一隻體型瘦小的猴子罷了。


    抬頭一看,在林葉之間飛動的黑影,也就是一隻隻黑猴。這驚人心神的簌動,就是猴群攪出的。它們接群在樹頭上,有個七八隻的樣子,被我的吼聲驚嚇之後,全都直甩著尾巴,嗚吼著逃掉了。


    見狀,我可算是鬆了口氣,原來這不是越南人的埋伏,而是越南猴子的埋伏。好笑的是,我們對越南人的蔑稱,就是在後頭加上“猴子”二字。


    而倒地的那隻猴子,還在地上翻騰,還在地上慘叫。它不幸被我的子彈擊中,臀部的白毛部分,被滲出的血液浸染成了鮮紅。我關好了衝鋒槍的保險,苦笑不得:“我還當是什麽呢,原來是中了越南猴子的埋伏。”


    猴子撲騰之中,艱難的立好身子,一瘸一拐的爬走了。長長的尾巴無力的甩在身後,活像一隻吃了敗仗的夾尾巴狗。我們沒再去理會它,任它撅著屁股隱進亂草叢中,就如昨天放走那隻大猴子一樣。


    不過,見它那瘸拐傷痛的樣子,我倒有幾分愧疚感生出。畢竟這片叢林,是這些生靈的家。對於它們來說,我們才是侵略者,如果不是被那雙似人的眼睛觸壞了神經,我是不會開槍的。


    “這些歪猴孫子,該不會是昨晚上那個齊天大聖送來的小兄弟吧?”旗娃警惕的看看四周,煞有介事的問道。他好像在擔心昨晚那個毛絨絨的怪物追了上來。


    “齊天大聖”自然是指昨晚洞穴裏遭遇的那個大猴子。這當然不可能,首先昨晚那個大猴子和今天的小猴孫個頭差距太大,猴猴子屁股也沒有尾巴,再者,比起這些小猴孫,昨晚那家夥更像人——劉思革不是說了嗎,昨晚上那玩意兒應該叫“野人”。


    大家以為他在開玩笑,都沒理會他。猴群的聲音越來越遠,明白過來這是一場虛驚之後,大家就平複好情緒,繼續往山頭下摸去。


    但是經旗娃這樣一提,我也不免多了個心眼,去檢查身後有沒有“野人”跟蹤而來。那家夥的皮那麽糙,不知道子彈能不能取它性命。如果它真要如山鬼一般,跟在後頭報複咱們,那必須得警惕一點兒才行。


    不過,我們渡了一次河,不知道“野人”會不會遊泳。


    又是一陣跋涉,之前所看到的村莊,已經被我們遠遠的甩在了身後。所幸,這一次的路繞得很平安,除了猴群帶來的虛驚,再沒有像上一次那樣,見聞山頭飄起嫋嫋炊煙後,就貼來一越南山民。


    太陽快要完成一天的任務,正一寸一寸的往地平線靠去。我們下完了山頭,腳下的路開始由陡變緩。黃班長觀測了一番地勢,再對比地圖,我們終於是回到了預定線路上。


    但誰知過完這個山頭,走出這個山口後,遠處的開闊地帶又他娘的出現了分劃有序的水田,除了水田,隱隱約約的也能見著房屋。河水、溪流以及人為修建的道路也平躺在這片山區中難得的開闊地內。


    看樣子,告別一處村莊,我們又碰見了另一處居住地。


    這可讓我們急壞了眼,刺白的陽光變換為了暖黃的金色。衰叫的鳥兒們飛飛停停,準備歸家。餘暉中伴著鴉叫,叢林裏的光線越來越暗,一切都預示著日夜的更替即將到來。我們必須得快些找好歇腳處。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敵,我們停下了步子,又踏上了抉擇的天平:是就地紮營,還是走離聚居區再做打算?


    謹慎行事的黃班長,敲定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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