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從迷霧森林出來的時候太陽落到了西山,隻露出半邊太陽,鮮紅的顏色,血染半邊天。


    她清了清嗓子,理好自己的情緒這才去找被她放在了結界裏的司命。不過幾步的距離,在一棵樹後。


    “嘿。”她扯了個笑,探出頭,看到的卻是盤腿坐著已然閉上了眼睛的司命。


    她愣了一下,笑容凝固在了唇角。


    其實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當她真正麵對的時候又覺得很恍惚很難過,想要大哭一場。於是,她也沒有克製自己,真的開始掉淚越掉越多,嚎啕聲從她的嗓子裏迸發了出來,且一聲大過一聲。


    “你……哭什麽?”司命艱難開口,睜開沒有什麽神色的眼睛,有些嫌棄地看著臉上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孟婆,“你……還是久目上仙不?”


    孟婆一愣,而後手腕用力,狠狠一掌拍在了樹幹上,那一掌直接拍斷了樹幹:“你覺得呢?”


    “……”司命幹笑。


    “你還活著?真不容易。”孟婆擦掉臉上的眼淚,而後想起什麽,伸出手指朝著司命勾了勾,“命格簿還在你這麽?”


    司命苦笑:“怎麽可能呢?這條命……都算是撿來的了,他如何還能讓我知道那麽多事情?”


    “伏羲?”孟婆皺眉,“你的心髒,是他拿走的?”


    “恩。”司命點點頭,“怎麽?對了,六殿……呢?”


    孟婆抿唇,歎了一口氣:“什麽都不知道,他,應該什麽都不知道。別告訴他了,就讓他抱著那些妄想活下去吧。”


    “唔。”司命點點頭,其實他並不是懂這些事情,孟婆怎麽說他都覺得很有道理。


    “你和他做交易了吧?”孟婆手指指甲點著司命的腦門,“你的仙根呢?換了一條命?”


    “是的。畢竟吧……”司命晃了晃手,“你瞧,隻不過是不能長壽罷了,總比魂飛魄散來得好一些吧?”


    沒想到,那般怕死的司命居然看得如此通透,所謂的神仙不過是比旁的人要多受一些時光的寂寞而已,並沒有得到什麽實質性的好處。甚至,於他們而言,沒了命那就是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


    這有什麽好的呢?


    從前的人想不明白卻還是想要成仙,現在的人也想不明白隻知道先人說得總歸沒有錯。


    帝辛離開的天庭,站在諸餘山山頂望向遠方,他覺得有點孤單。他不知道接下來他該做一些什麽,有什麽事情還沒有完成。


    對於帝止,他當年的的確確存了愧疚的心理,所以才沒有在知道久目同帝止在一起時做一些極端的事情。他知道,當年的他混蛋到誰也不會喜歡的,更何況是與他向來不合的久目?


    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和久目會變成最後那般模樣。


    “為什麽呢?”他自言自語的一下,而後搖搖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些事情,想再多都沒用了。


    帝辛盤腿坐下,閉上眼睛,雙掌合上放在胸口,開口便是一連串的佛經。九千年來,他在西天佛祖那兒參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佛經也不是聽了一遍兩遍。接近一萬年的時光裏,他早已把那些經文熟爛於心了,張嘴便能念出。


    他有的時候還是會很後悔的,後悔當年怎麽誰都沒告訴自己的去處唯獨告訴了帝止;後悔為什麽要聽了帝止的話,去做那些事情。


    明明有多辦法的,對伏羲而言他們所作的這些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麽吧?就像是撓癢癢一樣,伏羲甚至根本不把他們做的事情放在眼裏。帝止謀劃了這麽多年,總以為自己能有結果。


    其實,他知道的,這樣根本不會有什麽結果,什麽結果都沒有,想得到終究還是得不到。


    他忽然很像見一見久目,想看看她可還安好?想知道她是否還對他存著曾經的感情。


    度過一個安靜的夜晚,薛的精神異常地好,甚至覺得自己能和別人大戰三百個回合而不會勞累。


    “起了個早。”傾洹剛推開門就看到了站在他門外的薛,起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笑了笑開口,“難得。”


    “我覺得我還可以起得更早。”薛笑眯眯的,而後手指指著自己,“雖然不知道溫至殊該是什麽個模樣,但我覺得,也許地府十殿真的不適合我。”


    傾洹淺笑:“偷聽我和他的談話?”


    “怎麽能算是偷聽呢?隻是不小心進了我的耳朵,我不小心聽了進去而已。”薛挑眉,嘟囔著,堅決不承認自己偷聽的事實。


    傾洹伸手,揉了揉薛的腦袋,把那一頭長發給揉了個亂:“這樣也很好,雖然……依舊很傻。”


    “雖然打斷你們調情不是很好……”江君涸輕佻的聲音從後頭傳來,絲毫不見這人臉上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們,遊羽那個丫頭不見了。”


    “什麽?!怎麽可能?”薛很是驚訝,“捆仙鎖她怎麽可能掙脫得開來?”


    江君涸點頭:“她的確掙脫不開來。”而後,尷尬一笑,“但是,我給她解開來了。”


    “哈?”薛手指頭彈了一下,他有點想揍江君涸,“理由如果不充分,我真的會打你。”


    “咳咳。”江君涸假裝咳嗽兩聲,表情十分不自然,“她說她疼,然後,我想著給她鬆鬆綁來著,哪裏會想到她居然這麽賊,騙我。”


    薛猛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快被江君涸氣出病來了:“你什麽時候心腸這麽好了?以前怎麽不見你心腸這麽好?還給人鬆綁?你怎麽不直接給她放了呢?”


    “那什麽,重生一次心腸就軟了,就想做個好人了。”江君涸笑得十分之尷尬,他著實沒想到,怎麽他難得相信人一次就被人給騙了?怎麽這個世界就沒有一點信任了呢?


    傾洹搖搖頭:“找人吧。說這些有的沒的。”也是,遊羽那模樣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會騙人的,就算曾經做出了那麽過分的事情,但是好在人不壞,也不太像會說謊的人。


    “找人啊,呆著幹嘛?”薛對著江君涸就是一頓橫眉豎眼的。


    這地方下了結界,遊羽根本跑不出這個宅子,隻可能是在宅子的某地躲了起來。


    找了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三個人幾乎是同一時刻在一個角落發現了遊羽。


    她抱著一根竹子,唇角含著笑,去世了。


    死亡對於遊羽來說,已經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了,而是一種解脫,能夠和纏綠在一起的最後的機會。


    “真的,便宜她了。”薛歎了口氣,他覺得讓遊羽這麽簡單死去委實不是讓他舒心的事情。


    傾洹搖搖頭:“纏綠不是沒有死嗎?”


    薛先是一愣,然後反應了過來,剛想點頭,卻被孟婆的聲音打斷。


    “死了,還賠了六殿的一顆心。”孟婆臉色發黑,“好在,司命的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也……說得過去。”


    “什麽意思?”薛扭頭,看著臉色蒼白的司命,“仙根被剔除了?發生了什麽?”


    孟婆歎了一口氣:“事情的原委很複雜,所謂的起死回生之術不過是伏羲的一場騙局,從纏綠死掉的那一刻起,纏綠就不可能再活過來。”她抿唇,指了指司命,“記憶可以偽造,伏羲想要的,隻有畢的一顆真心。”


    “話雖如此,但是……我保住了一條命。雖然了,沒了仙根,但命還在。不過是六道輪回,這麽點小事兒,我哪裏還能看不透?”司命扯了一個笑。做過神仙的人嚐過那種為所欲為的痛快,真的很少有人願意丟掉神仙這一層身份。


    薛手指捏緊:“伏羲……為了誰?心髒是拿來做什麽用的?”


    “給黛梓,讓她永葆青春。”孟婆指了指這張臉,“就是不再衰老,不會因為死亡而枯萎。”


    “你……”薛覺得孟婆似乎知道了什麽,而後又小心翼翼開口,“我應該沒有推測錯吧?”


    “沒有,十殿很厲害,即便是胡亂猜測也能如此精準。”孟婆苦笑,“我啊,就是黛梓的女兒,就是伏羲的女兒。在凡間,我這叫庶出吧?私生子女?”


    事情其實從來都不難猜,隻是大家不太敢猜測而已,因為礙於伏羲的那一層身份。什麽秘聞,不過是膽子不夠不但妄加非議。


    “伏羲願意放過你?”傾洹覺得不可思議,照道理來說,孟婆的一顆心髒應該更加適合黛梓,怎麽可能在孟婆知道了這件事情後還讓她這樣安安穩穩出來?


    “他不願意。”孟婆搖頭,那個人怎麽可能會願意呢?為了他所謂的此生最愛的一個人,即便是成為瘋子都心甘情願,哪裏還會顧得上她這一條小命?


    “是黛梓的遺願,她希望我能活得好好地。”孟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發現淚水積聚在了眼睛裏,“作為一個母親她做得很好,作為一個初代,她對魔族也很好……但是,我知道的,她做得最好的便是好好地愛著伏羲,用盡一生的幸運。”


    黛梓原先不過是個山野精怪,幸運之下認識了伏羲,更幸運的是伏羲願意同她玩一玩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是,天命難歸,伏羲終究不是最愛她。那個人最愛的,恐怕隻有他自己。


    “我很想見一見她,我想告訴她,我過得很好,即便從小沒有父母但我過活得很好,每一天每一天都有在想著她,想著溫柔的母親。”孟婆蹲了下來。


    她也希望自己有一個美貌的母親,溫柔得抱著她。


    但是,那隻是希望,她甚至不知道的是,她的母親早已經……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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