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裏頭日子實在是無聊至極,忘川河邊最近多了一位大人,據說是從九天來得一位帝君,平日裏麵無表情,隻是站在忘川河邊,不知道在思考一些什麽。


    沈苑已經看到那位帝君許多次了,每次他擺渡回來的時候那人的動作都不會變一下。


    他挺想上前詢問一下,但是瞧著那人表情嚴肅的樣子,他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你,想說什麽?”那人實在受不了了,每每被沈苑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的時候,他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沈苑尷尬地笑了兩聲:“敢問……閣下是?”


    “南衍。”南衍抬了抬眼皮子,而後才又開口,“新的……擺渡人?薛呢?”


    “啊,他有事。”沈苑覺著,這位九天之上的帝君對地府的事情和人還怪熟悉的,“帝君……認識十殿?”


    南衍點點頭:“算是有一些交情。”


    “帝君來忘川河可是尋十殿?”沈苑把船篙放到一邊,蹲坐在船上,看著南衍。


    “一半一半。”南衍忽而想起了什麽,“薛去哪兒了?”他倒也算是為了薛來得。


    沈苑想了想而後又搖搖頭:“神神秘秘地就走了,到現在也沒個消息。”他忽而想起一些事,“哦對了,最近六殿回來了,從十殿那裏回來的,如果想知道一些什麽,六殿應該知道。”


    南衍點點頭,又擰眉:“這事……”怎麽會和六殿牽扯關係?薛和傾洹之間的事情從來都是那兩個人的,莫不是六殿做了第三者?不能吧?不是說六殿是個深情種,對那西海公主至死不渝來著嗎?


    “嗬,這事我也不清楚,帝君若是覺得疑惑,可去問一問。”沈苑看出了南衍的疑惑,奈何他也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事情,他是幫不上什麽忙的。


    “也不是什麽非說不可的事情。”南衍想著,他同那六殿也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好關係,同那人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正巧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他也懶得去同旁人打交際。


    也不過就是無意間聽到了帝止與帝辛之間的談話,聽得並不是很清楚,但瞧著那倆人約莫是要出一點事情的。期間不小心聽到了薛和傾洹的名字,也就上了心。本想找倆人說一說,順帶……聊表一下當年的心意。現在看來,估計是真的沒什麽機會見麵的了。


    “那……還有一半是什麽?帝君的樣子瞧著,很猶豫啊。”沈苑試探性地問了兩句,他倒也不是什麽愛多管閑事的人,隻是瞧著這帝君雖說麵無表情,但是一雙眉峰皺得高高的,一直垂著頭看忘川河,莫不是受了情傷,還想跳這忘川河忘情?


    “為情所困?為往事而煩惱?”南衍想了又想,“我也不知道。總之,不想再在那地兒待著了。”


    沈苑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並不太懂。當年,他的一腔情愛落在了宋楠楚身上,從未得到什麽回報,自然是不懂這些人的煩惱的。


    “罷了。”南衍擺手,“你且擺渡吧,不用管我。”


    “好。”沈苑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拿起船篙撐著船就離開了。等到沈苑離遠了,水麵這才浮現出一個人的人臉——淵。


    南衍看著淵半響,而後扯了個笑,百年難得的笑:“好久不見。”


    “……”淵隻露了一張臉,並沒有打算和南衍搭話的想法。


    “我覺得,你該原諒我的。”南衍的笑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後又恢複了原先麵無表情的模樣。


    淵‘哼’了一聲:“此般不要臉?”


    其實兩人並不算認識,甚至根本沒有見過麵。一個是忘川河孕育出來的精怪,一個是天地之間靈氣所化,根本不可能互相認識。但是,天地有陰陽之分,自然有吸引地道理。


    不知出何原因,南衍與淵在一場千年之久的睡夢之中相遇。這一場夢裏,南衍不是什麽天上的帝君,而不過是青丘的一隻小狐狸,甚至算不上九尾狐一族的,因其隻有八尾。而淵,也是青丘小狐,九尾。兩人關係由好到壞到最終的反目成仇,不過是短短一千年的時光。待到二者醒來,皆知這不過夢一場,也知對方身份,卻無人願意踏足對方的領地。


    這事兒其實已經過了好久了,南衍卻始終記得這個人,在夢裏對他說著‘不如不遇傾城色’的人。那個時候,八尾的南衍相貌醜陋,卻一直活在九尾的淵的保護下。那個時候……


    “你倒是生成個水靈靈的女子,我就合該原諒你。”淵嗤笑一聲,“可惜,你不過是個土做得男人。”


    那個時候,南衍是個女子,生得醜陋心地也好不到哪裏去的女子。


    “我是土做得,你卻是真正水做的。”南衍吐氣如蘭,多年來養成的氣質倒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嘴皮子倒是練得利索。”淵又‘哼’了一聲,而後才又開口詢問,“有事?”


    南衍點點頭:“想過來確認個事,見到你……就明白了。”都是和他有過情緣的人,一個是淵一個是汶靖。他想,許多年前他沒有愛上淵是因為什麽?許多年後,他卻喜歡上了一個完全與他背道而馳的汶靖,這又是為什麽?


    沒見到淵之前,他不太明白,現在見到了,也就明白了。


    其實,也沒什麽原因,當年他和淵真的不過是一場風花雪月,彼此做得一場鏡花水月。而他和汶靖……大抵真的是所謂的情深緣淺。那個時候,周溯沿好好喜歡著越秦陵,藏在心底,隨時隨刻都要爆發的情感被他壓抑得很好。


    得不到,所以越發想得到。得到了,就不想放手。


    “有了歡喜的人?”淵不過是一眼,就看透了南衍。


    “算是。”南衍點點頭,自己的心思算是擺了出來,但也無濟於事。汶靖向來是喜歡女子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這個世上吧,不是所有男子都會喜歡男子的。


    淵擰眉:“男的?”


    “嗯哼。”


    “……嗬,不僅地府流行男的喜歡男的,就連你們九天帝君也流行?”淵覺著這個世界當真是奇怪的很,不是說他對斷袖之癖有什麽偏見,隻是委實身邊的斷袖太多了,他覺得在一片斷袖裏邊,自己這個無比正直的人有些站不穩腳跟。


    南衍想了想,開口:“大抵,都是一家人。”


    ……誰他娘的和你是一家人?!


    孟婆幾人一去不回,這讓薛覺得很惆悵,他覺得有必要去找一找了。於是,他立馬轉身就去找傾洹,想和他商量商量,不湊巧,碰到了正在和江君涸聊天的傾洹。


    兩人說話怪和諧的,你一句我一句,但大都是江君涸在問,傾洹在回答。


    “其實,早就知道薛就是宋洵了?”


    “是。”


    “當年……我是指兩百多年前,你那般護著宋洵,又是讓他斷凡緣又是讓他遠離地府又是讓他成仙,其實是為了坐實‘宋洵’這個人?”


    “沒錯。”


    “你覺得,你喜歡的是宋洵還是薛?”


    “有差嗎?”


    “好吧。”江君涸有點不太想和這個人說話了,這人說話跟結了冰一樣,回答個問題跟要他的命一樣,說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個字,“最後,七千年前,你為何選擇成仙?”


    傾洹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抬眸去看江君涸。江君涸一雙狐狸眼亮晶晶的。當年,能否成仙完全取決於傾洹。那個時候,傾洹還隻是南餘安,也根本不知道死去了的溫至殊是地府十殿。為什麽,南餘安最終選擇成為傾洹?


    “不懂。”傾洹再一次垂眸,“那個時候,我尋來的藥草是為了救至殊,我也不懂,為什麽最終卻紛紛進了我的肚子,害得我成了仙。”這話,他說得真切,倒是並沒有騙江君涸。他也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麽他會成仙?為什麽司戰上仙剛羽化他就成仙了,繼承了這司戰上仙的地位。


    如果說是命,那他覺得很諷刺。


    “想過嗎?如果,帝止當年就開始計算你們呢?”江君涸想了好幾個晚上,帝止救他這件事一直讓他心懷糾結,他總覺得這不該是個單純的事情。


    薛瞳孔瞪大了幾分,江君涸說的這事兒,如果是真的,那麽自從他坐上十殿這個位置,所有的一切都在帝止的掌控之中。他和傾洹兩個人,可能就是一直被帝止牽著鼻子走。


    這種事情委實太過震驚,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君,根本沒必要花個幾千年來算計他和傾洹,這件事……


    “想過。”傾洹低沉的聲音傳到了薛的耳朵裏,“而且,很合理,如果和現在的事情聯係起來。”


    江君涸點點頭:“如你所說,如果把目光放到帝止身上,一切似乎就十分合理了。”按照時間來算的話,七千年前,帝止促使南餘安成為傾洹,埋下了傾洹和薛之間的情緣。後來,等到一切開始發酵,等到傾洹和薛再也忍耐不了,帝止開始行動。先是蓮愫的出現,而後是纏綠的出現,最後是帝辛的歸來,每一件事慢慢想起來,如果把帝止穿在裏頭,一切的一切似乎就沒有那麽矛盾了。


    “他的目的很單純,但我……”傾洹瞳孔之中閃過凜冽之色,“並不喜歡,他所做的事情,不過是為求九千年前的痛快。”高高在上的天君,為了一己之私,竟布下此等棋局,把每一個人當做棋子玩弄。


    薛猛抽一口冷氣,他不敢想得,這兩個人似乎早就在猜測了,甚至把所有的事情給捋了一遍。


    “那麽……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江君涸忽然笑了起來,事情總算是明朗了起來,很多謎團其實都解開了,一些小的細節,特別是關於黛梓的,他相信,一旦站在帝止麵前,這些小的細節也會一一解開。


    傾洹吐出一口氣,眸子耷拉著:“我想讓薛過得開心一點,他這些年始終不相信我……猜忌讓他徹底忘記了‘我愛他’這件事。我吧,從七千年前就隻有一個想法,讓溫至殊活得像溫至殊。”


    讓溫至殊活得像溫至殊?


    薛背靠著牆,這是怎樣的一種活法?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傾洹似乎很懂的模樣。


    這世間,所有的情深不渝其實不過是為了守一方笑容,隻是在過程中一切都變了樣,但凡是個人就不得不為旁的事煩心,也就忘了這最初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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