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並不算是很長,江君涸躺在躺椅裏,大冬天的在曬太陽實在很是享受。他琢磨著,剩下的時間裏他還要去做一些什麽。例如,去每一個地方逛一圈;例如,吃遍所有的沒事……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去做,但他暫時還沒有決定要去做一些什麽。


    薛剛出門就碰到了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江君涸,頓了一下腳步,又扭頭回了關著遊羽的屋子。傾洹正在整理資料,聽到了門的響動聲,抬頭看到了關門的薛。


    “不是去打水洗漱?”傾洹捏著書,微微挑眉,“怎麽,還想和我一起?”


    “江君涸,在院子裏。”薛走路晃悠了一下,說話都是難得的輕聲細語。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傾洹的身邊,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他已經死了,卻還被強製留在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這樣的事情更加殘忍?”


    把書放在了桌子上,傾洹伸手把一邊椅子上的薛拉了過來,拉到自己身邊,然後雙手環住薛的腰,頭擱在了薛右胸口:“那你想過沒有,你其實也已經死了,然而你還活著。”


    “這不一樣。”薛搖搖頭,“我的心髒還在跳動著,除了體溫之外,我一切都很正常。”


    “其實他也是,一切都很正常,就連體溫也一樣。”傾洹額頭抵著薛的胸口,微微歎了一口氣,“你要知道,江君涸現在不過是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其他有什麽不一樣呢?”


    薛愣了一下,點點頭。


    “你害怕死亡嗎?”傾洹仰頭,仰視著薛。


    薛垂下眸子,本還瘦弱的他在這樣的視角下,卻讓傾洹看到了他的雙下巴,一時之間,傾洹有些想笑。他伸手撓了撓薛的下巴,唇角帶著淺笑,眉眼彎彎的,溫睦極了。


    “可我已經死了。”薛抿抿唇,他下意識在逃避這個問題,死不死他並沒有想過,是否懼怕?七千年前,當他還隻是溫至殊的時候,當他一無所有的時候,他渴望死亡,希望自己越來越接近死亡。後來,當他死了之後,當他成為了地府十殿之後,當他知道地府十殿從此不得喜歡任何人的時候,他忽然就後悔了。他不想死了,他害怕了。


    傾洹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曾以為薛並不會害怕死亡,甚至是願意和自己一起魂飛魄散的。現在看來,也許並不是那麽一回事,也許隻是他自作多情了。


    “薛,我會和你一起的,一直一直。”傾洹抓住了薛的手,圓潤的指甲落到了薛的手背上,用了狠勁,十分疼,“相信我。”


    “我知道。”薛點點頭,他伸出空著的那一隻手抱住傾洹的腦袋,彎腰,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了傾洹的頭上,“傾洹,我從來都……相信著。”


    兩人說話的時候,被捆仙鎖困住的遊羽也已經醒了,身體狀況一切都很好,甚至如果可以的話,她可以四處蹦躂了。


    遊羽醒來的動靜很大,一醒來卻發現自己被捆綁住了,並且並沒有如意料之中的那樣死去,她覺得很絕望,很痛苦。


    “為什麽!”她尖叫著,臉上的表情十分猙獰。


    傾洹身子一僵,和薛對視一眼,兩人紛紛走到了遊羽的床邊。


    遊羽臉上落滿了眼淚,她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捆仙鎖:“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你們難道不恨我嗎?是我殺了纏綠,殺了我啊!”她尖叫著,到最後卻變成了哀求,“求求你們,殺了我吧……”


    “你做夢……”薛冷笑,他把自己的白靳劍抽了出來,插在了遊羽身邊,“你知道嗎?這是最好的懲罰,你殺了纏綠,我們就救你,讓你好好活著。”


    遊羽搖頭,發髻亂了,頭發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很是淩亂的模樣:“不,你們不能這麽對我……”


    “誰給你的捩骨刀?”傾洹並沒有想和她多做糾纏,直奔主題,“誰讓你殺了纏綠?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遊羽臉上都是眼淚,晶瑩剔透的,再美的模樣都變得猙獰起來,“我不認識他……”


    薛擰眉:“什麽模樣?”


    “一身白色的長衫……我不認識他,真的,我從未見過他……”遊羽雙手掙紮著,但是被困住了,越掙紮越難受,“他說……是纏綠滅了我們全族,我不想的。”


    “他?男的女的?”傾洹皺眉,信息量太少,他根本不能做出任何判斷。


    “女的,她的額間還有菱形標誌……”遊羽忽然安靜了下來,兩眼空洞,唇角忽然揚起,笑了起來,“就是她,是她……可我不想啊,纏綠……我那麽喜歡他。”


    描述很具體,傾洹和薛一下子就能猜出來——蓮愫。


    蓮愫為什麽要驅使遊羽殺纏綠?究竟是為了什麽?如果說當初是蓮愫放了纏綠出來,那蓮愫肯定不是無私奉獻做一場好事,那麽肯定會和纏綠之間打成什麽協議。


    薛擰眉,他想,如果說屠空桑山是第一件事,那對魔族下殺手就是第二件事……可是後來纏綠和他們走在了一起,那就沒有再去做蓮愫要求他做得事情。那麽,他可不可以認為是兩個人談崩了,於是,蓮愫這才痛下殺手?


    所以,即便是蓮愫想到自己會有死得這樣一天,卻還是帶走了纏綠?


    “所以,是互相殘殺嗎?”薛歎了口氣,去看傾洹,明顯傾洹也想到了這一層。


    “所有的協議,當有一方的利益受到傷害了之後,那麽,兩個人就不會有任何信任。”傾洹點點頭。


    薛轉了眸子去看躺在床上的遊羽,她明顯精神上麵受到了刺激,如果不是被捆仙鎖綁住了,薛想,她一定會自殺的,毫不猶豫。


    所有的因果,但凡你有膽去種下這樣的因就必須承受自己行為帶來的後果。


    畢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去看纏綠。但是,當他找遍四周都沒有找到纏綠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伏羲欺騙了他。


    “為什麽?!”畢跳下床,臉上滿是驚慌,“伏羲!伏羲你出來,為什麽?你騙我?!”


    “並沒有。”伏羲推開門,手裏頭還拿著淨瓶,裝著纏綠魂魄的淨瓶,“隻是我還什麽都沒有做。”


    畢上前一把奪過淨瓶,臉上帶著防備:“什麽意思?”


    “你的心,我還沒拿走。”伏羲搖搖頭,“纏綠的複活是需要時間的。你躺下……”伏羲指著床榻,“躺下來,睡一覺。”


    “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騙我?”畢有些不太願意鬆開自己的手。


    “你睡了這麽些許時光,我都沒有取走你的心髒,還不能讓你相信我?”伏羲笑,而後雙手一張,麵前出現了一把古琴,“這是伏羲琴,起死回生的關鍵。”


    半信半疑之間,畢還是決定放下戒備。他重新躺回床上,然後把淨瓶放在了床邊,閉上眼睛。


    濃厚的檀香味竄入他的鼻子裏,那是龍涎香的味道。


    這一覺,畢睡得很死,當他醒來的時候,纏綠已然複活了。


    他嘴唇顫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明顯小了一圈的纏綠,那一頭到腳踝的綠色長發才到腰間,發尾處拿著一根黑色的絲帶給綁了起來,製止頭發隨風四揚。


    “纏綠……”畢張了張嘴,臉上帶上了一股欣喜。他想,即便纏綠變成了少年時光的模樣,那也是複活了。


    “他不認識你了。”伏羲的聲音傳入畢的耳邊,涼涼的,讓人覺得心底一陣淒涼的感覺,“伏羲琴能讓人死而複活卻會挖去他的記憶,他不記得你了。”


    畢抬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伏羲。隻見伏羲招了招手,纏綠就走了過去,抱住了伏羲的腰,笑得很是開心。


    “忘塵,出去吧,練練功法,回頭我來檢查。”伏羲笑得很是溫柔,但是瞳孔之中根本就沒有什麽笑意。


    纏綠點點頭:“好的。”一個轉眼,已然不見了。


    畢張了張嘴,伸手想要去攔住纏綠,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他,現在叫忘塵?”畢聲音低沉,帶上了淒哀的情緒,“是……故意的嗎?”


    “是的。”伏羲點點頭,“你要知道,他死而複生已然不簡單,何苦還要讓他同過往纏上關係?”


    畢知道伏羲的話句句在理,卻又覺得十分不甘心。


    “不甘心嗎?”伏羲笑了出來,這次是真的笑了,隻是是帶著嘲諷,“有什麽可以不甘心的?你們本就陌路,不過因緣巧合,若非因緣際會,你們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麽關係的。”


    “我知道。”畢扯了個笑,十分之……淒涼。


    伏羲轉身,出了門,手搭上門把:“睡一覺吧,醒來你就會離開這裏,回到你的地府。”


    於是,這才剛剛醒來沒多久的畢再一次入睡了,夢裏他見到了年幼時的纏綠,年少輕狂卻是那般意氣風發。他想,為什麽那個時候他沒有愛上纏綠?為什麽那個時候,他不能死纏爛打……為什麽,他不能好好地和纏綠說上一句“我喜歡你”?


    是的,伏羲說得沒錯,他醒了,然後回到了地府,回到了他的六殿。


    送走畢,伏羲這才滅了龍涎香。


    龍涎香,給予人美夢的一種香,點燃之後借助伏羲琴自會創造一個美夢,一個做夢者畢生都想要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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