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的信仰崩塌,對於蓮愫來說,對傾洹的執著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讓她在這九天之上浮浮沉沉。她不過是因緣際會,沒有哪一個神仙會對她另眼相看,她在天庭的生活遠比旁人看到的要難受得多。


    站在門口的司命仰頭看著表情猙獰明顯情緒崩潰的蓮愫,他歎了口氣,蓮愫其實並不如旁的那些仙子說得那樣光鮮亮麗,那些個仙子羨慕蓮愫能和傾洹如此親近,卻不知蓮愫背後的心酸。


    很多人都是這樣,表麵的光鮮亮麗背後的心酸苦楚是成正比的,然而所有人看到的都隻有表麵的光鮮亮麗,眼中看到的永遠都不是真實的。


    “傾洹……”蓮愫右手捂住胸口,有些悸動,“你為什麽不能看看我?我到底哪裏不如他?我啊……一個女子居然比不過一個男子讓你來的心動嗎?傾洹說到底,你其實不過是被美色所迷惑了對吧?我知道的……”她忽而笑了起來,手中多出了一把短劍。


    傾洹一把拉過薛,臉色沉了下來:“與臉無關。”薛的臉他看了幾千年,一張不變的臉再好看那看上幾千年也總該是會看膩了的。傾洹不在乎這張臉,但是……他的餘光落到了薛的身上,當年被毀容的溫至殊那樣崩潰,他知道的,這張臉……


    “那你就試試看啊。”薛笑了起來,桃花眼都彎了,眼珠子藏在了裏頭,看不清他的眼色,“毀了我這張臉然後,看看傾洹是不是就討厭我了,就拋棄我。”


    蓮愫嘴唇哆嗦了一下,山野間的風吹著她頭發胡亂飄著,當真是有一種墮入魔道的模樣。薛瞧著,比之當年的罔緹當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不敢?”薛笑,“是了,你怎麽可能會敢?你很害怕吧?萬一他依舊很喜歡我……你一點都不敢吧?”


    “你說的很對,我不敢,一點都不敢。”蓮愫收起手裏的短刀,她下不了手。有些事情還是藏著掖著懂了裝作不懂來得比較好一點,不然,到時候傷心的還是自己。


    薛說的話是真的卻也很傷人,他拿著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愛情來傷害沒有得到的蓮愫,真實而傷人。


    從前畢就知道,薛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們兩個人不太一樣。畢隻是看著溫柔,什麽風花雪月翩翩佳公子,那是表麵功夫,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冷血。而薛呢,嘴上說著傷人的話,卻是把每一個人都放在心上,用最好的方式去對待每一個人。


    於是,當畢看到傾洹的時候他覺得,薛這輩子最大的劫難合該是這一個人。傾洹要多絕就對薛的感情有多深刻,畢覺得,當年的一眼,他就看出來了。


    “那你……為什麽還要出現?”蓮愫臉上迎著颯颯的風,眼睛通紅,約莫是風實在是太過強烈,“你們倆個,不可能的啊,為什麽你們就是不肯放棄呢?”


    薛拉住想要開口說話的傾洹,搖搖頭,自己開口:“很多人都告訴我,我和傾洹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也想過要不要就這樣了,做個朋友其實也沒什麽關係。”他的手握住傾洹的,十指交叉,親昵無比,“時間告訴我,隻要這個人還在我身邊,我就不想和這個人做朋友,我想要更進一步的關係。你知道嗎?我想擁抱他,我想親吻他,我想和他秉燭夜談,我想和他攜手到老,我想和他同床共枕……但凡是你想的,我都想。我喜歡他,就像你喜歡他那樣,毫無理由,蠻橫無比。”


    喜歡一個人也許隻是一個瞬間的感覺,然後慢慢蔓延開來,充斥著心房充斥著每一天。


    這一刻,蓮愫覺得自己很懂薛的感受,她也是這般,每天每天幻想著要和傾洹在一起,每一個小點滴都讓她覺得珍貴無比。


    愛而不得也許也不過這般。


    傾洹從未聽過薛同自己說過這般的話,即便是當年的溫至殊那也是隻字片語就帶過的,從未說要如何如何地告白。後來認定關係後,床笫之間的情話也沒說什麽,溫至殊從來不會在濃情蜜意的時候說些什麽。


    於是,如今忽然聽到,傾洹隻覺得渾身燥紅。薛不說的時候,他每天都盼著薛說。現在他說了,他反而……害羞了。


    “你說得很感人。”這個時候,蓮愫反而冷靜下來了,“但是依舊改變不了我想要殺你的念頭。”執念這個東西很深沉,即便知道了最終的後果,但她還是不願意放棄不願意放棄她曾經以為的希望。


    蓮愫朝著他衝上來的時候,薛唯一的念頭隻有一句話:“誰都不要插手。”他想,如果這就是命,活該他要死在蓮愫的手上,那就死吧。這是他和蓮愫之間的爭奪,這是他想到唯一對蓮愫敬重的方式。


    這樣的行為自然是得不到蓮愫的感激的,隻讓蓮愫覺得越發想要殺掉薛,毀滅一切。


    薛覺得其實他和蓮愫是半斤八兩,誰也沒說誰一定就很厲害。之前被蓮愫傷到純屬是因為他輕敵了。


    白靳出鞘,銀白色的光芒頓時四綻,晃眼得很。


    司命拿手擋在眼前,這一場爭執,誰輸誰贏沒有很大的意義,因為……從始至終,薛就一直是那個贏得一方。


    兩人打得難舍難分,膠著著,難分上下。


    輸贏隻在一瞬間,蓮愫袖子之中短刀‘咻’地一下射了出來,薛瞧見了,身子一躲,不曾想那短刀一分為二,一半直直朝著薛的胸口插了過去。薛雙手張開,整個人正在急急退後之中,根本沒辦法再一次急速轉身。


    一道青綠色的光芒閃過,青綠色的光芒之後緊跟著一道瑩白色的光芒。電光火石之間,薛胸前橫著白靳,人安好無事。他頓了一下,瞳孔瞪大看著對麵的黑色身影。


    蓮愫捂住胸口,那裏正在往外冒著血,很多。她想過很多種方式死亡,而這最後的到來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想法。


    她的身體一軟,從劍上跌落下來,狠狠砸在了地上。她滿臉都是血,指尖也站滿了血,鮮紅的,是她自己的。


    她努力抬起頭,手努力向前伸著,朝著傾洹。


    “……”臨言該說些什麽?她想不到,但是她希望那個人能再看看她,看看他親手殺死的人。


    “對不起。”菁業劍重新回到傾洹手中,而後緩緩開口,聲音輕緩,如沐春風。


    蓮愫笑,而後閉上了眼睛。


    這一句話……就當是同她說得吧,即便那個人是看著旁的人說得,即便那個人至死都不曾看上她一眼。就這樣吧,其實幻想遠比現實要讓自己容易滿足一些。


    心髒停止跳動的那一刻,蓮愫大腦一片空白,而後一切歸入平靜。


    薛的腳步釀蹌了一下,然後跌坐在地。他仰著頭看著最後沒有忍住出手幫忙的傾洹,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真的是太幸運了。


    “我不能讓你死。”傾洹嗓子幹啞,他甚至不敢去看蓮愫最後一眼。他知道自己不能回應那個人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神。幸而,他不是什麽好人,所以做起這般惡事也是如此輕而易舉。


    “我知道……”薛單手捂麵,唇角耷拉著,“謝謝你,能這般喜歡我。”薛想,他可能是上一輩子做得好事太多了,救助了太多的人,這才能遇上這樣一個人。


    目睹這一切的纏綠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他不由自主地去看畢,那人卻唇角帶著笑,從未見過的笑,很溫柔。他下意識伸手拉住畢的手,等到畢看向他,他反而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像春風。”纏綠不知所雲地來了這樣一句話,而後耳根微紅,覺得有些後悔。


    “是嗎?”畢笑,另一隻手扣住纏綠握住他的手的手,他的手輕輕摩挲著纏綠的手腕,“我同你說,我這一輩子其實這樣很好,沒有喜歡我的人……自然,我也沒有歡喜的人。”


    纏綠點點頭,這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其實再蠢的人也都該懂得了。但他就是不明白,薛都那樣了還這般強迫著自己的命運,為什麽畢不能?明明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人。


    “我不是薛……”像是看透了纏綠的想法一樣,畢緩緩開口,“我害怕,纏綠,我很高興在這樣的時候遇上你,我覺得很幸運。”其實也不是不喜歡,隻是有些東西他委實很害怕,“所以,就讓我一直幸運下去吧,什麽也別想了。”


    “我在想,是不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才能同我說上一說你對我的感情。”纏綠不是傻子,畢喜不喜歡他一眼就能分辨,“我同你說,如果我要死了,我一定要把所有歡喜的心情都告訴他,清清楚楚的,好好說一說自己的情感。”


    畢笑了笑,點頭,就算這人說得是真的吧。


    於是,誰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一種真理:好的不靈壞的靈。所以,誰也沒有想到,九千年前都沒有死去的纏綠會如此脆弱不堪。再於是,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後來,畢覺得一點都不後悔,隻是每當回憶此情此景的時候,總會覺得想要痛哭流涕,卻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他可以輕易的為那些話本子裏的故事流淚,卻不能為自己的過往哭泣。


    他想,他也許是活在了別人的故事裏,怎樣都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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