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離的失蹤差一點把宋洵給逼瘋了,他找了一天一夜,眼睛通紅,一天一夜沒睡覺。等到陸禾笙找到他的時候,宋洵正在審問一個乞丐。


    “阿洵。”陸禾笙上前,一把握住宋洵想要毆打乞丐的手,“醒醒!”


    宋洵一愣,傻乎乎扭頭,看到了陸禾笙。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見到陸禾笙的第一反應竟是流淚。淚水跟瘋了似的,止也止不住。他揪住陸禾笙的前襟:“師傅……我的唯一的親人不見了,我怎麽清醒?”


    陸禾笙胸口一疼,伸手抱住宋洵:“沒事了,沒事了。”


    大庭廣眾之下,從前從來不敢和宋洵牽一個手的陸禾笙就這麽緊緊抱住了宋洵。


    其實也沒有那麽害怕。陸禾笙腦子裏胡思亂想著,不過是擁抱,怎麽就不敢了?


    “瀾離……我帶你去找她。”陸禾笙鬆開宋洵,一手扣住宋洵的肩膀,緩緩開口。


    他也不知道該向宋洵怎麽解釋,解釋為什麽消失了一天一夜的瀾離會出現在他那裏,解釋為什麽瀾離會渾身是血,解釋為什麽是杜程愫帶回了瀾離……有那麽多的事情要解釋,陸禾笙總覺得,一切都會走向毀滅。


    慕家老家主的去世對於慕家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災難,慕家看似風光,但是內裏早已破敗不堪。


    慕煬之拿著管家遞過來的一堆賬本翻來覆去,怎麽看怎麽都是赤字,不論是哪一本,好一點的稍稍有些盈利,差的簡直就是欠了一個店鋪。


    “這是全部賬本?”慕煬之把手裏的賬本摔在了桌子上,對著幾個來送賬本的掌櫃怒目,“你們就是這麽做生意的?就是這麽為慕家做事的?!”


    底下的幾個掌櫃的都對這個太子爺不太感冒,一副瞧不起慕煬之的模樣。畢竟一個從未接觸過生意的人這個時候來管教他們,他們也著實不服氣。關鍵,慕煬之臭名昭著,誰都知道他那點破事。


    “四弟也別管這麽多。”二媳婦從門外款款而來,走到桌子前,一把攏起所有賬本,“這些店鋪呢,從今往後都是二嫂和你二哥來管,四弟就別插這手了……”這位二媳婦是個厲害的人,慕煬之向來感覺她是最棘手的人。


    看著尖酸刻薄嘴臉的二媳婦,慕煬之揉了揉太陽穴:“二嫂,你可知這些店鋪的狀況?那麽多的銀子收入最後不知所蹤也就算了。這其中還有幾家聯合起來,這家生意不好了就拿那家填……這可是個無底洞,怎麽填的起來?”


    二媳婦微微愣了一下,她雖說精明,但畢竟是個女人家,對於賬本記賬這些事哪裏懂?咬咬牙,她脖子一梗:“四弟也別擔心,你二哥會……”


    “會會會!”慕三小姐的大嗓門傳了過來,“他會個屁!整日裏頭就知道書書書書!可惜,讀個書卻還考不取功名,考不取就算了還整日裏頭怪罪旁的人收買!他會什麽?除了聽聽你的枕邊風還會什麽?!”


    二媳婦臉都白了,的確,慕三小姐一句話都沒說錯。她原先不過是個小富商的庶女,原先呢是想嫁給剛剛同趙弦意和離的慕衍之,不曾想人家不願意,況且她不過是個庶女,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無奈之下,她見這慕二公子還有幾分用功勁,還指望這位二公子能考取功名讓她做個官夫人。哪裏曉得,這二公子就是個草包!還不如這四少爺來得好。


    但,嫁都嫁了,又能如何?


    “三妹,你說話可是無禮了!”二媳婦昂起頭,“目無尊長,這是你一個妹妹該有的態度嗎?”


    慕三小姐看到這二媳婦的嘴臉就覺得一肚子火,怎麽自己二哥就娶了這麽一個人?身份地位也就不管了,起碼要賢良淑德吧?這兒倒好,賢良淑德沒學會,倒是一臉的尖酸刻薄,看著就令人作惡。


    “那就請二哥擺出兄長的模樣。”慕三小姐看著那些賬本,擰眉,扭頭去看站在一邊準備看戲的掌櫃的,“慕家誰做主,你們該不會不知道吧?這種危機的時候,選好立場你們都懂得不少?!”


    “……”底下的掌櫃的們你瞅我我瞅你,也把不準這慕家到底是誰做主,哪裏敢隨隨便便站出來說話?


    “夠了。”慕煬之一拍桌子,“爹的棺槨還在靈堂,二嫂三姐,你們爭一些什麽?”慕煬之走上前,一把奪過二媳婦手裏頭的賬本,“分不分家我不知道,但慕家的事兒還輪不到你來搭手,還望二嫂珍重。”


    平日裏頭紈絝子弟模樣的慕煬之這麽一生氣,倒是把二媳婦給嚇了一跳,乖乖退到了一邊,也不敢再說些什麽。慕三小姐倒是很欣慰,這四弟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成熟,不錯不錯,看來根本不需要她的什麽幫忙了。也好,輕鬆一些。


    “不管你們是怎麽對這些賬的……”慕煬之轉身一甩手,賬本摔在了那些掌櫃的腳前,“三日內給我好好核實完畢,該填的都給我填上,別以為你們的小手腳能這麽糊弄過去。弄不好,公堂上見!”偷工減料從中盈利,這些手段慕煬之一個從來沒管理過賬本的人哪裏懂?這些都是七姐告訴他的,兩個人偶爾聊聊天都會講一些這個。


    慕煬之此刻無比感謝七姐那些教誨,不然他還真看不出什麽東西來。


    家主該有的模樣,此時此刻慕煬之的氣場頓時展現了出來。慕家的危機暫時算是穩住了,但慕煬之畢竟也不是什麽靠譜的人,對所有事情都是一知半解,要真正撐起這個外表華麗內裏空虛的大家族,恐怕還是有些吃力的。


    而立之年,也是要經曆一些事兒了,責任什麽的也都是要承擔起來了的。


    慕家老爺子的死訊很快傳到了皇宮裏頭,正在批閱奏折的朱奕愣在了原地,筆尖折斷。


    他想,他終究沒有實現對慕衍之的承諾。這些年來,自從慕衍之死後,他都不敢去慕家。但是對於慕家的消息卻是隨時隨地都要知道的。這事兒一傳到他的耳朵裏,他就愣了,匆忙處理好手裏頭的事準備去,走到一半卻退了回去。


    晚間,他去了鳳儀宮,皇後娘娘的住所。


    “陛下。”身著單薄輕紗的女子對著朱奕作揖,抬頭,赫然是檀嵐的臉,“陛下今日眉頭深鎖,可是有煩惱?”


    七年的時間,足夠檀嵐打到所有女人,爬上這高處。


    “慕老爺子,去世了。”朱奕歎了一口氣,鬢角的白發已經有很多了,平日裏檀嵐會幫他拔掉一些。但是,拔得越多,長得也越多。四十多歲的年齡,真的不小了。


    檀嵐愣了一下,慕老爺子……七年了,她知道朱奕一直在默默關注著慕家,她偶爾也能聽到關於慕煬之的消息。那人一直未娶親,那人渾渾噩噩,那人迷上了古董……那個傻小子的一切,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她不擔心卻愧疚。


    如今,慕家的主人去世了,慕家怕是要天翻地覆的。慕煬之那麽傻,該如何是好?


    “陛下如何想?”檀嵐這些年的功夫越做越精,說話表情早已不是自己的情緒能控製的了,“當年的事情,陛下還愧疚著吧?這次,慕老爺子……”


    朱奕點點頭,歎口氣:“慕家,終究是朕欠了的。”


    聽朱奕這麽說,檀嵐倒也明白了,這人是故意來通知她的,無非也是希望自己能去一趟。


    這一趟,怕是不是那麽容易。


    “陛下一個人去怕是不合適,不如,臣妾也一起隨同吧。”檀嵐淺笑,伸手捏了捏朱奕的肩膀,替他按摩。


    朱奕對慕家是真的上了心的,七年的時間足夠能看得出啦的。但是,檀嵐當年做出的哪些糊塗事,讓她再無顏麵去麵對慕煬之。


    於是,第二日,兩人還是去了幕府。


    正當慕煬之解決了底下的事情的時候,府邸的下人就慌慌張張跑來,說什麽有大人來了。他看了一眼一屋子的掌櫃,皺眉:“想燒柱香的就留下來,忙得就趕緊回去吧。”說完,便匆匆去了大堂。


    遠遠地,他一眼瞧到的不是一身暗黑色衣服的朱奕,而是素白色的檀嵐。


    七年沒見了,檀嵐變了很多。當年的檀嵐,眉宇之間都是對錢財的貪婪之色,麵對他的時候都是冷漠。如今遠遠瞧著,竟覺著她眉宇之間都是溫柔,雖說這樣的溫柔很疏離。


    被檀嵐驚豔後慕煬之才認出她身邊那位略顯老態的男子。七年果然不是一個短的時間,七年足夠把一個人摧殘到老。


    “拜見陛下。”慕煬之跪地,膝蓋生疼。後邊的二媳婦和慕三小姐一聽這稱呼,連忙都跪了下來,誰也沒想到當今陛下居然會來吊喪。


    朱奕擺擺手:“不必多禮。”


    慕煬之撐著地想站起來,不曾想手一軟,人差點栽倒在地。這幾天他睡覺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四個時辰,飯也都是吃兩口就丟下了,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檀嵐手動了一下,卻還是停在原地。


    “沒事吧?”朱奕上前想去扶慕煬之,卻被慕煬之躲了開來。


    慕三小姐多機靈啊,上前,一把握住慕煬之的手腕,扶他起來:“不勞陛下費心了,草民的弟弟哪裏勞得陛下金貴的身子?”她臉上帶著笑,看上去十分卑躬屈膝。


    朱奕看了她一眼,收回手:“恩。朕今日來,不過是想給慕老先生燒柱香,祭拜祭拜,無需多禮。”


    “承蒙聖恩。”慕煬之被慕三小姐扶了起來,眉頭深鎖,“有請。”


    慕煬之站在一邊彎腰行禮,朱奕率先往裏頭走了去,跟在後頭的是檀嵐。經過慕煬之的時候,檀嵐頓了一下,而後緩緩開口:“我過得很好,沒有你一切都好,而你卻至今為止都在給我添麻煩,你可知道?慕四少爺。”


    “……”慕煬之猛地抬頭,檀嵐朝他微微一笑,扭頭走了人。


    添麻煩?慕煬之捂住眼睛,感覺幹枯了眼淚似乎又要往下流。


    後來的後來,新婚之夜的時候,慕煬之喝得爛醉如泥,他抱著自家媳婦,眼淚卻嘩嘩地往下流,一整夜他隻重複說了一句話“沒麻煩了,不會再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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