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做乞丐的時候臉皮厚如城牆,伸手乞討都是理所當然的模樣;如今,我喜歡著你,卻是畏畏縮縮,邁一步是地獄退一步是深淵。


    ————宋洵


    祭祀大典如期舉行,陸禾笙寅時就被一群宮女給喊了起來開始梳洗穿衣。起初動靜大了一些,把宋洵給吵醒了。


    宋洵迷迷瞪瞪地揉著眼睛:“師傅?”他尚未完全清醒,說話像是從嗓子眼擠出來的一樣,十分沙啞。


    正被擺弄著洗臉的陸禾笙動作一停,揮手製止了一旁正在做事的宮女,抬腳走到床邊,拍了拍宋洵的額頭:“你再睡會兒,時間還早。”


    “……恩。”宋洵聽著又一頭栽倒在了枕頭上,不管不顧開始接著睡覺。


    陸禾笙輕輕揉了一下宋洵的頭發才又扭頭回去給宮女擺弄:“動作輕一些。”


    “是……”眾宮女點頭答應。


    她們早就聽說了這國師大人的名聲,尤其聽說了這人的相貌,說是當今一頂一的絕色。如今瞧了,果然不是徒有其名。好些個宮女甚至都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樣了,垂著腦袋時不時地拿眼去偷窺陸禾笙。


    對於這些,陸禾笙早已見怪不怪。他少年成名,想他的小姑娘可以說是排成幾條街了。父親在的時候,前來說媒的媒婆也不少。父親不在了,說媒的媒婆更多了。


    有的時候煩了,就一個人出門走走。這不,幾個月前的出走就帶回了宋洵。


    一番收拾大概花了倆個時辰,宋洵都醒了,她們這才全部都弄好。


    這是宋洵第一次看到陸禾笙穿盛裝的模樣。


    青綠色的薄紗套在淺藍色的長袍外頭,透過領子還可以看出裏麵的瑩白色的衣服。頭發被束成了最為莊嚴的半髻,用白色的發帶扣著,配以瑩白色的發簪。腰間叮叮當當掛了很多玉石,手腕上腳腕上紛紛係上了銀製鈴鐺,稍微一動就會發出脆響。


    “……”剛醒的宋洵簡直是看傻了眼,祭司本就是最神聖的人,如今穿上了正裝,更有那一種仙氣飄繞的意味兒。


    陸禾笙眨了下眼睛,見宋洵醒了,就上前拉了拉宋洵的手指:“我過會兒要先去誦經,你且先吃了早膳。”


    “好。”宋洵有些遲緩地點頭。


    “你若是……”陸禾笙抿了抿唇,糾結了一下才又開口,“阿洵,你若是無事,可以來看一下祭祀大典。”


    “啊?”宋洵有些驚訝。


    “我的意思是……”陸禾笙臉頰微微紅了一下,“日後你也要做祭祀這樣的事的,不如早早先熟悉一下……恩?”


    宋洵快速眨著眼睛,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意識:“好好好,師傅如此……阿洵自然也是要去看的。”他也不會到該用什麽樣的詞語來形容陸禾笙,‘帥氣’‘驚豔’‘絕色’,似乎都是一些敷衍的字詞。但是若是讓他再想,卻是怎麽也想不出來的。


    後來的後來,當他接觸了所謂的古典文學,讀到了曹植的《洛神賦》的時候方才大聲歎息,此刻的陸禾笙大概就是曹植文章之中的那樣貌美的女子。什麽‘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還有‘芳澤無加,鉛華弗禦’,最後還要來一句感歎‘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當然,這樣的形容宋洵是不會說給陸禾笙聽得,除非他想挨打。


    ‘夜耿耿而不寐’,宋洵直到百年後老去都沒有忘記此時此刻的陸禾笙,更是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了,他的師父到底是如何的絕色。


    祭祀大典是個枯燥的過程,但好在宋洵有他家師傅可以欣賞,全程都是花癡臉地看著陸禾笙,也就沒覺得什麽枯不枯燥了。


    但是對於陸禾笙來說,這場祭祀大典完全是一種折磨。主要不是繁瑣沉重的衣物,而是站在他身邊一直拿眼瞅他的朱氏皇帝。那是怎樣一種眼神?陸禾笙形容不出來,但是一想到被這樣的眼神所注視著,就渾身不自在。


    盡管他已經用盡一切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但那朱氏皇帝統統裝作沒看到,從始至終都忽視掉了。


    等到跪拜,兩人一起朝禮的時候,陸禾笙渾身一個冷顫。


    “平生見此一麵,終生懷念。”朱氏皇帝在陸禾笙伏下頭的那一瞬間忽然在他耳邊說了這樣一句話,弄得陸禾笙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抬起頭的時候,陸禾笙淡淡開口:“陛下有疾,盡早醫治。”


    至此,祭祀大典結束。


    陸禾笙回了祭祀殿連忙卸了衣物,收拾收拾準備回去。


    “師傅……”宋洵東西雖然多,收拾起來卻很快,“祭祀的時候,你和那人說了什麽?”


    “?”陸禾笙愣了一下,忽然又想到朱氏皇帝的那一句話,隻覺得渾身發麻起雞皮疙瘩,“君與臣的客套話,不值一提。”


    宋洵抿唇,眸子閃動了幾下,最終還是低頭摸摸收拾自個兒的行李。高台之上的那兩個人,一個仙氣嫋嫋一個氣勢鴻鴻,如何看如何登對。兩人的耳語他皆看得清楚,卻不曾想……還是被隱瞞了。


    十二歲的年齡,宋洵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一些關於感情的事兒。但也隻是朦朦朧朧,並不是很明白。後來到了真正明白的年齡,手中再也抓不住他想要的。


    回了行宮的朱奕獨自坐在了門框上,擰眉愁思。


    桂公公在一旁看著捉急,也不知道是該勸呢還是該任由朱奕在那兒發呆。一邊的如嬤嬤倒是比桂公公會看眼色一些,她瞧著自家皇帝如此情形,想了想之前的事兒,倒也明白了幾分。


    “陛下,可是在愁那陸大人?”如嬤嬤靠近朱奕,小聲開口。


    朱奕愣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點頭:“他道寡人有疾,寡人何疾?”


    “自是,相思之疾。”如嬤嬤說著話都是壯著膽子說的,和皇帝說話都要一萬分的小心,所謂‘伴君如伴虎’不也就是如此?


    “思……自然是念得緊的。”朱奕也不反駁,一張白淨的臉也沒紅,說得一本正經。


    桂公公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這如嬤嬤是在猜測聖意,已然是死罪一條了。但怎麽看,這嬤嬤還想繼續往下說!


    “那,何不收到宮裏頭來,也免得陛下整日裏的思念了。”如嬤嬤笑了笑,一張老臉上皮皺到了一起。


    朱奕抬眸去看如嬤嬤,看得如嬤嬤的笑漸漸冷了下來才開口:“寡人……自有定論。”說著站起了身,轉身進了屋子裏頭,門一關不讓任何人進來。


    如嬤嬤嚇得跪在了地上,跪了一個下午才得到了朱奕的釋令,一瘸一拐雙腿打顫地回了住所。


    對於這事兒,桂公公覺著日後還是保留意見來得比較好,免得又和這如嬤嬤一般,得不了便宜更賣不了乖。


    這皇帝雖說年輕,不過二十二的年紀,而登基的年齡卻是十一歲。做了十多年的皇帝,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即便是做了十多年的昏君,那也是個有腦子的昏君,更何況朱奕還不是一個昏君。


    朱奕十一歲登基,十三歲把當時掌握權政的太後一族扳倒,十七歲禦駕親征收複先帝割掉的土地,十八歲的時候遇上了十八歲的陸清河遇上了十四歲的陸禾笙,隻是他還未對傾國傾城的陸清河產生什麽感情她就已經被擄自殺,再然後陷在了陸禾笙的世界裏不可自拔。


    桂公公歎了口氣,朱奕對陸禾笙,是個人都能看出一些門道來,也有人提議也有人舉薦,但朱奕就是咬緊牙關不鬆口,堅決不讓陸禾笙進宮。


    這,大抵是皇家對於自個兒喜歡的人最大的保護了吧?


    “怎麽著,陛下又發脾氣了?”一身紫色官服的男子拍了拍桂公公的肩膀,嘴朝著如嬤嬤的背影呶了呶,“又罰下人了。”


    桂公公扯了個笑臉:“慕大人來得及時,陛下怕也是正需要慕大人的。”


    “小桂子就是會說話。”慕衍之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個兒的衣服,推了門就進去。


    “臣,拜見陛下。”慕衍之是朱奕的發小,這天下等於是兩個人一起打下來的,感情深厚得很。


    朱奕正在批閱奏折,見慕衍之來了也沒招呼,揮揮手:“自行解決。”


    私底下,兩人見麵都是如此。


    “今日祭祀,你可是見著你那位小心上人了?”慕衍之拿過一本批閱過的奏折,隨意翻閱,“可把持住了?”


    朱奕挑眉:“你與那趙家小姐的婚事可解決了?需不需要朕搭把手幫個忙?”


    “……”慕衍之手一僵,將那奏折放好,也不再去看,“說起趙弦意我就腦殼疼。好好地大姑娘,非得揪著我這個死了妻子的鰥夫作何?”


    “妻子?”朱奕冷哼,“你何來的妻子?”


    慕衍之嘴癟了癟:“陸清河誒,你那小情人的親姐姐。”


    “何時的事兒,朕如何不知道?”朱奕停下手中的毛筆,看向慕衍之,等著這人繼續編話。


    “我與她自小便是有婚約的,婚書還在我爹那書房擺著呢!”慕衍之曾經不小心看到過,自然是驚訝自己與那陸清河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隻是礙著我娘的抵死不從,也就沒把陸清河的牌位遷到我家。但我啊,的的確確有這樣一位娘子。”


    他見過陸清河,說不上是一見鍾情卻也有些好感。可惜,好感還沒蒸騰,婚書還沒拿出,那人已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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