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做乞丐的時候臉皮厚如城牆,伸手乞討都是理所當然的模樣;如今,我喜歡著你,卻是畏畏縮縮,邁一步是地獄退一步是深淵。


    ————宋洵


    下圍棋委實是一個消遣時光的事兒,起碼宋洵學會之後再也不鬧著說要出去了,整日裏撲在圍棋上,一心隻想著如何打敗陸禾笙。


    陸禾笙好歹學了十年之久,八歲開始他就學會了圍棋,如今正正十年,哪裏那麽容易被一個剛學會的人打敗?


    好在陸禾笙心也軟,見宋洵如此廢寢忘食偶爾也睜隻眼閉隻眼地下棋,讓個一子二子的,讓宋洵不要輸得那麽慘。可宋洵不幹啊,察覺出陸禾笙讓他之後整個人又是蹦又是跳的。


    “我不管!”宋洵的少爺脾氣一下子上來了,“師傅,你為什麽不幹脆認輸?讓我幾個子有什麽意義?!”


    誰不是個少爺?!陸禾笙可是個嬌生慣養的人,誰沒脾氣?!


    於是,一場腥風血雨,宋洵被打得節節敗退,棋盤上屬於他的棋子留下的都不多。


    “……”


    狠,太狠了!


    “讓子的確沒意思,一波帶走才行。”棋局結束陸禾笙收手拍了拍衣袖,唇角染上了笑意。


    宋洵有些發愣,看見陸禾笙笑是多麽不容易,而且還能笑得這麽自然不是特意而為之。他的臉猛地熱了起來,一陣熱潮湧過。他嚇得雙手捂麵,整個人蜷縮了起來。


    “怎麽了?”陸禾笙被宋洵的舉動嚇了一跳,還以為宋洵因為輸棋而傷心過度趴下了,“我……”他想道歉,為自己一時的任性道歉。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噎住了。他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宋洵的後腦勺,“阿洵,願賭服輸。”


    願賭服輸,不論是下棋還是感情。


    離陸禾笙參加祭奠大會還有三天,而這三天裏陸禾笙必須去皇宮的祭祀殿裏休沐吃齋,不能再留在陸府。


    原先呢,陸禾笙是準備了一大堆的符咒貼在宋洵屋子和陸府周圍的。後來逼近進宮的時間的時候,反而後悔了。


    “阿洵,收拾收拾,隨我走。”陸禾笙提溜著自己的包裹,站在宋洵屋子門口,左手還拿著自個兒的二十四骨油紙傘。


    正在研究棋譜的宋洵愣了一下,也沒多問,麻溜地從榻上爬了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衣物之類是不用說的,最近宋洵迷上了圍棋,又往包裹裏塞了一些棋譜。想了又想,扭頭又從櫃子裏把一個玉石做的小人兒拿了出來,小心翼翼放在了包裹的正中間。


    看著宋洵忙活來忙活去的收拾了一大堆的東西,再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包裹,陸禾笙不免覺得自家徒弟略微顯得娘氣了一些。


    “阿洵,天快黑了。”陸禾笙清了清嗓子,開口催促。


    宋洵手忙腳亂了一陣子,總算是收拾好了:“來了來了。”


    守在門口的桂公公等得急了,眼看日落西沉了都,人怎麽還沒出來?這祭祀大典可是一年一次的重要大典,可怠慢不得。在他在馬車前轉了五六圈的時候,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總算是出來了。


    “這?”桂公公看著比陸禾笙矮了一個頭的宋洵,又瞅了瞅宋洵背上那一個大包袱,有些為難。


    “我徒弟,遲早要接管衣缽。”陸禾笙率先上了馬車,然後彎腰對宋洵伸手,“阿洵,上來。”


    宋洵繞過一臉驚訝的桂公公,手搭在陸禾笙的手裏,一個用力,人也上了馬車。


    簾子被撩了起來,又放了下來。


    桂公公有些不可思議,自從認識陸禾笙以來,可從未見過陸禾笙主動和旁的人有肢體接觸,更別說什麽和旁人搭話之類的。如今見到了,有一種活久見的感覺。


    “……”他扭頭看著簾子後頭的一大一小兩個人,想了又想,最終將這一切歸於宋洵實在長得太好看。


    相貌,也許就是勝於一切的。


    “回宮!”


    司命在地府逗留了一會兒,等震驚的心情過了也就沒那個心情留在地府這樣整日昏天暗地的地方了。誰知他一出門,就撞上了孟婆。兩人打了個照麵,司命極其心虛。


    “久……久目上神啊……”司命的話都說不利索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腦門上也出了細汗。


    孟婆笑,臉上塗得過於厚重的粉掉了一些下來:“司命,許久不見,長得越發水靈了。”


    “哈……哈哈……”司命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手臂上開始起雞皮疙瘩,“上神在地府過得可是安穩?”


    “比天上舒服多了。”孟婆伸手想抹一下自己臉上的粉,哪曾想剛一伸手,司命下意識就抱了頭跳到一邊,一臉警惕。見到這樣的場景,孟婆隻想笑,“怕什麽?”


    司命沒一會兒就反應過來了,暗罵自己心虛,臉上卻陪著笑臉:“久目上神當年的英姿小仙也有曾耳聞,這不是……嘿嘿。”


    “看著你這麽狗腿的模樣……”孟婆眯眼,“我就在想,當年你是不是也是如此狗腿的寫我與帝止之間的劫數,又是如何把凰女硬添入帝止的命格簿之中的。想必,很刺激吧?”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位久目上神,當年就是出了名的瑕疵必報,當年她與帝止的破裂更是有他的一份功勞,如今碰上了,自然是要說上一番的。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這……當年都是伏羲大神的授意,小仙也不敢妄自添改不是?”司命覺著,這地府就是克他,從任何意義上都是。


    孟婆冷笑:“如今呢?莫不是也是伏羲授意,篡改了薛的命格簿?”


    一聽這話,司命隻覺得腦門上的冷汗都可以變成一條河了。


    “……”沉默是他唯一的選擇。


    “拭目以待。”孟婆留下這句話就甩著袖子走人。


    司命抿唇,忽而開口:“上神,當年的事情牽連了太多人。您與天帝,不管如何都是不會在一起的。許多人為了當年的事情受到了懲罰,您且放下罷。如今,再沒有人是您的敵人。天帝當年,也算是萬不得已。”


    “萬不得已?”孟婆冷哼,“好一句‘萬不得已’。這樣的一句敷衍,就能平息掉我的憤怒?”


    “上神,一個人若是真的將另一個人放在心尖上,自然是不願對方受得一點苦一點傷害的。即便,”司命團咽了一口口水,說話有些急,“您想著不過生死相依,但是不一樣的,真的。”有些感情,不是說生死相依就能滿足的。有些感情存在著,就是為了,我為你而死你的命我守著你是我的一切。


    感情說起來很自私,你必須活著,不然我又是為了什麽?


    孟婆猛吸了一口氣,道理不是不懂,但是誰又能忍得了當年被強行剝離的痛楚?


    更何況是她這般驕傲的人?


    皇宮的豪華程度已經不在宋洵的腦海想象的範圍裏了。到了皇宮門口還沒有什麽感覺,一進皇宮才知道,什麽叫做:‘走斷腿也走不完的宮殿’。


    從皇宮正門門口到祭祀殿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桂公公是個走習慣了的人,四五十的人了,走起來比宋洵快多了。


    陸禾笙是修煉的人,自然也不會說跟不上之類的。這倒是苦了宋洵,長久不鍛煉了,身子骨都軟了很多。如今忽然來這麽一劑猛藥,他有些緩不過勁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到後來,完全是靠著他的執著在往前走著,意識都已經要渙散了。


    他想到了初次跟著陸禾笙從郊區走到皇城,那時候走個兩天都可以,如今走個一兩個時辰就吃力了,看來是時候鍛煉了。


    想到這個,他又想起陸禾笙的瞬移符咒,眼睛頓時都亮了。他伸手拽了拽前頭的陸禾笙的衣角,抬臉,一雙眸子亮晶晶的。


    陸禾笙一開始不懂,後頭見他扭動著自己的腳作休息的模樣也就明白了,不免失笑。他搖搖頭,指了指自個兒的包袱:“沒帶。”


    “……”宋洵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他的包袱又重,如今背在身上,就像是背了一座山,整個人被壓著都直不起腰。


    陸禾笙搖了搖頭,手一伸,拿過宋洵比較重的包袱背在了身上。正當宋洵感動陸禾笙如此貼心的舉動的時候,另一個包袱砸在了他的腦袋上,比他原先的要輕上許多。


    “別想偷懶。”陸禾笙說完又抬腳,“跟上。”


    “……”從來不理解那些有師傅疼愛的人是一種什麽享受,反正他就是師傅不疼師傅不愛的!


    宋洵幾乎是拖著自己的腳一點點拖到祭祀殿的,等到好不容易到了的時候,完全不顧形象,一下子仰躺在了大殿前的草坪上,沉重地喘著氣。


    瞧著宋洵這副模樣,桂公公覺得能容忍這樣的人,陸禾笙果然不是一般人。一扭頭,就看到了陸禾笙掛在唇角的笑容。


    軟軟的,很舒適。


    這是當今皇帝陛下對陸禾笙笑容的形容,桂公公沒見過,隻當是皇帝陛下的過分誇張了。畢竟,誰能想到一個整天僵硬著臉的人笑起來會是軟而舒適的?


    如今見著了,才知道皇帝並沒有騙人。


    笑容,恐怕是一個人最大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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