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天空的雷聲響徹雲霄,黑壓壓一片的同時,閃電一道接著一道,看著都讓人心驚膽戰。


    大海不平靜,翻湧著,巨浪滔天。


    海水前浪推著後浪拍打到沙灘上,一個巨浪排開,將兩個人推到了岸邊。


    兩人全身濕透,緊緊相擁,此時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昏迷,還是醒著。


    傾盆大雨嘩嘩而下,就像斷線珠簾,砸在他們身上。


    君陌離臉色有些白,腿一個用力,將離筱忍壓到自己身下,聲音已然沙啞不已。


    “筱兒……”


    離筱忍臉色更是近乎蒼白,她嗆得咳了幾聲,眼睛已經疲倦得不想睜開,喃喃回道。


    “皇叔,好累啊,好冷啊,好想睡覺啊。”


    “乖,現在不能睡。”君陌離在她額上吻了吻。


    離筱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一條縫,迎著君陌離放大的麵容,“皇叔,我真的好累。”


    君陌離吻了吻她的唇,“真的不能睡,我們先去尋處地方躲雨,乖。”


    離筱忍偏頭,看到四周都是嘩啦啦的狂風暴雨,她閉了閉眼,“好,讓我先緩一緩。”


    方才從半空中摔下來,又在水中被一次次拍打,兩人都已經是狼狽不堪了,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時候什麽才是盡頭。


    可隻能咬牙撐下去,相比死在一起,他們更希望能一起活下去,享受成親後的日子。


    離筱忍低低咳了幾聲,伸手攔住君陌離的脖子,眼睛睜起來有些困難,張了張嘴,剛想說話。


    她那雙本沒有什麽精神的眸子突地瞪大,君陌離同時也覺察到不對勁,還沒有所行動,身下的人忽然用力,兩人的位置翻轉過來。


    “筱……”


    君陌離隻喊出一個字,唇就被離筱忍堵住,透過眼神,離筱忍傳遞出來的信息是:皇叔,不要說話,不要動。


    不知從何時起,從海上吹來了一陣銳利起來小型龍卷風,卷起了枯枝落葉,卷起了砸下來的豆大般玉珠,帶著濃濃的殺意朝兩人而來!


    對,離筱忍看到了,現在被離筱忍壓住的君陌離也看到了!


    那小型龍卷風是破開海水奔來的,也就說明,它不僅僅是風,同時還是一把帶有鋒利的風!


    君陌離被離筱忍壓製住,他動不了,翻不了身,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小型龍卷風以死神靠近的姿態往他們走來。


    速度極快,範圍亦不小,沒有輕功是難以逃出這個範圍的!


    他眼睜睜看著離筱忍的衣服在眨眼之間就破開,一滴滴血珠飛到眼前,很快,後背的衣服就被龍卷風的利刃全數劃開,那潔白的後背交錯了無數的血痕。


    離筱忍身體顫抖,可以就死死抱住君陌離的身體,企圖用自己的身體來擋住所有的傷害。


    那雙總是古靈精怪的黑溜溜的大眼睛,正在一點點消失,離筱忍艱難地彎了彎正在閉上的眼睛。


    君陌離,現在,我隻要你好好的!


    君陌離臉色難看,一雙妖冶的桃花眸沒了往日的澤色,雙瞳充血。


    憤怒直竄上腦門,在體內每一處地方瘋狂地飛竄,一點一點,像是要將他的身體擠破,火熱的感覺在身體的每一處膨脹!


    充血的雙目帶出了他的盛怒及恐懼,君陌離的手指一點一點收攏,千鈞一發,訇然一聲!


    一道凜冽的掌風掃出,與小型龍卷風正麵相對,成功抵擋了它前前進的步伐!


    君陌離摟住離筱忍的腰,帶著她順速撤離!


    人終究不能勝天,君陌離武功無人能敵,但自然界的力量卻能化解他的武功。


    小型龍卷風化解了掌風的力量,繼續前進,這一次竟比先前前進的速度更快了!


    似乎是逮住了離筱忍和君陌離二人,生生在直走的方向打了個彎,直逼君陌離!


    看到這情景,虛弱倒在君陌離懷裏的離筱忍隻想罵娘!


    居然還有這種操作,媽蛋,開掛了吧?


    君陌離淬了一聲,足尖落地,點起,抱著離筱忍運作最快的輕功飛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君陌離飛得太快,還是那龍卷風自己覺得追不上了,居然在下一秒,龍卷風開始膨大!


    膨大的速度快也就算了,可居然還能以另一個極快的速度,在君陌離費力的方向形成另外一個龍卷風!


    離筱忍覺得,這操作這麽牛叉,幹脆上天鬧天宮去啊,保證你是玉帝!


    前後夾擊,龍卷風的範圍又極大,短時間內逃不出去,君陌離明白,要闖過去,隻能是硬闖。


    他垂首看了眼懷中臉色慘白的離筱忍,倏然勾唇,衝她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離筱忍心裏“咯噔”一聲,一種不好的想法襲上心頭,“皇、皇叔,你打算做什麽?”


    “筱兒,本王不會讓你再受傷的。”


    離筱忍張嘴還想說話,君陌離卻已點了她的穴道,動不得,說不得。


    離筱忍睜大眼睛抗議,她現在能猜到他要做什麽!


    可君陌離卻是輕輕合上她的眼睛!


    結實的手臂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君陌離脫下外衣,將離筱忍裹得嚴嚴實實,他這才重新抱住她。


    足尖一點,君陌離在確保將她護得後,縱身躍進前方已經形成的龍卷風。


    如劍的風氣旋轉而成,在君陌離靠近的時候,衣服上頓時就綻開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但身上的傷口似乎並不能阻止他的腳步,君陌離沒有理會自己身上的傷口,他隻在乎懷裏的人有沒有被傷到。


    低頭看了眼,見她安好,繼續運內力護體,隻往龍卷風的中央飛去。


    什麽都說不了,什麽都看不見的離筱忍隻能通過耳朵來判斷,她隻聽見耳邊是呼呼風聲,然後就是“嘶嘶”的衣服破碎的聲音。


    她不知道,不知道君陌離到底怎麽樣了,哪裏傷了?傷得到底有多嚴重?


    她什麽都不知道,她好害怕……


    根據適才她的親身經曆,她不用看幾乎也能猜到,現在的君陌離定是體無完膚,身上全都是那些猙獰的血痕!


    可她呢?


    皇叔將她護得很好,除了尖銳的風聲,和後背原先的傷,她身上其他地方沒有一處有疼痛。


    皇叔……君陌離,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好不好?就算你不要我跟你一起,那你也別把我護得這麽好啊,你起碼也讓我受一點傷好不好?


    你讓我……也跟你分擔一些疼痛啊。


    眼角凝聚內力淚光終究是在臉上劃出了一道清晰的淚痕。


    皇叔,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那麽愛我……


    不知過去多久了,耳邊那“索索”的風聲漸漸弱了,頭頂的傾盆大雨似乎已經停下了,她的腳也落到地上了。


    穴道被解開,離筱忍本是沒有什麽力氣身體像是一瞬間被積滿了力量,她忙睜開眼睛去查看君陌離的情況。


    可一睜眼,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她泛紅的眼眶止不住淚水。


    離筱忍捂住嘴,泣不成聲。


    那張美得天上天下都失色的臉,美得宛如神袛的臉,居然……居然布上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傷口,並且還留著血的!


    離筱忍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此時的君陌離幾乎沒有力量去拉她,隻能被她拉著一起跌坐下去。


    離筱忍的手是顫抖的,她想摸,卻又不敢去摸,“怎麽會……怎麽會變成這樣?”


    君陌離慘然一笑,“筱兒,是不是變得很醜?”


    離筱忍抽噎,眼淚夙夙往下掉落。


    君陌離輕笑,抬手去擦她的眼淚,那衣袖,已經是破爛不堪。


    離筱忍看在眼裏,她的男人,身上已經沒有一處是好的,心裏是陣陣發疼,眼淚更是如泉湧般瘋狂流出。


    君陌離輕歎一聲,“別哭了筱兒,本王不是好好的在你麵前嗎?還是你覺得,本王的臉太醜了,你覺得你接受不了,以後也沒法直視本王的臉,所以才如此?”


    君陌離將腦袋靠過去,蹭蹭,“筱兒,你嫌不嫌棄本王的臉被毀了?”


    離筱忍哭得說不出話,一個勁兒地搖頭,搖頭,再搖頭。


    君陌離笑:“本王身上也沒有一塊好肉了,都是疤痕,筱兒嫌不嫌棄?”


    “不……”離筱忍大哭搖頭。


    “不嫌棄?還是不想見?”


    “不嫌……不嫌!”


    君陌離笑得更妖媚了,臉毀了,可那雙勾人的眸子卻是毀不了的,他輕輕,輕輕地吻去離筱忍臉上的淚痕。


    “好了,不哭了,再哭眼睛就腫了。”


    離筱忍伸手攬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脖頸間。


    君陌離輕手將她攬住。


    其實,不是雨停了,而是他們又回到了荒蕪的沙漠。


    撥開了雲霧,他們又回到了起點。


    但,君陌離知道,他們不是在原地,而是到終點了。


    離筱忍的抽噎聲漸漸弱了下來,君陌離好聲好氣安撫,她才終於緩過來,但哭得太猛了,就算止了哭也得不斷打嗝。


    離筱忍揪住他的衣服,“皇叔,你的臉疼不疼?”


    “不要緊,我們快些回去,你背上的傷需要上藥。”


    離筱忍應了一聲,半響後才模模糊糊反應過來,她猛然驚醒:“什麽?皇叔,你知道回去的路?”


    君陌離不置可否,見她牽起來,問:“累不累,可需本王背?”


    離筱忍搖頭,還問:“皇叔,你是知道怎麽回去?”


    “筱兒跟這本王走便是。”


    離筱忍應了一聲,乖乖跟著他走。


    她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不在海邊了,而是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一想到先前兩次遭遇,離筱忍就有些慌:“皇叔……”


    “嗯,沒事的。”


    君陌離說沒事,離筱忍告訴自己,那便不會有事,漸漸放下心來,安心跟著皇叔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傳來“哐當”一聲。


    離筱忍看去,君陌離已經彎腰將那東西撿起來了,是一把匕首。


    君陌離將匕首收了,解釋:“本王內力用太多了,匕首收著來防身。”


    聽君陌離這麽一說,離筱忍又緊張起來了,“會,會遇到什麽危險是不是?”


    “不會,我們快到了,本王隻是以防萬一。”


    盡管君陌離這麽說,離筱忍心裏還是警惕起來了,她背上的傷不過是輕微的,遠沒有君陌離來的嚴重,她必須警惕起來,不能再讓君陌離受傷了!


    沒有無緣無故的餡餅,離筱忍不笨,她並不覺得這把匕首是無緣無故出現的,不然前幾次咋不出現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吃飽了撐著沒事幹?


    不用想也知道,匕首定有它的用處,隻是她猜不到罷了。


    又走了大概兩刻鍾的時間,君陌離停下來,說:“筱兒,看到什麽沒有?”


    離筱忍從他身後探出一個腦袋,眼前的景象令她眼睛一亮!


    前麵有個小山丘,居然還有水從一側流出來!


    蒼天,奇跡啊!


    這操作必須得給滿分!


    鬼知道他們經曆這麽多到底有多渴。


    海水不能喝的好不好!


    君陌離鬆開她的手,“筱兒,本王想歇一下,你幫本王裝點水過來?”


    離筱忍看了看自己的手,髒兮兮的,她拍了幾下,“那好,皇叔你先歇一歇,我很快就回來哈。”


    君陌離頷首,目送離筱忍慢慢跑過去。


    他緩緩垂下眼簾,拿出撿起的那把泛著冷光的匕首,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轉。


    含著冷光的匕首,印出了君陌離那張傷痕密布的臉。


    他手頓了頓,瞳孔收縮。


    離筱忍跑過去,先是將手洗幹淨,因為沒有東西撐水,她隻好雙手合攏,手指緊緊貼在一起。


    鞠起一捧水手,她先喝了幾口,然後再鞠,鞠滿連忙轉身想要回去給君陌離。


    君陌離的聲音傳進耳內,“筱兒,可以回去了。”


    離筱忍驚喜得猛地一抬頭,手裏的水灑了一地。


    君陌離正唇邊含笑,手裏的匕首沾滿血。


    離筱忍,卻瞬間白了臉。


    ……


    奉王府。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奉王和奉王妃的新房外頭已經聚滿了離府的人。


    離淵和離夫人一籌莫展,心裏七上八下的,就怕傳出奉王與奉王府伉儷情深,一同駕鶴仙去的消息。


    偏偏,守門的攬籽和秦轅是軟硬不吃,不管他們磨破了多少嘴皮子,說王沒召喚,他們不敢進去。


    可離淵離夫人愛女心切啊。


    離夫人好聲好氣勸:“攬籽啊,你跟著筱筱那麽長時間了,知道我們疼筱筱的,我們也是擔心筱筱出事,你進去看看好不好?”


    攬籽公正嚴明,搖頭:“夫人,王和王妃未喊人,我們不得進去,這是王府的規矩,奴婢不敢破規矩!”


    秦轅則是心想:有個屁事!兩人都好好在裏頭睡著呢,而且王在裏邊,你們的女兒能有個毛事啊?


    如果讓離夫人聽到了,定將這小子逮過來一頓胖揍,他們離府的秘密你小子不知道別瞎起哄!


    離淵板著臉問:“當真不能?我們作為嶽父嶽母要見見女兒女婿也都不能?”


    攬籽公事公辦搖頭:“回嶽丈大人的話,王未睡醒,不能打擾!”


    離夫人怒了,想著要不要還是招呼離鉦煵和離疏截過來闖進去吧!


    就在這時,裏頭傳來了尖叫聲。


    攬籽秦轅同時一驚。


    作為父母的離淵和離夫人怎會聽不出,那是他們女兒的聲音!


    於是,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將攬籽秦轅給推開。


    這時候,兩人也不敢阻攔,由著他們進去了。


    離淵和離夫人穿過一重重屏障,終於看到他們心心念念的女兒女婿,隻見離筱忍緊緊抱著君陌離,已經哭成一個淚人。


    離夫人心裏鬆了口氣,同時又提了口氣上來:“怎……怎麽了這是?”


    離筱忍誰都沒看,隻抱著君陌離大哭。


    “為什麽……為什麽要那麽做?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啊?君陌離,我不要,我不接受!”


    “你都沒問過我,你不能那麽自私,不能的!”


    “我隻想要你好好的,為什麽就這麽難?我到底哪裏做錯了,為什麽不報在我身上而要在你身上?不行……真的不可以。”


    離夫人和離淵一頭霧水,誰也沒看懂是怎麽回事,可見離筱忍哭成這般模樣,結合她斷斷續續的話,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秦轅和攬籽跟進來,與離夫人離淵行到一塊去了。


    莫非……


    他們的目光齊齊落向君陌離身上。


    君陌離也不掙紮,等她哭累了,君陌離才拍拍她的後背,將腦袋從她手裏解救出來。


    見君陌離終於動了動,在場的人鬆了口氣,可這口氣在下一秒完全沒法子鬆了。


    因為他們看到,君陌離將離筱忍攬入懷中,對她低聲輕哄著什麽,而這期間,他沒有睜開眼睛,更甚,他眼睛下是兩條殷紅殘忍的血痕!


    離夫人被嚇呆了,離淵也驚訝了。


    秦轅攬籽也沒從這個震驚中回過神來。


    怎麽回事?


    他們的王……眼睛,沒了?


    君陌離臉上沒有密密麻麻的傷痕,還是那麽的冠蓋京華,隻有從眼角留下的血痕。


    他,君陌離,用那把匕首,親手毀了自己的雙目。


    “筱兒,我們以後可以好好在一起,不用再擔心別的了,已經沒有阻礙了。”


    離筱忍不聽,緊緊抱著他的腰,泣不成聲。


    屋外遠處,一身玄青色的男人靜靜佇立,屋裏麵的聲音一字不差落入他耳中。


    男子什麽表情都沒有,一雙皎如月光的眸子,寡淡而寂冷,久久地,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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