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是相反於自然規律的產物。


    本該死去的人化作鬼,繼續屠戮著後來的人。


    有人害怕鬼,自然也有人對之趨之若鶩。


    在這一點上,龍胤與鬼是相同的。


    不死的力量太誘人了。


    它們都會扭曲人正常的生存方式。


    鬼之所以會逐漸變多,也僅僅是因為無慘自己想要徹底不死的欲望而已。


    經曆了“隻狼”世界那些人因不死的存在而扭曲的人性。


    炭十郎早就明悟。


    不論是[鬼],亦或者[龍胤]。


    都該徹底消失。


    “狼…和我一起斷絕不死吧。”


    記憶中,九郎第一次用著那般請求的語氣對自己說著。


    有時候,炭十郎無比慶幸。


    持有龍胤的九郎,是個擁有赤誠之心的孩子。


    而鬼殺隊。


    他撇過頭,看向一旁正替宇髓包紮著傷口的富岡義勇。


    是一群像九郎那樣的孩子們。


    ……


    吉原花街。


    陰沉的天空中,翻滾的烏雲逐漸散去,露出方才被微微遮住的皓月。


    與往常不同的是。


    唰!


    炭十郎挺直身子,下意識一甩刀身,慢慢將楔丸收入鞘中。


    他側目,看了眼不遠處街道上,尚未消散,仍然在說話的妓夫太郎與墮姬腦袋。


    妓夫太郎還沒完全變作灰燼,回生之力和紙人也沒有出現。


    沉浸在腦海裏,感受著名為[繼國緣一]的戰鬥記憶。


    這次腦海中多出的這份記憶,並非是從鬼的身上浮現的。


    而是——宛若他本該就有般,自腦海深處浮出。


    許久。


    炭十郎睜開雙眼。


    在剛剛結束上弦戰鬥的環境裏,他不敢深層次的去感受記憶,隻是稍稍觸及了一下。


    從記憶中傳來的視角。


    是數百年前,灶門家先祖。


    [灶門炭吉]的。


    ……


    街道上。


    妓夫太郎一陣沉默,他緩緩回過頭,注視起天空中的月亮。


    此刻的他也想起,曾經與梅立下的——[永遠都不分開]的誓約。


    澄黃如鏡的眼眸裏,倒映著漆黑的夜空,被風吹動的黯淡雲縷,在皓月下緩緩飄蕩。


    他的情緒沉寂下來。


    “要死了啊。”妓夫太郎語氣平淡。


    可惜,世界上並沒有什麽能夠像小人畫本中那樣,能經過一番回憶,突然暴增自己的力量並取得勝利。


    世界是殘酷且現實的,任何時候都是。


    它總喜歡在你得意自滿,對明天充滿期待時,來上重重一擊。


    所以他剛才才會選擇將所有力量孤注一擲的投給妹妹,而沒有選擇不自量力的全力反撲。


    “…嗯。”梅點了點頭,酸澀的眼眶有些模糊:“果然,打輸了還是有點不甘心!”


    這時。


    不遠處。


    炭十郎的目光停在妓夫太郎與墮姬的腦袋上,他看著逐漸化作灰燼的兄妹二人,先顧不得腦海中的記憶。


    腳下一踏。


    啪嗒。


    從房頂上跳下,落在了兄妹二頭麵前,遮住了他們視野裏的皓月。


    啊。


    妓夫太郎耷拉的眼皮跳了一下:


    “喂…擋住月亮了。”


    正靜靜注視著皓月的妓夫太郎頓著聲音,見來者沒有反應的模樣,他眼神緩緩朝下移動,看向背對著月亮的炭十郎:


    “…看我幹什麽?”


    已經宣告死亡的他,沒有什麽好畏懼的,妓夫太郎的聲音十分低沉:


    “怎麽,被我的樣貌嚇到了?”


    他仰起頭,嘴角微微勾起,沙啞的聲音語調高昂起來:


    “剛才砍我脖子的時候可沒見你這副墨跡樣。”


    妓夫太郎帶著笑意的眼神偷偷觀察著炭十郎的反應,在發現對方表情毫無變化後。


    他僵硬的笑有些汗顏。


    ——真是奇怪的家夥。


    身旁。


    “哼!”梅鼓著嘴,狠狠瞪了一眼炭十郎,接著扭過頭去。


    似乎是因為二鬼已經是上弦叁的緣故。


    此刻頭顱化作灰燼的速度格外的慢。


    若是執念夠深,實際上,妓夫太郎擁有可以突破[斬首]弱點的能力,成為除無慘外,目前第二隻不怕被砍頭的鬼。


    這時。


    包紮好傷口的宇髓天元,以及富岡義勇二人也走了過來。


    “…這可一點都不華麗。”宇髓天元捂著左臂,握了握拳頭,無力的感覺湧來,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悵然若失。


    別擔心,左臂仍然存在。


    隻是因為傷勢,暫時握不住刀了。


    反應迅速,開啟通透的他,即使是在麵對上弦之叁突然的襲擊,也躲開了致命一擊。


    “宇髓左手肌肉被割斷了,但沒有傷及骨頭。”


    富岡義勇眼神在妓夫太郎頭顱上停了一瞬,便收回目光,抬頭簡單的朝炭十郎說著:


    “他是雙刀流劍士,仍然可以持刀,可以視為無傷。”


    聞言。


    “喂!”宇髓正好奇的觀察著地上的兩個腦袋,他聽見富岡的話,頓時額頭凸起青筋,憤懣的看向這邊:


    “你在自說自話些什麽呢?”


    富岡義勇繃著臉,沒有回答。


    “我知道了。”對著富岡點了點頭後,炭十郎迅速收回眼神,蹲下身子。


    低頭,與疑惑的妓夫太郎對視了一眼,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鬼死後,會下地獄,為自己的過去贖罪。”


    “這是真的。”他說。


    “…地獄?”聽見這話,一旁正發呆的梅突然眼神凝聚,看向這邊。


    “啊…?”妓夫太郎的表情變得相當奇怪,他挑著眉頭,鯊魚齒隨著嘴的張開裸露在空氣裏:


    “…我當伱要說什麽呢…就隻有這些?”


    地獄…?


    這都是什麽年代的傳說了。


    他躺著的頭顱一顫,差點樂出聲:


    “就算真的要下地獄,那也…”


    “你可以不在意。”


    炭十郎打斷了他的話,扭過頭,目光看向一旁同樣看向這邊的梅,兩人的視線觸碰了一瞬:


    “那…你的妹妹呢。”


    他回過頭,像富岡義勇般古井無波的暗紅色眸子反射著妓夫太郎逐漸詫異的表情,語氣深沉:


    “她也要下地獄的。”


    “嗬…?”提到妹妹,妓夫太郎的表情變得僵硬,他遲疑了一瞬,語氣非常不自然,似乎有些慍怒:


    “…你想幹什麽?”


    說這番話的意義是什麽,單純激怒自己…但這沒有意義。


    妓夫太郎的眼神逐漸陰沉,他咬緊牙根。


    看了眼灰燼蔓延到妓夫太郎下巴位置的模樣,炭十郎加快了自己問話的速度:


    “告訴我你知道的無慘的消息。”


    他眼神凝重:


    “越多越好。”


    聞言。


    ——?


    “…憑什麽?”妓夫太郎臉上的狐疑越來越重,他低垂著嘴角,聲音低沉:


    “這和要下地獄這件事沒關係吧。”


    “做點好事,你妹妹下地獄時,遭受的刑罰說不定會輕些。”


    炭十郎說這話時,沒有與妓夫太郎對視,而是看向一旁空無一人的街道:


    “鬼王的罪孽遠比你們深重,告訴獵鬼人鬼王的消息,這也算提前贖罪了。”


    妓夫太郎聽見這話,緩緩陷入了沉思。


    他皺著眉頭,眼神疑惑的低垂思忖。


    ——是這樣嗎?


    ……


    ……


    與此同時。


    無限城中。


    咯吱…咯吱…


    猩紅的肉塊蠕動攀爬著,擠在一起,逐漸融合匯聚。


    初具人形的無慘出現在椅子上,他握著椅子的扶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呼……”他踉蹌的扶著椅子,蒼白的皮膚上泌出細密的汗水,在暖色調燈光的反射下隱隱顯得濕潤。


    無慘抬起胳膊,看了眼在顫抖的手後,長長舒出一口氣,像脫力一般將手臂隨意一搭。


    自從那天雪夜,遇到那家夥的次數就越來越頻繁了。


    就如同他自己開啟了這段讓他無比痛苦的經曆一般。


    他心中有些後悔。


    若是那天沒有出去,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如今的這些事情了…


    無慘的眼神左右恍惚著,他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上弦的數量,在迅速減少。


    短短幾月,數百年都沒發生的上弦死亡接連不斷。


    能做到自此之前沒人能及的這種事,也隻有那家夥了。


    數量為陸的上弦,如今在外活動的,隻剩下猗窩座與童磨。


    想到這裏,無慘突然瞳孔一縮。


    如果上弦全部死亡,那接下來…


    ——沒事的。


    他心中想著。


    ——在這處於地下異空間的無限城裏,沒人能夠發現他。


    ——隻要待在這裏,就能夠活下去!


    猩紅的眼眸裏,名為生存的希翼正在閃爍。


    ——待他找到青色彼岸花!


    ……


    ……


    花街。


    “無限城的位置在地底。”


    妓夫太郎對炭十郎簡潔有力的說道。


    “由一個琵琶女控製。”


    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了炭十郎的話。


    雖然,他很討厭鬼殺隊這副光鮮亮麗的模樣,一副[我才是正派,你們都是罪惡]的嘴臉。


    這讓他想到燒傷梅的武士,非常厭惡。


    但…


    妓夫太郎微微側目,看了眼身旁正顫抖著眼眶的梅。


    他可以惡狠狠的去唾罵,但梅不行。


    回想著炭十郎說的有關地獄的情景。


    ——隻有梅不行。


    “但是,具體的位置我不清楚。”思忖了一會,在炭十郎的注視下,他繼續說著:


    “上次上弦會議時,無慘大…無慘派玉壺和半天狗他們去了不知道哪個地方。”


    “在那不久後,我和梅變成了上弦之叁,那兩個家夥,估計是死了吧。”


    雖然上弦會議時,妓夫太郎並沒有現身,但他是醒著的,自然了解會議裏提到的所有。


    妓夫太郎低垂著眼眸,他聲音低沉沙啞,眼神小幅度的左右移動著:


    “啊…對了。”


    “無慘還讓童磨先生…現在的上弦之壹,發展信徒,去尋找青色彼岸花。”


    “他的信徒叫什麽…萬世極樂教,大概是這個名字。”


    聽到重要的信息,炭十郎點了點頭,他繼續追問:


    “還有麽?”


    “還有…”妓夫太郎的聲音逐漸低微,他陷入沉思。


    他也沒怎麽在意無慘的動向,那種東西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意義。


    妓夫太郎對於無慘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對他來說,重要的事情隻有活下去。


    見對方一時半會說不上來的樣子。


    炭十郎換了個說法,他尋思了一下,想要確定一下之前自己的猜測:


    “那…”他遲疑了一瞬:


    “黑死牟,他最近有什麽消息或者動靜?”


    聞言。


    “…黑死牟?”妓夫太郎疑惑的看向炭十郎,他愣了一下,隨即恍然:


    “前上弦之壹?”他看了眼炭十郎,似乎有些奇怪為什麽對方會疑惑黑死牟的事情:


    “他死了。”


    “上次上弦會議時,無慘說的。”


    妓夫太郎如實回答。


    說完,還不忘奇怪的又瞅了發愣的炭十郎一眼。


    在他全力施展的血鬼術被炭十郎攔下的一瞬間,妓夫太郎心中就有了大概的想法。


    之前還疑惑黑死牟為何會死亡,如今看來——或許就是被他殺死的。


    這也是妓夫太郎第一時間就選擇逃跑的原因。


    現在,殺死黑死牟的人竟然在問黑死牟怎樣了,妓夫太郎自然覺得奇怪。


    突然,妓夫太郎眼眶微微一睜。


    ——難道…殺死前上壹的另有其人。


    這樣的話…


    這樣戰力的人,豈不是有兩個…


    他在心底,為猗窩座與童磨,默哀了三秒。


    在等了半天,發現炭十郎仍然怔怔出神時,他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耐的喊了聲:


    “…怎麽了?愣神這麽久。”


    “喂!”妓夫太郎垂眸看了眼灰燼已經開始從四周蔓延的模樣,他有些焦躁的喊。


    “…沒事。”炭十郎回神,他腦海中,此刻所有的一切都串聯了起來,並得到了證實。


    思忖片刻,他說:


    “死得好。”


    “?”


    妓夫太郎眉頭皺起,眼神疑惑。


    梅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哥哥與炭十郎的對話,她注視著皓月。


    地獄…


    微微側目,她看向正急躁不安的哥哥。


    現在贖罪的機會,就留給哥哥吧。


    就如同曾經,為人時,哥哥一直保護自己那樣。


    這次,輪到妹妹保護哥哥了。


    她想著,沒有出聲。


    ……


    不久。


    “我沒有問題了。”炭十郎點了點頭,他緩緩站起身子,慢慢後退著:


    “謝謝。”


    “再見。”


    注視著地麵上,逐漸化作灰燼的妓夫太郎,他這樣告別。


    妓夫太郎的眼睛殘餘著,注視著梅緩慢消散的模樣,最終與梅一同,化作了灰燼。


    ……


    ……


    漆黑的空間中。


    大概,是名為地獄的前站。


    妓夫太郎睜開雙眼,他緩緩低頭,下意識看了眼,變得年幼的自己的雙手。


    ——?


    髒兮兮的小手上,沒有絲毫鬼的痕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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