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喃喃道,看這個架勢,我想從雪輕裘那邊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應該不難。隻是,為什麽呢?


    從一開始,我一直篤定自己猜到了雪輕裘的心思,所以才敢答應他那件事。可是今天這一幕,讓我忍不住懷疑起自己。


    一旦我答應了他所希望的,到最後,他將什麽都得不到。


    雪輕裘這麽做,究竟有什麽好處?


    難道他真正的願望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嗎?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幽韻突然問。


    “回客棧。雪輕裘說三天之後會帶紅棘來找我。”


    “可是我們拿了他的飾物去試探皇帝,他會不會改主意?”幽韻憂心匆匆地問我。


    “小細節可能會有改動,大方向不會變的,放心。”我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禁歎口氣,求死之人的心思確實難猜。


    求死?


    我打了個激靈。


    莫非雪輕裘想做的事情是,求死?


    “怎麽了?”見我突然有些失神,清肅有些擔心地問。


    “沒什麽。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我勉強一笑,心裏有些為難。


    本來,對於雪輕裘,我是沒有心存憐惜的。因為他,壽眉和白凡生死不知。白凡也就算了,可是壽眉多麽無辜,這怎麽能讓我一絲記恨都沒有。


    可眼下,雪輕裘莫名其妙地成了紅棘的弟弟,使我正在處心積慮地利用他達到我的目的的同時,不能不顧慮到紅棘的感情。


    回到客棧,我想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一切等三天後見到紅棘再做打算。


    而這三天,不管是對於我,還是對於整個嘉熙城,都是辛苦的三天。


    宗政澄淵的軍隊已經大兵壓境,正在洛微邊境駐紮,隻等不日與殤夙鸞的軍隊會合,一同攻打洛微了。


    一些家境殷實,又不固執守舊的,已經開始著手準備逃亡。聽說,朝廷裏的有些官員,也開始辭官不做,就怕被皇帝欽點為帥,領兵出征。


    除去國力,兵力不談,單單提及敵兵的將領,一個是宗政澄淵,一個是殤夙鸞,就算客觀條件都相當,又有幾人有膽子和能力與這兩個人同時交鋒?


    門響,幽韻拿了些茶果進來,“今天就是第三天了,雪輕裘真的會帶紅棘回來嗎?”


    “那會在什麽時候呢?等的急人。”幽韻將茶果放在桌上,與我坐在一處,“在做什麽?”


    話音剛落,隻聽身後傳來一聲破空之聲,伴著斷木碎裂的聲音,尖銳地傳進耳朵。我雖然不會武,但至少也知道危險降臨了。千鈞一發之時,身子一歪,我被幽韻一把推開,回頭一看,她已經和來人交上了手。


    然而當我定睛看去,卻大大一愣,驚喜和急迫同時翻湧起來,大叫道:“紅棘,幽韻,住手!”


    正在動手的兩人聞言動作都是一緩,彼此凝神一望,立刻收了手,臉上露出驚喜交集的神情。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紅棘顫聲說,看看紅棘又看看我,剛才她看也沒看直衝進來,幽韻也不由分說迎了上去,電光火石之間誰也沒有細看。此時見是我們,向我走了幾步,不安道:“剛才有傷到主子嗎?”


    “沒有。”我笑著拉過她,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個遍,“是不是雪輕裘讓你來殺我?”


    “你怎麽知道?”紅棘驚訝地說,驚訝中帶了一抹苦澀,低頭道:“他說隻要我幫他殺一個人,他就和我走。我真不知道他讓我殺的就是主子。”


    我拉著她,心底也是一陣難過。現在的紅棘,原來那種瀟灑肆意都不見了,整個人瘦了很多,消沉了許多。


    “我知道。”我笑著給她一個誇張的擁抱,隨即看向門口,道:“雪輕裘,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


    雪輕裘站在門口,清肅站在他身邊,後麵立著兩個侍衛。


    見我發現了他,雪輕裘看了眼紅棘,道:“這裏太亂了,不是說話的地方。”


    “那什麽地方才好說話?”


    “下樓來吧,我已經把整間客棧包下來了。”


    “雪公子真是大手筆。”我口不應心地讚了一聲,正要隨他下樓,卻不想紅棘拉住了我,“怎麽了?”


    想了半天,紅棘終於搖搖頭,道:“沒事。”


    我一笑,轉身看著她的眼睛,問:“他真的是你的弟弟?”


    紅棘默默點了點頭。


    “有什麽憑證嗎?”


    “他與我娘長得一模一樣。”紅棘輕聲道,“而且,身上有娘的遺物。”


    我掃一眼門口,見笑青衣正笑眯眯地站著,於是對他道:“告訴雪公子,我們晚點下去。”


    見笑青衣聳聳肩,轉身下了樓。我才問紅棘,“那麽,你怎麽會想到來洛微尋你的弟弟?那天你追了雪嫣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當時,我追了雪嫣出去,追到半路,她突然對我說,想不想知道我弟弟的下落。”紅棘輕聲說,“主子,我一直沒和你說過我的身世。其實,我的老家在酆國,確切的說,是酆國周邊的一個小小的部族。”


    酆國?


    我心一動,點點頭讓她繼續往下說。


    “我不說,是因為我的身世沒什麽離奇的。小小的部族,有一天被酆國國主派人消滅了。我和弟弟僥幸逃出,成了孤兒,後來又在亂民中失散了。亂世之中這樣的事很多,多到我從沒奢望過,有一天我還能得知弟弟的下落。”紅棘幽幽一歎,咬了咬唇,道:“可是,我沒想過他竟然就是雪輕裘。我來到洛微,找到他,說要帶他走。誰知,他竟然不肯。”


    暗自歎了口氣,這麽多年的委屈沒有盡吐,他自然不會肯。隻不過,還有一件事讓我覺得很奇怪,“你來洛微尋找弟弟之前,怎麽沒和我們說一聲呢?”


    “你們不知道嗎?”紅棘的樣子十分驚訝,抬眼道:“當時我很著急去找弟弟,於是匆忙留了封書信,交給最近一個城南商號的夥計,讓他轉交給你們。怎麽,你們沒收到?”


    我搖搖頭,去看幽韻,幽韻也搖頭道:“沒收到。”


    真是怪事。我沉吟片刻,問幽韻,“那日之後,城南商號裏有沒有夥計失蹤或者請辭?”


    “那夜之後,你們都失蹤了,根本沒心思注意別的。不過我想,玄鏡應該知道,要不要給他捎個信兒?”


    “不了,等以後回到雅樂再說。”我擺擺手,又看向紅棘,“這麽說,當他要求說,隻要你能殺了我,他就和你一起走的時候,你就毫不猶豫的來了?”


    “如果是別人,我這個時候或者已經得手了。”紅棘的眼睛陡然射出一道,與往日一般明亮的光芒,“但是如果讓我殺你,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你不殺了我,你們也許會死在洛微。宗政澄淵馬上就要攻打這裏,他是不會留情麵的。”


    “那就死在一起吧。當初我遺失自己的弟弟,是我弱小無能。如今的我,有絕不放手的能力。”


    “那麽,如果我要讓你跟我一起走呢?”我拉著她的手緊了緊,道。


    紅棘看了我一會兒,忽而笑了起來,一如往昔的張揚,“主子,你就莫要為難我了。我的心思,你會不知道嗎?”


    苦笑一下,我站起身,“那我們就下去,看看你那個寶貝弟弟給我們準備了什麽見麵禮吧。”


    “你們?”紅棘疑惑地跟著我,道:“他,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


    “那他為什麽要我來殺你?”


    “也許是因為,他有些不高興。”我站在樓梯上,看著樓下飲茶的雪輕裘,揚起笑臉,道:“久等了。”


    雪輕裘眼見著我在他對麵坐下,淡淡道:“談完了?”


    “談完了。”


    “說了些什麽?”


    “放心,不該說的話都沒說。”我微微一笑,知道他指的是他拿紅棘的感情威脅我的事情。


    “那麽我可以提出我的要求了嗎?”雪輕裘端端正正地坐著,靜靜道。


    “請。”


    “殤夙鸞曾經對我說,你是個極睿智的女子。不知道以你一人之力,與宗政澄淵和殤夙鸞對峙的話,有幾分勝算?”


    我的心砰然一動,他的心思,我畢竟是猜到了。壓製了自己歡喜的情緒,道:“什麽意思?”


    “假設,我要你出任洛微的元帥,與他們兩人征戰的話,你有幾分把握?”雪輕裘清淺地說,仿佛說著不相幹的事。


    “一份把握也沒有。”對震驚的清肅他們搖了搖頭,不讓他們插言,我昂首坦白地說:“沒有人,在同時麵對他們兩人的時候能有把握。”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請你出任我國的元帥,是否有些強人所難?”


    “既然我已經答應下來,自然沒有反駁的餘地。”我垂了眉,掩住欣喜。我來到洛微,要的就是這個--洛微的軍隊。


    在連章的事情,讓我充分認識到一點,有錢不如有權,有權不如有兵。


    就算雪輕裘不提,我也會想辦法取得洛微的軍權,當然,是有條件的。


    “你很爽快。”雪輕裘凝視著我,“你守約,我也絕不會失信。不過,眼下姐姐跟著你走,不如留在我身邊安全,你認為呢?”


    “我明白。”我點點頭,紅棘跟著我上戰場,自然比不得洛微王宮來得安全。“不過呢,這算是額外的條件,那麽,相對的,我是否也可以提出一些相應的條件?”


    “請。”


    “讓我帶兵打仗可以,但是,名義上的元帥不能是我,希望你另選一個有威望的人,而這個人,要絕對服從我的命令。”我鄭重地看著他,道:“同時,兵符一定要在我手裏。”


    “我答應。”雪輕裘噙著笑,道:“不過,我想你既然答應得如此痛快,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思。我要的絕對不是你帶著洛微的兵馬前去投降,而是要他們兩敗俱傷。”


    “我明白。”我點頭。這印證了我的猜測,雪輕裘要的不是洛微戰勝,也不是要洛微滅亡。而是要洛微一點一點被人蠶食,刺激洛微王的神經,慢慢地折磨他。同時,讓宗政澄淵損失慘重,因為他曾經被宗政澄淵羞辱過。


    雪輕裘要的是,報複的快感。


    “所以,以你和宗政澄淵的關係來看,我謹慎一些似乎沒什麽不對吧?”


    “自然。”


    “那麽,我會先給你十萬精兵,你每戰勝一場,我便再撥餘下三分之一的兵力。隻要你勝了三場,如你所願,洛微的士兵,總計約四十萬大軍,就全在你的掌握裏了。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很公平。”我再次點頭。明白雪輕裘的想法,他認為,如果我能戰勝宗政澄淵三次,我們的關係必然會出現裂痕,沒有辦法再修補。而他不知道的是,我和宗政澄淵的問題,根本就與外人無關。


    “不公平!”一邊的紅棘突然叫了出來,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和雪輕裘,“這件事,我不同意。”說著對我道:“主子,是不是他用我來威脅你?你千萬不要答應他。和宗政澄淵他們打仗,是有去無回的事啊。”


    我細細看了她一會兒,淡淡一笑,“沒事。你知道我從不做全無把握的事。”


    “那這?”


    “你和弟弟分別已久,要多多相處。”我慢慢抱住她,叉開話題。


    紅棘搖著頭,不明就裏地看著我。


    我鬆開她,對雪輕裘道:“我會回來接她。”


    雪輕裘點點頭,起身向門口走去,“封帥的事,我自會安排。請靜候佳音。姐姐,走了。”


    “主子。”紅棘一臉著急,拉著我不肯走。


    “如果你再不走,那就和我走吧。”我笑著道,心裏卻是一陣陣發苦。以後,當紅棘知道我明知雪輕裘的求死之意,仍然不去攔阻,反而加以利用,她是不是會恨我?


    “姐姐?”雪輕裘站在門口,回頭柔聲叫紅棘。


    紅棘看了看我,終於隨雪輕裘走了出去。


    我負了手,對雪輕裘遙遙一笑,道:“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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