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喜,連忙坐進副駕駛的位子,係好安全帶,很不自然地說:“謝謝。”


    這種感覺挺奇怪的,耳鬢廝磨、整夜糾纏的人,卻沒有半點感情,可是我卻在他家,他的車上,求他帶我一路,還要對他說謝謝。


    衛礪沒答話,一腳油門轟了出去。盡管已經有了無數次的經驗,我還是沒出息地往前栽了一下。


    到了路口,衛礪卻沒停車,徑直往市區開。在一個距離初見酒吧很近的紅綠燈下靠邊停車,把我放了下來。


    我看了看時間,五點二十,連忙穿過馬路去上班。


    因為沒休息好,又哭得挺慘的,我直接去休息室睡了一覺,等到晚上九點鍾開始演出,我才起來收拾準備。


    很快就到我上場了,唱完三首歌,我就下場休息,等著十二點鍾之後的自由點歌。


    今晚的自由點歌環節跟前幾天沒什麽區別,那個每天都點我的客人今天照例點了一首歌,我唱完了,服務生遞上來一個紅包,我致了謝,就要下台。


    這時,有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再來一個!”


    有人點歌,我當然不能下去,拿著話筒笑著問:“請問先生想點什麽歌?”


    “點別人的歌,有無數種選擇,點你的歌嘛!”那聲音好熟悉,在卡座前麵靠牆的位置,那牆是承重牆,牆麵裏麵有承重柱,突出牆麵至少十五公分,是燈光照不到的死角,我看不清是誰。


    那聲音頓了頓,賣關子似的,突然大笑了幾聲,說:“自然是《十/八/摸》了!”


    《十/八/摸》是很低俗的歌,我在龍城的時候聽陪/酒女唱過幾句,聽了那客人的話,我心口一沉,這人是專門來找茬的。


    我在初見酒吧登台的日子有好幾天了,正是剛剛嶄露頭角的時候,這個時候,突然有人點我唱低俗的歌,明擺著是打我臉。


    我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有些不知所措,拿著話筒呆呆地站著,飛快地想該怎麽應對。


    這時,劉楊站出來了,笑著向客人道歉:“這位客人真幽默,程諾,你就隨便唱一首吧!”


    我感激地看一眼劉楊,正要示意配樂,突然,那客人一拍桌子,大聲說:“老子就要聽《十/八/摸》!老子有錢!女表子不唱豔曲兒,難道要唱京劇啊?你配嗎?”


    我頓時變了臉色,是李健航!這語氣跟他在龍城侮辱我的時候一模一樣!


    劉楊也有些火了,沉聲說道:“客人請自重,程諾是我們初見的駐場歌手,請您放尊重點。”


    “一個陪/酒女,千人騎萬人跨的女表子,值得老子尊重?”李健航冷笑,忽然大步走出來,跨上舞台,抽出幾張票子扔在我臉上,輕蔑地說,“八百塊,夠包你一夜了吧?”


    我氣得整個人都顫抖了,咬著牙克製著一腳踹廢他二祖宗的怒氣,說:“李先生,這裏是初見,請您自重。”


    “自重?哼,一個女表子也配跟老子說自重?!”李健航輕蔑地冷笑,“怎麽?你那個性/無能老公滿足不了你,你就去龍城賣,龍城賣不上檔次,就跑到初見來了?嘖嘖!初見這麽大的酒吧,怎麽會收你這種貨色?”


    我從不知原來天底下居然有人的嘴巴比衛礪還惡毒,這個李健航,真的是讓我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劉楊皺著眉頭,冷冷地吩咐:“這位客人喝醉了,請保安送他出去。”


    “姓李的,你別欺人太甚!”我咬著牙低吼,拳頭握得死緊。


    李健航輕蔑地飛給我一個白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條垂死掙紮的狗:“你是個什麽東西?敢這麽對客人大呼小叫?你們初見的人就是這麽懂規矩的?”說著,他突然重重一巴掌扇了過來,一點兒預兆都沒有。


    我被那一巴掌打懵了,趔趄著退後兩步,主持人扶了我一把,劉楊快步走上舞台,冷著臉對李健航說:“李先生,請你出去,初見不歡迎你這樣的客人。”


    李健航臉一揚,高傲地說:“老子少付你酒錢了?憑什麽讓老子出去?”


    突然,角落裏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有錢就可以囂張了?”


    李健航冷哼一聲,沒接話。


    這就是有錢人的嘴臉,我已經習以為常了。


    像酒吧、ktv、會所等等娛樂場所,都是有保安的,所謂保安,其實就是打手,一般是不出現的,在一個秘密的地方隨時待命,一般是地下室。


    保安匆匆趕來,劉楊使了個眼色,保安就要上去拖人。李健航一見到四個人高馬大、一臉凶相的保安,有些慫了,可是酒吧裏有那麽多人,他要是真認慫了,那臉可就丟大發了。


    “等等。”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響了,很熟悉,正是每天晚上點我唱歌,給我三千塊錢小費的客人。


    劉楊也聽出了那個客人的聲音,使了個眼色,四個保安一邊兩個,分別站在李健航邊上,做好了隨時把他丟出去的準備。


    那個客人緩緩走過來,剛開始,我隻能看到一團黑影在一動,漸漸的,他走到了燈光所能照到的地方。


    很高,目測一米八朝上,穿一件深色中長款風衣,一件淡色v領羊毛衫,一條格子圍巾。


    他走到舞台上,我才看到他的臉。


    果然很年輕,不超過三十歲,眉眼很英氣,麵容很柔和,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第一眼並不驚豔,但越看越有韻味,有點像鄭少秋。


    “有錢就能為所欲為?”客人走到李健航麵前,掏出錢夾,抽出一疊票子,數了四張出來,笑著說,“你年紀大,長得醜,又不會唱歌跳舞,四百塊買你一夜足夠了吧?”


    我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溫溫潤潤的美男子居然能說出這麽犀利的話。


    那客人將錢甩在李健航臉上,說:“拿著錢,滾!”


    他眉眼柔和,氣質溫柔,怎麽看怎麽不像那種囂張跋扈的有錢人,李健航沒將他放在眼裏,拳頭一揮,就要往那客人臉上砸。客人嘴角一勾,笑得很溫和,一手抄住李健航的手臂,輕輕一拗,我明顯聽見“哢嚓”一聲,李健航就捧住手臂,殺豬一般嚎開了。


    保安提起李健航的脖領子,拎小雞似的將他拎走了。


    劉楊向客人們道了歉,讓我下台去平靜一下,我下了台,向出手相助的客人道謝,那人笑笑,不以為然地說:“沒什麽,欺負女人的廢物,是個男人看見都忍不住。”


    “我叫木林森。”客人的笑容溫和得就像初春的陽光一樣,暖洋洋的讓人忍不住沉醉。


    “謝謝你,木先生。”我招手叫來服務員,送上一杯雞尾酒一杯混合果汁,我端起雞尾酒遞給木林森,說,“謝謝木先生出手相救,我先幹為敬。”


    說完,我就一揚脖子,幹了一杯。


    “拿果汁冒充酒,這不太好吧?”木林森笑如春風地看著我手裏的空杯子,語氣仍舊很溫和。


    我尷尬地笑笑:“我不會喝酒,請木先生多多包涵。”


    木林森無所謂地笑笑:“沒關係,女孩子還是少喝些酒為好。”


    這話聽著挺像大哥教訓小妹似的,我咧嘴一笑,說:“謝謝木先生的提醒,我會記得的。”


    跟木林森簡單道過謝,他就讓我下去休息了。今天晚上發生了這麽糟心的事情,我哪還睡得著?悶悶地在休息室的床上翻來覆去,翻到早晨六點鍾,下班。


    我琢磨了一會兒,是該去公寓,還是去梁園,磨磨蹭蹭了半小時,酒吧都要關門了,我還沒想明白。


    “怎麽了?想什麽呢,這麽著迷!”劉楊取笑我說,“當心把你關在裏頭,餓你一天才好呢!”


    “沒什麽。”我搖搖頭,衝劉楊笑笑,“謝謝你啊,劉經理。”


    “客氣什麽!”劉楊一邊關門,一邊說,“餓不餓?請你吃早餐。”


    “那多不好意思?要請也該是我請你,你幫了我那麽多次,真的很感激你,要是沒有你,我絕對不會有今天。”我真誠地向劉楊道謝,他是我踏上社會以來碰見的為數不多的好人之一。


    劉楊爽快地大笑:“好啦!誰請是小事,這大冬天的,在門口站著,別人搞不好以為咱們是做賊的呢!走吧!”


    “嗯,好。”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隨著劉楊轉身,“聽說通化路有家綠楊……”


    “餛飩”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我就自動吞回去了。


    黑色保時捷橫在酒吧門口最顯眼的位置,而我因為一直低著頭想心事,居然沒在意。


    衛礪按了兩下喇叭,刺耳的聲音震著我的耳膜,我沒來由的心裏一虛,好像做壞事被當場抓包一樣。


    不對啊!我跟衛礪早就一刀兩斷劃清界限了,我怕他幹什麽?


    “我們去吃綠楊餛飩吧!好吃又實惠,正適合我這樣的窮光蛋請客。”我強笑著對劉楊說,“等我以後賺了大錢,一定請你去頂級法國餐廳吃大餐。”


    劉楊笑著揉了揉我的腦袋:“小氣鬼!都成咱們初見頭號女歌手了,居然隻舍得請我吃餛飩!也是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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