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隨著宮變結束,張滿囤等人也忙碌起來,倒不是為著追查叛逆,而是因為皇上頒了退位詔書。雖然眼下已然進了深冬臘月,按著祖製馬上就要賜福封筆了,但是這退位詔書一下,就意味著太子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登基,以確保大周不會群龍無首。


    好在之前皇上病重,太子監國多日,再加上太子身邊多是能臣悍將,又是碰上年節這般政事最少的時候,所以倒是也擔心會出岔子。眼下他們最擔心的是,百越之人死而不絕,會在最後一刻來個魚死網破。


    於是不光是京城上下,朝野內外,還有權貴高官家中,就連那些不知名無權上朝的小官吏家中,都要自上而下清查一遍。也是因著為了保命,也為著避開嫌疑,多少富貴人家的男子都不再敢隨意招惹女子,就連早些年納進府中的姨娘小妾,這會兒都集體失/寵/了。反倒是家裏的正妻,不管是容顏老去的,還是不夠柔情被多番挑剔的,眼下都成了家中的寶,任誰都不敢再上去找不自在。


    當然,這些於林寶珠跟張滿囤並無多大幹係,她們也不過是當作茶餘飯後的樂子聽一聽罷了。


    其實張滿囤雖然忙碌,但卻並沒有少回府中陪著自家媳婦跟兒子。他本就不是什麽大公無私三國家門而不入的主,在他眼裏,就算是幫著朝廷做事那也得放在媳婦之後。前幾天的謀反牽連的自家媳婦被擄走,早就讓他心驚膽戰的了,現在宮裏皇上太子擔心還有餘孽活動,他自然就更擔心了。


    而林寶珠也沒說什麽讓他好好忙公務,莫要惦記家裏的話,本來他是她男人,是這個家的擔當。有時候,自個也不能總那般體貼好似不需要他一般。


    他們倆成親這麽久了,孩子都一周多了,林寶珠怎麽著也感悟了一些夫妻之道的事兒。女人不能不懂事兒,卻也不能太過堅強太過讓男人覺得她什麽都不怕。


    果然每次癡纏一番之後,張滿囤都心滿意足的任勞任怨,瞅著媳婦咋看咋疼惜的慌。就連出去做事情,都記得惦記著媳婦的喜好,每每有同袍應酬吃酒,他也不會多做耽擱。跟那些糙爺們吃酒吹牛,怎得能比得上聽媳婦溫言軟語的跟自個說些家常話?


    而皇宮之中,經曆了兩番兒子謀反意欲弑父的皇帝,身體眼下更是消瘦單薄。縱然因著過年的喜慶衝刷著宮中的淒慘,也難以讓他的精神好上半分。


    眼下聲音沙啞的皇帝,可不就一邊劇烈的咳嗽著,一邊用骨瘦如柴的手拍著身邊一直不離不棄的皇後示意她莫要擔心。待到一陣沉悶撕裂的咳嗽過去,他才喘息著,吩咐人去叫了太子過來。


    待到太子到來後,皇後適時提出要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她能穩坐後宮,靠的本就不是帝王的/寵/愛,有些事她可以為自己爭取,但有些事卻容不得她多一份好奇。


    一直到寢宮之內隻剩下皇帝跟太子睿王倆個人,皇帝才神色莫測的看著這個向來是幾個兄弟裏最不顯山露水,也最不爭搶功績的兒子。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這個兒子到底是如何走到現在這個高度的。


    說實話,最早時候,他對老三的定位就是賢王而已。甚至,為著讓老三不生出異心來,他早早就封了他睿王的身份,並且許他出宮建府。而一直以來,這個兒子做的也確實是甚合他的心意,從不拉幫結派,也從不會籠絡人心。


    可以說,打暗衛那裏傳來的消息,還是睿王時候的老三,幾乎在朝堂之上並沒有多少交往甚深的官員大臣。就算偶爾他為著提一提這個兒子的地位,當著滿朝文武誇讚他一番,最後也不過是落得個謝恩罷了,待到朝會結束之後,老三依舊我行我素該閉門謝客就閉門謝客,該當值做那公正廉明的賢王也就做那公正廉明的賢王。


    想到這裏,皇帝的神色就頗為複雜起來。要不是此番老大謀反的事情之後,他有了空閑細細思量,許是還沒發現,所有的皇子龍孫,除了老三這個太子,餘下的皆遭毒手。而朝堂之上,原本最是沒有任何勢力的老三,卻能毫不費力的穩住朝綱,使得大周上下絲毫沒有出現亂象。


    要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看不出來的話,怕才是白活了一輩子。


    “朕老了,但卻還沒老糊塗了,隻是朕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怎得就會是你。”現在的他再沒有了當初在朝堂上的老奸巨猾心思難猜,甚至沒了當初讓老三帶人同匈奴大戰的豪情壯誌,餘下的不過是兩鬢白發跟老邁倦怠的身體。


    往年時候,臨近年關,他還會寫福賜福,若是得了空閑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到禦花園逛一逛,看著那些石雕玉砌的精美亭台樓閣,同一些得了消息為討他歡心假裝偶遇的妃子遊園訴說風月。自然,也少不得看著那一片片被禦花房培育的牡丹或是別的鮮花迎著寒風傲立。隻可惜,那都是往年了,現在的他不僅沒有了那番精氣神,甚至連愉悅的念頭都沒有了。


    “父皇聖明,一切都是天意。”太子麵對著垂老的帝王,雖然依舊恭恭敬敬,但卻再無了曾經的忐忑跟不安。甚至,在麵對這話裏有話滿是懷疑的責問感慨之時,他也沒有絲毫緊張。父皇終歸是年老的雄獅,再不可能展露出帝王的霸道跟魄力。


    太子垂眸,對於皇帝的話並未有任何旁的反應,一如是往常那個做事不動聲色膽怯事事有條不紊又善於隱忍的三皇子。沒有一個皇子不會對那個位子絲毫不動心思,更何況,他排行老三,比之老五老六還要年長幾歲。平日裏他喜怒不露,但是說到底那不過也就是他的心計罷了。


    皇帝看著眼前這個兒子,卻不得不讚歎他突然的成長。在他印象裏,甚至想不起這個孩子是如何成長如斯的。一瞬間,皇帝就好似來了些精神一般,窸窸窣窣的強自要坐起來,而太子見狀心中歎息,下意識的起身扶著年邁的皇帝,然後為他撫著後背順氣。


    半晌之後,皇帝才虛弱的止住了咳嗽,隻是再看向太子時候,去多了一絲笑意。他的兒子,合該如此,就算心中謀算著天底下最尊貴的位子,卻也並非狼心狗肺的逆子。


    “朕總以為自己能看透人心,能掌控一切。不過無論那些事兒真相如何,朕都不願再去探究。”皇帝歎了口氣,看著兒子幽深的眼眸,斬釘截鐵道:“你答應朕,登基之後絕不在皇室大開殺戒。日後你幾個兄弟的子嗣,無論過的如何,都看他們自個的造化吧。”


    手足相殘,父子刀劍相向,已然傷透了皇帝的心。他絕不會願意看到,自己親自選出的仁厚儲君,日後親手處置他的皇孫。


    太子緩緩抬起頭,定定的看著皇帝,迎著那雙突然迸發出淩厲目光的雙眼,恭恭敬敬的後退一步規矩跪下,“兒臣自不會再在皇室興起刀戈,父皇且放心。”


    “罷了,如今朕有三件事交代你。”皇帝揮揮手示意太子起身,喘著氣,哪怕言語已然極其困難,但卻還是一字一句道,“一,勵精圖治,安邦定國,親賢人遠佞臣。二,孝順嫡母,冊太子妃為後,但卻要防止外戚專權。太子妃是賢惠的,隻可惜嫁入皇家就注定了步步凶險......”說著,他又是一番唏噓幹咳,最後才虛弱的接著說道,“朕不知你扶持張記是何用心,但是你要應了朕,若有一天你對張記下手,且要放過張家夫婦倆極其子孫後代。”


    當年是他誤了寶珠母親一生,若非是他為了皇位而壞了誓言,怕是月娥也該金尊玉貴的活著。而他能做的,無非就是為她的女兒留下一條活路。


    對於皇帝最後的一個要求,太子心有詫異,但是想到曾經那段不為人知的糾葛,他也就了然了。


    聽得父皇的話,太子結結實實的磕頭回道:“兒臣謹遵父皇聖諭。”頓了頓,他表情不變,語氣沉寂道,“父皇放心,隻要張記不存異心,兒臣絕不動張記。”


    張記跟張滿囤一樣,雖然並不被他完全掌控,但隻要利用妥當,必然會成為大周的有力後盾。當然,他當初之所以選擇張記跟張滿囤,也並非是頭腦發熱或是一味的看重人才,而是他早就查探過張滿囤跟林寶珠夫婦倆的脾性。


    這樣的人,沒有野心,最是看重家人跟血脈。而林寶珠亦然,她是有些心思跟想法,但勝在於看重世俗銀錢,倒是並不關心地位與貴婦之間的交道。


    說實話,也正是他們兩口子這般的人,才是真正能讓太子睿王放心的人。聽話雖有主見,但從不逾越,更不會擅自做主。而且身邊圍繞的,多是與張記有經濟往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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