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來客,張滿囤自然迫不及待的就去尋自家媳婦跟兒子了。一進門,正巧看到兒子正在媳婦懷裏拱著,小手還來回劃拉著護著另一邊。


    本來他對兒子也是稀罕的,可後來每每因著臭小子,媳婦顧不上搭理自個,他心裏就各種羨慕嫉妒恨啊。恨不能趕緊讓臭小子長大,然後給他尋個師傅丟出去,也省得每天霸占著媳婦不放。


    林寶珠哪能瞧不出自家漢子的心思,他在自個跟前,向來沒有遮掩。不過看著懷裏的軟包子,她可舍不得丟開。倆人說了一會兒話,小軟包就迷迷瞪瞪的哼唧兩聲睡著了,原本也是月子裏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偶爾醒著卻也沒想象中那麽好玩。


    “媳婦,我先去安排一下軍務,接下來幾日就安生在家陪著你。要是有啥事兒,你就叫劉嬤嬤她們過來幫忙,要遇上難處了,就讓外頭的侍衛去縣營找我。”張滿囤咧著嘴,親了親兒子軟嗬嗬的臉蛋,隻瞧著那臭小子被自個胡子紮的撥拉小腦袋了,他才孩子氣的笑起來。瞧得邊上的林寶珠忍不住翻了白眼,戳了戳這不厚道的爹爹。


    送走了戀戀不舍的張滿囤,劉嬤嬤才把讓秀麗跟冬梅去幫著外麵的人收拾起來。而她則端了山藥排骨湯進屋,說實在的,這幾日來客送的人參補藥不計其數,若是按著旁人的經驗,許是會覺得月子裏產婦體虛,該著好生補補以養好身子。但是伺候過眾多貴人的劉嬤嬤心裏卻是清楚地,女人生產完後不僅是身體疲憊需要補養,更重要的卻是前半個月的排惡露,若未曾排盡惡露就直接大補特補,那才是真正的傷身子呢。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排惡露,然後在補氣血。


    這也虧得張滿囤跟林寶珠都不是斤斤計較的茬,雖然都是初次做爹娘,但言語上並未質疑她的伺候。相反,甚至林寶珠是真心將她視作長輩,事事相詢,每每說起來,都讓她心裏滿是舒坦。而現在,倒是被人縱的,少了許多曾經在貴人跟前的規矩謹慎......


    手腳輕慢的把排骨湯遞給夫人,瞧著夫人氣色好了許多,臉色也顯得紅潤白皙了,她才微微放心下來。前幾日夫人總是昏昏沉沉,精神頭都差了許多,自然那並非隻是生產後的虛弱,實在也是為母親自帶孩子必然要經曆的辛苦。


    原本家裏也備了奶娘,隻可惜,夫人執意要親自喂養小少爺,而月子裏的孩子本就磨娘,每個時辰都要喂養一次,饒是身邊有香茗幾個丫鬟跟自個伺候幫襯著,依舊沒辦法讓夫人睡個好覺。


    不過眼下看起來,夫人似乎也調整好了,至少身體恢複了不少。


    瞧著夫人小口小口地喝了滋補下奶的山藥排骨湯,劉嬤嬤才笑著然後探頭瞧了瞧還吧唧著小嘴巴但卻睡得香甜的小少爺,她輕聲說道:“這些日子,小少爺張開了,眉眼之間倒是越發像老爺的英氣了。”


    “嬤嬤的話說的是,明明剛生下來時候還肖像於我,怎得越長越像他爹了,真真是個小沒良心的。”林寶珠把空碗遞過去,然後漱口後就略帶抱怨的嗔道,“你可不知道,他爹如今多得意......”


    明明就是自個九死一生的生的寶貝疙瘩,怎得說像他爹就像了呢?


    瞧著林寶珠難得的孩子氣,劉嬤嬤不由搖搖頭,一會兒瞧不下去了,才笑道:“夫人這話說的,孩子像爹那可是福氣,旁人家許是想求都求不來的呢。”


    倆人又說了幾句調笑的話,劉嬤嬤才給夫人動了動身後靠著的軟枕,歎口氣說道:“小少爺乖巧疼娘,是夫人的福氣。”頓了頓,她瞧著夫人神色並沒有不悅,才接著說道,“隻是恕奴婢多嘴,夫人這些日子太過看重小少爺了,反是忽略了老爺的心情。奴婢在夫人身邊伺候的日子不短了的,所說所想都是為著夫人好,老爺回來這些日子,奴婢是親眼瞧著他是何等癡情的人兒,甭說是沾花惹草了,就是外頭的一些官場應酬,老爺都是一概不參加的,為的就是能回來同夫人說說話多待一會兒......”


    見林寶珠麵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劉嬤嬤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了,可想到這幾日見秀娘似是為著家裏男人在外頭有二心而整日裏心事重重,她猛然就想到了自家夫人跟老爺如今的狀態。


    現在夫人眼裏全然都是小少爺,有時候連老爺往上湊故意討好她,都會忽略掉。她過了大半輩子,什麽事兒沒經過?怎能看不出老爺時不時的低落情緒跟失落神色?隻不過,相較於自己,老爺更關心夫人的心情如何。


    可男人就算再癡情對家裏的妻兒再有深切的愛意,都架不住這般無視跟忽略。久而久之的,倆人之間必然會生出隔閡生疏來,反倒是壞事兒。


    “奴婢知道,當了母親的人總恨不能十二個時辰都能把心思用在孩子身上,眼光都舍不得錯開半分。可夫人卻也要知道,人活這一輩子,指望的不光是兒孫......女人一輩子不容易,得一個貼心的知冷知熱的相公,生幾個乖巧孝順的孩子,美滿的過日子才是好的。”


    劉嬤嬤說的真切,未曾藏私半分,就算是田大娘幾個,也未曾這般細細教導過她。說實話,許是真的有些變化了,隨著村子裏事物繁忙起來,田大娘跟馬嬸子也再沒有那麽多工夫來串門閑聊了。有時候她也會覺得遺憾,但是當瞧見村裏人滿臉喜氣的張羅著越來越紅火的日子時候,她又覺得這般才是正常的。


    而如今,若不是劉嬤嬤點醒自個,許是自個真就要冷了那漢子的心了。


    “夫人是個聰慧的,之前都能看出小姐的失落,又如何顧不上老爺的心情呢?也是奴婢多嘴了,竟僭越了在夫人跟前胡說八道起來。”見林寶珠沉默起來,劉嬤嬤心知怕是夫人聽進去她的話了,當即就假意拍了自個的嘴巴一下,笑著打趣起來。


    驀然聽到這話,饒是剛開始沒回過神來有些不喜之外,林寶珠哪裏聽不出這是一番好意?是自個的問題,她從不推脫,所以怔了怔待到回過神來時候,自然趕忙點頭應下道:“嬤嬤不必如此,我在這裏並無長輩教導,您待我真心,我又怎麽會不知道?之前是我想岔了,怕也就隻有嬤嬤肯為我費這樣的心思了。”


    心裏細細思索著劉嬤嬤語重心長的叮囑跟教導,林寶珠除了感激還有一股子敬佩感。她雖然不知道劉嬤嬤曾經的生活是怎般的,卻也佩服她對生活的感悟跟經驗。


    她歎口氣,旋即往後靠了靠,看著自個身側的寶貝,笑道:“嬤嬤,以後臭小子就交給您照看了。香茗跟春喜幾個雖然也沒有外心,可到底不抵您經驗足,都是沒經過人事兒的女孩子,照看孩子上自然不如您細心周全。”


    劉嬤嬤見夫人是想通透了,而且也並無反感,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等聽到夫人將小少爺托付給她時候,她更是神情嚴肅鄭重,然後連連應聲保證。


    “夫人放心,奴婢定會照顧好小少爺,不會讓少爺出半分差池。”


    這邊剛說完話,正念著別的閑話的工夫,秀麗跟冬梅就進屋了。秀麗還算穩重得體,行禮之後幫著夫人上了熱紅棗茶,隻是冬梅就一副氣呼呼的模樣,一瞧就是憋著火兒呢,要不是礙著夫人跟小少爺不能受擾,怕是早就著了。


    林寶珠好笑的搖搖頭,她這四個丫鬟極好的地方就是聽話忠心,事事以她為先,從不敢私下違背她的心意。但幾個人又是各有春秋,就好比香茗穩重妥帖,端著起大丫鬟的架子,把府中其他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但卻從不與人結怨。而秀麗其次,卻也算是安穩知事兒。至於春喜跟冬梅,則跳脫活潑一些,加上被她縱著,所以規矩上就差了些事兒,不過難得的是倆人都沒有什麽私心,就算有多也是為著她著想。


    這會兒瞧出了冬梅氣鼓鼓的模樣,她自然要開口詢問,“冬梅,怎得嘟著嘴這般不高興?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居然敢給你這火辣脾氣的丫頭吃排頭?”


    見夫人開口問話,冬梅幹脆就放下手裏的活計,眼看就要說出口了,卻不想邊上的秀麗趕緊擋了一下,算是阻了她沒出口的話。


    “夫人可莫要打趣她了,誰不知道夫人最是縱著她跟春喜那丫頭,哪個敢惹她啊。要說惹,也得是她言語上說的旁人啞口無言。”說著,秀麗借著袖子的遮擋,暗中拉了拉冬梅的手,示意她莫要開口給夫人添堵。


    也就是這個工夫,冬梅也就把話又吞進了肚子裏,雖然不情不願的,可到底也沒敢說什麽。想想也是,夫人如今還在月子裏,嬤嬤早就交代過她們,萬萬不能讓夫人生氣動怒,那是最傷身子的,要是剛剛她真說出來,怕是會氣壞了夫人。


    這麽一想,她也就隱隱的有些後悔,不過也是慶幸被秀麗姐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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