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大哥呢?”說著,六子還伸著腦袋往後瞧了瞧,沒看到自家大哥,不由覺得有些詫異。


    大哥多寶貝自家大嫂,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地很。哪怕是在兵營時候,幾個人湊在一塊臭屁說大話,大哥都舍不得說大嫂一句不好,就連旁人打趣都不許。


    要是平時也就算了,現在兵營可是給了假,眼看他們就要去北嶺了,這一走且不知何時能回來呢。正常來說,大哥怎麽肯舍得大嫂一個人來鎮上,要是沒事兒,定然恨不能天天跟大嫂膩在一塊呢。


    想到這裏,他心裏就有些擔心了,看著大嫂臉色那麽差,可別說倆人吵架了啊。


    “沒事兒,你大哥在家呢,我來鋪子裏送貨。”林寶珠不願意被人深究,更不願意讓六子知道她是離家出走。不過看著六子那孩子關切的眼神,她還是強笑著說道,“你還不趕緊回家拾掇拾掇,要讓你大哥看到了,指不定又得教訓你了。”


    說起來,張滿囤對六子可以說簡直是當兒子養呢,平時是沒少操心。尤其是六子一直沒能定下親事來,這讓張滿囤著急了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說六子再怎麽說也算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了,偏生整日裏吊兒郎當,明明是個正直的少年,偏生不修邊幅讓人覺得不著調。


    為這事兒,張滿囤也沒少操練他。奈何每每操練過後,六子答應的麻溜兒,可一轉身就能陽奉陰違的蒙混過去。


    見大嫂打趣他,六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然後嘿嘿兩聲說道:“我這不是沒事兒幹麽,幾個兵營裏一塊搶飯吃的混小子,非要拉著我玩兩把......”


    “行了,趕緊回去吧,好好洗洗休息會。要我說,你也該早點找個媳婦了,回頭娶個媳婦,就不怕別人再拉了你瘋玩一宿了。”


    倆人說了幾句話,就分開了。而有了六子打岔,林寶珠也就不在漫無目的的瞎溜達了。想著六子哪怕鎮上沒有親人,但有個自家的院子,也算是有個安身的地方。


    思來想去的,她索性就想著尋個安靜的地方買個小院兒。院子不必多大多好,隻要精致安逸就好。平日裏,她能有個地方品茶種花,就很是滿足了。


    這麽想著,她就去尋了安平茶行的徐掌櫃的。也虧的徐掌櫃的這幾日在鎮上鋪子裏盤查貨物,不然她倒是真不知去找誰幫忙了。至於為什麽不找六子,自然是不想讓張滿囤知道。別的不敢說,如今鎮上茶行跟張記交好的掌櫃的不少,雖然都是看在做生意的麵子上,但大家夥兒賣她麵子,卻未必會給張滿囤多大的臉麵。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張月娘那般不知根底,以為張記掛著張家的名號就是張滿囤管著的。若是沒有林寶珠精製茶葉的工藝,張記怕是撐不到半月就得歇業。


    安平鎮的地方,徐掌櫃熟悉,被林寶珠求到門上,他自然不會推拒。見林寶珠找的急,索性跟櫃上的夥計知會了一聲,然後出門去幫著尋買賣房屋的包打聽去了。


    其實林寶珠也並不是不能自個單獨去找包打聽找房子,隻是如今她隻身在外,身邊也沒個壯膽的,籃子裏還挎著幾百兩銀票跟地契房產,要是萬一碰上個歹人,怕是跑都跑不了。


    所以哪怕覺得有些冒昧,她也來找了徐掌櫃的。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現在林寶珠可是一點都不想計較銀錢,更不願意摳唆自個了。她除了一個碎銀角子,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極快而且是極為合適的,不過半刻鍾工夫,那包打聽已經領了她跟徐掌櫃的到了鎮西頭的一片巷子道裏。


    “這是貓兒胡同,這會兒看著偏僻人少,不過繞過前頭那排房子就是鎮子上的集市。這邊大多都是寬裕的人家,平日裏多是在外麵做營生掙錢,所以住的人不多。也是因著靠近集市,而且環境好,所以價格也貴上一些。往前頭石頭巷那邊,雖然也有賣房子的,不過那邊人的來曆就複雜了,有走南闖北的商販也有在鎮上開門店的人家,還有拖家帶口在附近做工的......”包打聽得了銀角,心裏正是高興呢,說起話來也不藏著掖著,也算是講良心了。


    林寶珠跟著瞧了瞧胡同,確實幹淨整潔。比之之前秀娘嫂子租住的那片地方,可是好了不是一點半點的。


    院子算是中規中矩的,不算大,不過倒也精致。許是因著她提過要個小院,所以包打聽幫著尋得這一處,就是個兩進兩出的房子。


    可能是原主家也是個講究的人,院子甬道是用灰磚鋪設的,不大的地方卻在牆角開出了兩小片花圃。這會兒是因著沒人打理,裏麵的花草都瘋長起來了,不過卻是滿有生機的。


    往前走去,是一出坐南朝北的屋子,並著做休息的屋子。前頭院子中間還有一口天井,上頭架著起水的石台,瞧著倒是整整齊齊的。


    再看進了後院,說是也算是一出院兒,不過確實簡單搭蓋著兩個小房子,左右還分別支著土坯的小屋子,說是茅房跟灶房。


    瞧著是小了一些,格局也緊湊了許多,要是住人比在桃樹灣時候肯定是擁擠了點。不過好在林寶珠隻是為了尋個自個落腳的地方,並不在意寬敞不寬敞的。


    加上院子雖小,但是也算是五髒俱全。水井花圃都齊全著,也不用她在雇人動工大費周折,所以總體上她還是很心動的。


    “那這邊價錢幾何?若是價格太高,那我還是得去石頭巷子瞧瞧。”雖然心裏滿意,但是林寶珠卻不能不尋個由頭炸一炸包打聽的底兒。其實之前開商鋪時候,她大概已經了解過鎮上房子的行情了,所以這會兒心裏也多少有些譜的。


    不過了解歸了解,到底還是得多個心眼不是。


    包打聽眼珠子一骨碌,心裏稍稍琢磨,自個已經掙了一角碎銀子了,看樣子若是再加價,怕是這個主顧也就得懸了。再加上徐掌櫃的在鎮上也算是老人兒來,要真讓他厚著臉皮漫天扯謊要價,怕是也不能得逞的。


    他一思索,幹脆就實打實的開口道:“既然是徐掌櫃的麵子,那我也不說虛的了,這家人是急著在縣城置辦房子的,所以要錢急,價格就公平了許多。這處院子是要四十兩銀子,要現銀。”頓了頓,他又接著解釋道,“甭看鎮上地方不如縣城繁華,但這貓兒胡同卻是鎮上最幹淨最好的地段了。”


    林寶珠點點頭,再次打量了一番院子的各處,然後簡單打聽了一下胡同裏其餘幾家的情況。知道對門是一對老夫婦,邊上是打餘家莊出來的一對帶著三個小蘿卜頭的年輕夫妻,剩下的幾戶人家不經常回來,倒也清靜。


    清楚附近沒什麽刁鑽難纏的人物,林寶珠也算是放下心來了。其實並非林寶珠不想直接去縣城買房置產,實在是縣城的地方但凡靠近街道又不偏遠的,那可以說是寸土寸金,如今她雖然有幾百兩銀子的身價,卻並不敢全都揮霍了。她心裏一盤算,想著這價格也不算難以承受,加上自個也的的確確待見這個院子,所以當下就點頭道:“四十兩就四十兩,我也不費口舌同你討價還價,隻是這文書跟房契卻要寫明白,當下就要去官家蓋印子。”


    那包打聽見林寶珠說的爽快,自然連連說好,左右就是多去主家跑一趟的事兒,倒也不妨礙什麽。這麽一下,他得了林寶珠的銀角子,回頭還能跟主家再拿一份賞錢,相比之下跑跑腿費費嘴皮子當真算不得難事兒。


    兩邊商量好了,林寶珠就和徐掌櫃的同那包打聽一同去尋了那主家,然後又拿著文書去了官家。一番跑騰,過了晌午,才把事兒辦完。


    這一拍腦門,算是給自個置辦了一處房子。細細想起來那個看著粗莽的漢子,其實有些地方也蠻細心的,就像之前買山頭時候,因著官府沒有她的戶籍,所以隻能落在那個漢子名下。


    當時她倒是沒什麽別的想法,卻沒想到不過三兩日,他不光落了她的戶籍,還把家裏的茶山契約又轉到了她的名下。而且,甚至還找村裏的張家族長重新簽了一份婚書,也算是為她正名了。


    告別了徐掌櫃的,林寶珠自個回到小院四處溜達,時不時的腦子裏還有一搭無一搭的想著那些個事兒。


    溜達的累了,她就挽起袖子拿著牆角一把有些殘破的笤帚掃了下前院屋子門前的地當,然後又把屋裏滿是塵土明顯是原主家不要的椅子搬出來擦拭起來。


    因著許久沒住人,這裏還除了塵土還有不少蜘蛛網,饒是她隻打掃了一小塊地方,就已經被嗆的幹咳出了眼淚。


    等到院子跟屋子差不多能占人時候,她才擦了一把汗,然後自個費勁打了水梳洗了一下。最後滿意的坐在自個剛剛搬出來的破椅子上悠哉遊哉的抬頭看著天邊沉默起來。


    其實當年桃樹灣搬新家的時候,她也曾這般辛苦的打掃過,那個時候也是滿心歡喜,隻差高興的蹦跳起來。不過不同的是,那個時候,還有那個漢子陪著她忙活,要真說起來也算不得什麽轟轟烈烈的浪漫事兒,可隻要響起來就會讓她忍不住覺得滿是暖意。


    她就這麽坐著,就跟要做到天荒地老一般。說實話,她是喜歡那個漢子,想要跟他白頭偕老,可原諒她隻是個俗人,也會累,尤其是對上一個個巴不得吃她肉的所謂親戚時候,更是讓她覺得煩躁。


    今天是張月娘,那明天呢?後天呢?她不想有一天自己跟那個漢子的感情被那些個繁瑣的事兒消磨殆盡,更不想為了那些個難纏的人變成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斤斤計較的小心眼的女人。她隻想守著自個的家,開著自個的作坊跟鋪子,然後好好跟自家男人過日子。


    心裏亂七八糟的想了許多,然而到最後,她依舊沒想出個頭緒來。隻覺得自個似乎很不喜歡自己現在的心態,她該是豁達的,而非這般一直糾結那些個事兒。


    說心裏話,倒不是林寶珠突然矯情了,實在是有時候心裏落差誰都會有。她原以為自己開了金手指,能心無旁貸的跟自家男人一起奮鬥然後走上幸福的小康生活,卻不想每每等她覺得日子安穩一世安好的時候,都會蹦出幾個人來攪局。


    從張老漢跟劉氏,再到夏曉媛,如今又出來個張月娘,當真是沒完沒了。若是以前她能忍受,隻是因為自家男人態度分明堅決,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動搖護著自個的心意。可現在呢,她倒是不確定了......


    想著想著,她就入神了,直到過了晌午,肚子餓的咕嚕一聲,她才苦笑著回神。低頭看了看自個的小腹,然後略有淒慘的摸了摸。


    尤記得那時候那個漢子癡纏著自個要生個閨女......


    桃樹灣村,知道張月娘無礙之後,張滿囤才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東廂房的屋子。想到剛剛忽略了自家媳婦,他心裏也有些不得勁。


    抬頭看看,一向信任他,而且從來未曾在人前落過他臉麵的媳婦,卻早已不見了蹤影。他微微愣神,心裏突然生出了一股子難言的害怕。


    當即,他也顧不得細細思索怎麽回事兒,直接大步進了正屋。


    屋裏寂靜一片,壓根沒有自家媳婦的半點影子。而空蕩蕩的屋子,還是媳婦早起收拾多的模樣,窗戶前頭的梳妝台上,靜靜擺放著他之前送給媳婦的簪子。


    看著這番場景,張滿囤心知不好,容不得耽擱,他又匆匆去了後院作坊。知道自家媳婦跟著送貨的車去了鎮上,頓時一副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裏。


    也不知怎得,腦子裏突然浮現出媳婦在責問張月娘時說的那番話,當時媳婦的表情已經滿是怒火了吧。可偏生,他卻心軟了,心疼了,還妄圖讓媳婦跟著他一起咽下委屈。


    木衲衲的回到屋裏,看著冰冷的屋子,張滿囤懊惱的捶了自個腦袋一下。待到看到空了的炕櫃時候,他更是有些絕望了......


    媳婦什麽都沒有帶走,隻拿走了她最寶貝的家當,這是要跟他劃清界限不成?他不在乎那家當裏有多少銀子,但卻知道,這般算起來,媳婦若真要離開他,那壓根就不會給他任何機會了。依著媳婦的心性,就算沒有漢子,怕是會過得更瀟灑。


    其實他早該想到,媳婦那麽能幹,就算離了他,自然也不會把日子過得多難。想起媳婦說過的最討厭旁人那她拋頭露麵的事兒來質疑她的名節,張滿囤才反應過來,這次大姐的話是真真傷了媳婦。而他當時的忽略,更是罪魁禍首,讓媳婦心裏難受了。


    可......也許,讓媳婦最難以接受的是他的態度。一聲不吭,雖說看似站在媳婦身邊,但卻在大姐昏厥的瞬間忘記了對媳婦的承諾。


    他是爺們,卻並不覺得女人就該為著男人委屈自個。相反,他總覺得男人既娶了女人進家門,自是不該讓人受委屈。就好比他娘當初囑托的那般,隻要入了張家的門,不管人是好是歹,都是他自個選的,就不該尋了各種由頭待人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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