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傳言是怎麽說的都有,什麽大多都是說怕是有誤會,滿囤那孩子跟寶珠之間的情誼,整個村子裏哪個不知道?別說是打哪蹦躂出來個陌生女人,就算是天王老子的閨女,哪有能怎得?


    當然,也有那麽幾個嘴碎的,磕著瓜子等著看林寶珠的笑話呢。哼,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媳婦,不光是在村裏站穩了腳跟,甚至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紅紅火火,怎能讓人心裏不嫉妒?


    尤其是幾個心眼比針鼻還小的婦人,巴不得能逮到個機會把得意的林寶珠踩在腳底下呢。


    說起來倒也不是跟林寶珠有什麽仇怨或者誤會,不過是自個私心作祟。想要沾便宜沒沾到,又不想出力去做活兒,走到哪都嘀咕張記不厚道,都是左鄰右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鄉親們,怎得張記發了財還讓她們幫著做工?那不是奸商是什麽,在她們心裏,既是要掙錢,又是不願意當張記兩口子是雇主東家的。


    本來幾個人還總拿捏著,卻不想林寶珠兩口子壓根沒把她們幾個當回事兒。等到回過神來,感情村裏的人心都被張家倆口子籠絡了去,她們倒成了別人眼裏的奇葩。


    這麽下來,幾個人沒事兒可不就湊在一塊,就指望著想尋個機會膈應膈應林寶珠的。至於張滿囤,她們是不敢招惹的,好在這些日子張滿囤那煞星也並不常回來。


    不過這一回她們倒是不怕了,都說天底下沒有不偷腥的貓,想必來的女人就是張滿囤在外頭的相好呢。俗話說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外頭的相好跟家裏的婆娘,指不定張滿囤會心疼哪個呢。


    雖然說起來,這幾個長舌婦也是一臉不恥的唾罵外頭那些個知羞恥的破爛玩意兒,可嗤笑歸嗤笑,不屑歸不屑,能看到林寶珠的笑話,她們心裏還是有股子詭異的滿足感。


    所以在旁人還觀望或者搖著頭不相信的時候,她們可就左一句右一句的說起風言風語了。這不,還沒過晌午呢,不少因著上工沒碰見那遭事兒的人,也都知道了有個女人千裏迢迢的來尋張滿囤了。


    “都胡咧咧什麽呢,寶珠那閨女多好,村裏人可是有目共睹的,哪是外頭那些個香的臭的能比的啊。指不定是寶珠跟滿囤見那人虛弱,生了善心,這才讓扶進家裏去歇息歇息的。”說話的是梅英嫂子,也就是狗剩他娘。因著家裏供養的小叔子得了秀才功名,而且還被私塾的老先生誇讚過許多次,所以如今梅英這個當嫂子的也跟著沾光了,在村裏地位高了不少,所說的話分量也重了許多。


    “這話說的是,再說了,滿囤多疼媳婦,哪個不知道?要說別的漢子有錢壞了良心在外麵胡搞我信,要說滿囤,那不是胡咧咧麽!”


    見幾個搭腔的漢子都是向著林寶珠兩口子說話,剛剛嚼是非的幾個婦人心裏可就老大不樂意了,當即大長臉就一耷拉,拉的跟個驢臉一樣,嗤笑一聲道:“那誰知道啊,早些年張老漢瞧著也挺人模人樣的,不一樣丟下媳婦跟孩子跟個小皮娘快活去了麽?沒準啊,這就是應了那句話,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這話一落,幾個跟她一氣兒的婦人可就附和起來,那模樣活似是親眼瞧見了張滿囤的風流韻事似的......


    外麵流言蜚語的滿天飛的時候,張家這會兒是一派詭異的安靜,屋裏隻有女人低聲哭泣,餘下的一聲不吭。張滿囤是心裏正複雜著呢,到底是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感覺,怨恨有,心疼也有。這種感覺,讓他厭惡,像是要迫的他揍人才好。


    “張月娘,當初是你拋棄娘跟我,現在你又有什麽臉說你受了多少苦?”張滿囤冷著臉,黝黑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讓人瞧不出喜怒。可靠得近的林寶珠卻能感受到他的不平跟憤恨,看著自家男人沉著的臉,再聯想到兩個人的對話,她自然是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說實在的,之前她對張月娘還有幾分心疼跟好感,畢竟一個女人為了家裏犧牲了婚姻,的確是悲哀的也是值得同情的。可如今見她淚眼漣漣的隻是一味訴苦,她倒是生不出多少憐惜了。


    說實在的,若是真的心疼兄弟,又怎會一見麵隻是一味訴苦,而從沒想到過問一句兄弟這些年過得怎樣?甚至看到她這個弟媳,都沒想著問問弟弟何時娶親的。但凡是個心裏念著娘家的,又怎會這般表現?


    不過她到底是滿囤媳婦,在沒看明白,且自家男人沒表態開口之前,她自然不會上趕著找不自在。


    想到這裏,林寶珠的神情也就不冷不淡了,左右這事兒不適合她插手,她隻管先看著就是了。


    “滿囤。你怎麽能這麽說,當初要不是為了這個家,我能那麽匆匆出嫁?要不是沒有娘家撐腰,我能受那麽多苦?當初剛成親時候,我怕你跟娘挨餓,偷偷往回拿糧食,被婆婆看到差點搓磨死。後來爹又去找尋了好幾回,哪一次不是把我的臉往地下踩?大冬天的還坐著月子我就得出門洗衣做飯,那時候我何嚐不想直接一頭撞死?當時你們呢?你們哪個管我的死活了?”許是被張滿囤陰冷的表情傷到了,又或許是壓抑了太多年,這會兒見到本該是靠山的親弟弟突然爆發出來了,張月娘原本對家裏的那點愧疚全然變成了憤恨,歇斯底裏的吼道,“我有什麽錯?我隻想過得好一點罷了,隻想讓相公疼愛,婆婆看重,有什麽錯?”


    許是吼的有些用力了,張月娘的眼淚再一次流出來,她扯著嘴角似是笑著,但讓人瞧著格外心酸委屈,“要不是你當土匪,要不是你下了大獄,我又怎麽會被婆婆跟相公輕賤?春夏秋冬隻要婆婆需要,甭管是半夜還是晌午,我都得規規矩矩的伺候著,端茶倒水洗腳洗衣......張滿囤,你有沒有良心,但凡你有點良心,難道就想不出因為你,我的日子過得是怎麽水深火熱麽?現在你呢,張口就拿著指責的話往我心窩子裏戳,怎得日子過好了,就又覺得當大姐的是負累了?恨不得打砸出去?”


    嘶吼過後,張月娘又是一番氣短,捂著胸口靠在炕櫃上喘著粗氣。她真是心寒啊,雖說有些事她做的不對,可娘家欠她的又何其多?如今她滿懷欣喜的來找兄弟,卻不想被冷眼相待。


    心裏如此想著,張月娘內心就不由湧起了一股子悲涼。如果說之前還有過愧疚的話,那麽這次來看到張家高門大院,看到屋裏桌椅亮堂,甚至感受到身子底下鋪著的被褥都是柔軟暖和的以後,她的那點內疚就全然扭曲成了不平衡。


    甚至,她直接忽視了穿著鮮亮的林寶珠,隻一心哭訴著自個的委屈。實際上,她未必是一點真心都沒有的,甚至最初的訴說也並不是真的全然都是算計。可當對上自家弟弟的冷臉跟厭煩的神情時候,她心裏的那點真情全然變成了不滿,甚至莫名的開始想起自個這麽多年受的委屈。


    因著沒想到張月娘突然爆發,屋裏頓時一片寂靜。林寶珠是沒有立場說什麽,也不願意說什麽,而張滿囤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隨著大姐的指控訴說,他眼底的冰冷也漸漸散開有了些愧疚跟難受......


    當年娘親去世時候,也曾拉著他的手念叨大姐。說要不是家裏拖累,大姐也不會被人瞧不起,過得那麽不如意。


    想到這裏,他心裏不由煩躁起來,可絕情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半晌,他才沉聲說道:“你先歇著吧,若你覺得跟韓家過不下去了,隻管跟他和離就是,張家要養個人還是養的起的。”


    說罷,他也懶得在說什麽。確切的說,他還沒準備好再次把心翻出來讓人糟蹋。如果大姐想通了要回來,張家自然不會虧待她,可若是大姐想不開,張家也不會養個白眼狼。


    他心底裏是惦念著親人,也對大姐有些內疚,可說到底,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他有媳婦,日後還會有孩子。若要讓他想以前娘親還在世時候那般事事都先緊著大姐家,為了給大姐撐腰不管不顧,甚至把收成都雙生奉上,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兒。


    張滿囤是在山裏貓慣了的人,常年受傷,偶有病痛也從未正兒八經的看過大夫,加上剛剛張月娘一番嘶吼聽著還算有些力氣,所以他也並不覺得大姐有什麽重疾。


    不過他沒說,可林寶珠卻不能不考慮,想了片刻,她小聲道:“滿囤,我去作坊叫田大娘過來搭把手,等會兒再找村裏的大夫過來瞧瞧......”


    雖然心裏有些不喜歡張月娘,可到底來了自個家裏,若是人在家裏有個閃失,怕有是場麻煩事兒。畢竟,按著倆人說的,那韓家母子可不是個善茬。


    再者,自家男人一貫是嘴硬心軟的主,瞧著似乎心有怨氣,可眼底的擔憂卻做不得假。反正甭管怎麽說,這會兒先照看了張月娘這傳說中的大姑姐的身體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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