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年輕的後生提著家夥湊到村子道上,問清楚緣由,自然吆喝著三五成群結伴在各處找起來。


    因為林寶珠弄得動靜大了,所以這會兒被驚動的可不光是張裏正,連著老族長幾個都被拄著拐杖出來了。一聽說好像是有人販子進村搶了孩子,當下就哆嗦著把拐杖敲的砰砰直響,連連讓大家夥分開了小道大道的都堵住。


    當然,也有幾個腿腳快的,繞著小路村外追過去了。


    且說另一邊,石老漢正帶著倆人扛著個麻袋往外跑呢,眼看就要出村了,自然就鬆了一口氣。因著是生人,所以進村時候,他們沒敢趕著車進來,現在眼看到了村口,隻要把人擄上車,事兒也就算成了一大半了。


    可還沒等他們喘口氣得意呢,就聽見身後叮鈴嘡啷一陣敲打吆喝聲,還有此起彼伏的狗叫聲。登時間,石老漢跟搭手的兩個漢子臉色就不好看了。


    “快走,把人弄車上,他們追不上的。”石老漢驚慌的一陣哆嗦,也不敢回頭看,一味的催著倆人手腳麻利點趕緊走。


    那倆人一個看著尖耳猴腮一個瞧著大腹便便滿嘴黃牙,瞅著就不是什麽好玩意兒。其實也是,他倆是春兒大哥也就是那個所謂管家的小跟班,無惡不作倒不至於,卻也跟著為虎作倀辦了不少肮髒的事兒。


    而今兒來擄走石招娣這閨女,可不就是那管家跟石家老兩口商量好的?


    他們是不怕什麽的,隻覺得小山村裏全是些沒見識沒能耐的人,就算是發現了又能怎麽著?難不成還要去衙門告狀?別開玩笑了,就算去了衙門,那不還有自家大哥跟縣太爺那份關係在麽?


    再者說了,誰不知道泥腿子們最怕的就是進衙門,事後找人稍稍嚇唬一下,這事兒顧忌也就平了。


    可他們哪裏會想到,張秀娘求到了林寶珠頭上,而林寶珠壓根就是個不怕事兒的。更甚者,不過轉瞬的工夫,她就想到了應對的法子。


    若是平常人家遇上這種事兒,顧忌著閨女的名節問題,許是不敢大張旗鼓。可偏生招娣剛滿十二,還算不得長成人的大姑娘,而且隻要把來動手的人冠上人販子的名頭,倒也不礙事。


    這也是為什麽林寶珠一路敲鑼打鼓這般張揚的讓人都來幫忙了,甚至一道高喊著有人販子進村了。


    都說人多力量大,到底沒等石老漢他們的車離開村子多遠,就被抄小路的後生們截住了。


    等到林寶珠扶著張秀娘,跟張裏正一同趕過去時候,車上的兩個賊漢跟石老漢早就被憤怒中的壯年按在地上打了個半死了。


    這個年代,大家對人販子各個狠得都咬牙切齒。要知道相比於賣掉閨女,被人販子擄走是更加悲慘的。若是運氣好的,許是會被人販子賣給富裕人家當奴婢,或者當手下。哪怕是賣給別人當妻妾子孫,也都算是能有個活路。可為著銀錢,也怕因著沒有文牒路引子,人販子會常常把拐來的婦人女娃賣去花樓還錢,因為那種地方最容易作假,很少會為著個身份文牒或者賣身契斤斤計較的。


    他們不懂律法,可就憑著對人販子的恨意跟厭惡,手下就沒有留情。尤其是家裏有孩子的人家,下手更是狠辣,隻求不打死人就行。


    張裏正來時候,地上躺著的三個人已經瞧不出人模樣了。他沉聲嗬斥了一聲,然後讓人把三人捆綁起來,先關去祠堂邊上的柴房裏,隻等趕明兒天一亮就綁了人去衙門。


    也是怕他們還有同夥,也擔心中間再生事端,所以在讓人拽著關起來時候,他還特意讓人堵了三人的嘴。


    張秀娘一來,就看到剛被人從麻袋裏放出來的閨女了,當即快步衝上去直接把閨女摟進懷裏。這個時候,在火把的光亮下,大夥兒也看清楚了她渾身是血的模樣,當真是觸目驚心,讓人可憐。頓時,拉拽著人販子的後生手上更加用力了,甚至都直接拖到地上走的。


    看著張秀娘哭的跟個淚人一樣,林寶珠歎口氣,然後跟馬嬸子一塊上去把人扶住。等到她情緒穩定一些了,林寶珠才小心翼翼的從她懷裏接過瑟瑟發抖一聲不吭的招娣來小聲安慰。


    其實招娣早就醒了,隻是被人綁著又嘟著嘴裝在袋子裏,還聽到外頭兩個男人汙言穢語猥瑣下流的說著難聽話,她真的不知所措。


    哪怕才十二歲,可到底跟自個親近的杏兒剛定了親事不久,倆人湊在一塊繡帕子時候,杏兒也會說幾句嫁人成親的事兒。所以她也並不是對那些個事兒一無所知的無知女娃,後來又聽到他爺的聲音,她真是想哭都哭不出聲來。


    她不停的踢騰著麻袋,換來的卻是不知道誰的一鞭子,身上疼可心裏更疼。她甚至想好了,要是那些人敢對她作惡,她就直接嗑死或者咬舌自盡。反正不能給爹娘跟寶珠嬸子摸黑,也不能對不住誰。


    抱著搖搖欲墜的招娣,林寶珠心裏恨不能把石老漢打殺了。這是多沒人性,才能坐下這種歹毒的事兒?就這樣的人,能供養出什麽樣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想來莫要再是個衣冠禽獸吧。


    張秀娘當然也看清了地上躺著嗚嗚想求饒的有石老漢,畢竟在一塊生活了那麽些年,就算他被堵住了嘴又被打的鼻青臉腫,可張秀娘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隻是有了他下死手的事兒,別說是饒了他了,要是身上還有力氣她保管會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廝了他。


    這事兒算是落下帷幕了,看著受了傷還在流血的張繡娘,還有受了驚有些木訥呆滯的招娣,林寶珠隻得先讓馬嬸子幾個婦人幫著把人送到自家院子那邊。然後替張秀娘對大家夥道了謝,直說趕明兒再謝過大家夥。


    張裏正也知道自個這個大男人不好跟著去勸說,畢竟人家相公都不在家,再者他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要是林寶珠還好說些,偏生張秀娘是個外村人,倒是不好開口管。


    所以叮囑林寶珠回去以後把門窗關好之後,他找了幾個壯實的年輕人跟著去祠堂看著三惡人,之後就揮揮手讓大家夥都散了。


    回到家,林寶珠先查看了一下張秀娘的傷口,見雖然可怖可到底也隻是皮肉傷,加上家裏有張滿囤備下的金瘡藥,所以也沒有去找赤腳大夫,直接幫著她包紮好了。


    而馬嬸子那邊,也打了熱水來給滿眼驚恐的招娣擦了擦手臉,然後歎口氣咬著牙罵了幾句人販子當真沒人性,就該被砍頭。


    送走了馬嬸子跟王家嫂子,林寶珠才安置了張秀娘跟招娣睡覺。可張秀娘哪裏睡得下去,看到失而複得的閨女,她恨不能一刻都不眨眼的盯著。


    不過招娣倒是乖乖聽話,被林寶珠哄著躺下了,隻不過一整夜卻一直被噩夢纏繞,半刻都不安穩。哪怕林寶珠跟張秀娘都低聲安慰著,還摟著她,也沒讓她從噩夢中解脫出來。


    等到快天亮時候,招娣突然不斷掙紮起來,閉著眼的臉上不停的淌淚,就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林寶珠跟張秀娘趕緊的小聲叫著她,隻是顯然是沒有用的。最後招娣尖叫一聲猛地起身縮到炕角裏,一個勁讓著不要不要,一雙大眼裏全是驚慌跟害怕,腦門上冷汗直掉,渾身都透露出害怕的情緒。


    “招娣,不怕不怕,娘跟你寶珠嬸子在呢,沒人敢欺負你......”說著說著,張秀娘就再次哽咽起來,心裏恨意凜然,可麵上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來,生怕再驚嚇到女兒了。


    石招娣默默的掉了一陣子淚,許是累的,又在倆人小聲的安慰中睡下了。可沒等天兒大亮起來呢,她又發起了熱。


    這下誰都坐不住了,林寶珠直接又去叫了董師傅讓他幫著看下茶坊。然後去尋了田大伯跟田大娘,讓倆人幫著套車送招娣去鎮上醫館裏。


    等到了醫館,張秀娘已經嚇的渾身沒了力氣,隻管聽著寶珠妹子的話一步不離的看著自家閨女,生怕再有差池。也虧得林寶珠跟田大娘都跟著來了,倒也為著交銀子跟請大夫而耽擱工夫。


    發熱並不算大事兒,大夫看過之後,就先讓人住進了後邊看診的小屋子。然後抓了藥,讓人去熬製了。


    而這個時候,因著剛談成了幾個酒樓生意而高興的石大勇,一進村就聽說了自家閨女被拐,媳婦受傷的事兒。哪裏還顧得上回家啊,直接打聽了地方,然後問過田家兒子去哪之後,轉身就趕著車往鎮上趕去。


    他現在是心慌意亂的,之前因為他爹娘來鬧事兒,挪了人家滿囤兩口子十兩銀子的貨錢。索性人家心善,並沒有計較,而他也厚道的打了欠條。本以為日後就沒事兒了,哪知道才多久啊,就遇上這種事兒,偏生他還不在家......


    哪怕沒見到所謂的人販子,可他心裏本能的還是覺得這事兒跟自家爹娘脫不了幹係。尤其是他們之前可是千方百計,想要讓招娣跟了縣太爺家那個色欲熏心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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