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林寶珠沒想到張滿囤會給她做衣服,先是一愣,旋即就露出一個淺笑來。也不知怎的,好些日子不見他,心裏都有些不踏實了。如今瞧著馬嬸子幫著做的外衫,心裏更是甜滋滋的,卻又有些說不出的感動。


    到底馬嬸子也沒多留,見衣服合身,當即就笑著開口:“你別說,這料子穿在你身上還當好看的緊,瞧著比鎮上員外家閨女還鮮亮呢。”


    原就是帶白色碎花的料子,當時張滿囤買時候還特意讓店小二幫著挑選了一下,如今做成衣裳穿起來,竟然讓林寶珠更顯了幾分鮮亮俊俏。


    馬嬸子越看越滿意,忍不住說道:“可惜滿囤不在家,不然定然得把他迷的昏頭轉向。”


    林寶珠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心裏卻也念起趕明去鎮上時候,就穿了新衣服去,也讓那漢子瞧瞧他的眼光。


    第二天一早,林寶珠收拾了一下,就穿上了昨兒個馬嬸子才送來的外衫。想了想,幹脆又拿了幾個昨晚就蒸好了一直在鍋裏溫著,如今還有些溫熱的苞米麵發糕。最後才裝了幾捆之前吃的餘下的蕨根粉出門。


    村裏難得有個牛車,一般時候家裏都當寶貝一樣養著,也就是趕集時候會牽出來去鎮上賣些柴禾或者農物。偶爾在道上碰見外村要搭車的,也會收個一文兩文的添個進項。


    所以這會兒可是不少人都在村口等著了,瞧樣子附近村過路的,也有想著省腳程的人。其實說是牛車,也就是拉貨的板子,沒有車廂甚至連欄杆扶手都沒有,若是坐不穩當隻怕碰上拐彎坑窪就要摔了出去的。


    等田大伯趕著車過來時候,田大娘老遠就招呼了林寶珠上來,見她緊緊攥著車邊不由笑道:“你大伯趕車趕的穩當著呢,保管摔不著你。”


    其實林寶珠也是因著頭一回坐這樣的車有些不適應罷了。仔細想想,牛車本就緩慢,加上原本就是拉糧食農物的,若是趕的顛簸或是太快了,隻怕糧食跟農物都得摔地上。如果隻是裝袋的糧食也就罷了,若是瓜果青菜,隻怕一摔就難再賣出去了。所以不用人說,她也能想到田大伯的車絕對摔不到人。


    邊上幾個嬸子上了車,也都和氣的笑起來,跟著搭腔讓林寶珠莫要擔心。許是大夥兒湊到一塊話多了起來,倒是讓林寶珠忐忑的心情慢慢平穩了。


    到底是集市時候,比上回來人口更多了,甚至道兩邊的攤子也接連起來,甚至熱鬧。因著人潮人海的,牛車是趕不進鎮子的,所以在鎮子口的石牌邊上停了下來。


    “到地兒了,頭午時之前可都得來著集合,家裏事兒多等不得人的。”田大伯收了牛鞭,嗬呼了老牛停下才揚手交代起來,“都麻溜著點,東西也都帶好,別丟下落下了啥。”


    這會兒還不算晚,到午時也有兩多時辰,若是置辦物品時間上也綽綽有餘。心裏算著工夫,若是去尋一趟張滿囤,再去一趟上次去過的興隆酒館,她估摸著大抵也耽擱不了多久。當即也就放下心來,跟田大娘幾個說了幾句,又聽了幾句叮囑這才離開。


    林寶珠並不知道張滿囤所在的鏢局到底在哪,不過幸虧田大娘對這塊道兒熟,幫著她指了指路。讓她隻管順著熱鬧的地方走,碰到村東的大槐樹就能瞧見一個掛著大牌子門口還有人看門的棕色大門。那就是鎮上唯一的鏢局了,光是老遠一瞧,就能看出門麵的氣派來。


    得了路線,她也不多留。等順著人群看到大槐樹時候,她心裏才輕快起來,許是馬上要見到那個漢子,也不知怎的竟然讓她生出了些羞怯的心思來。不過相比於心底裏那點酸酸澀澀的感覺,如今瞧著安平鏢局大門的她更是感慨這鏢局果然氣派。不愧是鎮子上唯一的鏢局,隻說那棕色木頭的大門都比邊上一些鋪子高了許多,也厚重了許多。


    且不說她心裏是怎麽個想法,就說走到掛著安平鏢局匾額下頭時,就見門口兩個神色肅然的漢子上下打量她了。


    倆人見她立在鏢局門口,看模樣並不像是來走鏢的,也不像是哪家的媳婦來尋人的。別的不敢說,鏢局裏那些弟兄的家眷,他們就算認不全也能認個差不多,從來沒見過這般秀氣的閨女。倆人對視一眼,不由皺眉粗聲粗氣的開口問道:“大妹子來鏢局可是有事兒?”


    倒不是倆人故意說的粗莽,實在是平日裏他們過得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說打打殺殺不在話下,若說溫言細語的說話,那才是難為死個人。


    聽倆人開口,林寶珠就不由感慨果然跟張滿囤一樣是莽漢兩枚,這幅凶神惡煞的模樣可不就是活脫脫的張滿囤二號?不過她早就習慣了這種凶相,自然也不會害怕,隻管落落大方的上前一步,福了福身笑道:“我來尋桃樹灣村的張滿囤......”


    剛剛問話的倆人一聽是來尋鏢頭的,不由露出了一副怪異的神情。敢直呼其名的叫鏢頭,模樣還俊俏端莊,想來不是一般人。想到前些時候聽聞鏢頭娶親了,倆人不由打了個激靈,撂了一句稍等就轉身去叫人了。


    說起來,他們還真有些懼怕鏢頭,那操練起弟兄們來,簡直就是凶殘。不過就算這樣,他們還是願意跟著他走鏢,不為別的就為那是條血性漢子。


    一想到這回提侯員外家押送給縣太爺的賀禮路上出的事兒,倆人心裏對鏢頭就是說不出的敬佩。能一個人撂倒眾多打手,還能護了他們全身而退的人,這還是頭一個呢。要知道,早些時候鏢頭還沒來時,他們每每押送這類貴重的鏢,都會死傷慘重。


    這年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哪個都知道要送給縣太爺的物件必然是精貴的。一路上攔路設伏的匪盜多如牛毛,單是車輪戰都能讓他們疲憊不堪,更不論那些人手段凶殘殺人越貨根本沒什麽人性。


    早些時候還有許多人不服鏢頭,覺得他不過是長得粗狂些,力氣大些,隻因著跟東家的關係才來了鏢局。卻不像真人不露相,曾經那些詆毀的話可是實打實的打在了那些天天鑽營的小人臉上。


    客堂裏張滿囤正黑著臉任由人幫著擦洗傷口,其實他這會兒心裏正膩歪的緊。東家讓人來幫他料理傷口雖是好意,卻不該派個嬌滴滴的女子來,這剛瞧見他胳膊上的血跡,就兩眼都是淚珠子,瞧著都讓人厭煩。


    “張大哥,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女子麵色蒼白,眼淚連連,雖說是給張滿囤查看傷口,可那眼神卻時不時的看向黑著臉不言語的男人。


    這女子名叫夏曉媛,本跟東家有些淵源。當年她家裏也算是富足之戶,隻可惜後來父親去世後家道中落,後來母親更是一病不起沒能撐過當年冬天。也虧得安平鏢局東家曾受過她父親的恩惠,加上她多少懂些藥理,這才破例讓她留在鏢局幫忙。


    隻可惜她想來眼高於頂,自持夏家小姐的身份,最是瞧不上他們跑鏢的野蠻粗魯的糙漢子們。別說幫著看傷或是做飯了,便是見著了都會一副嫌棄模樣遠遠的繞著走。鏢局上下倒也習慣了,左右她當她的大小姐,他們幹好自個的營生,兩不相礙。


    聽說前些日子她非鬧著賞花,正巧碰上雷雨天就惹了風寒,本來好像說都要沒氣了,卻不知怎的又好了起來。隻是這一好,竟然主動求了東家來幫著鏢局眾人看傷。


    說是給大夥兒瞧傷,哪知道一來就奔著背對著她渾身冷漠的張滿囤去了。如今更是一副怯怯模樣瞧著張滿囤,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滿含著別人看不懂的複雜。似是嬌嗔又像是故意在掩飾著什麽......


    張滿囤忍著煩躁,麵目冷峻的坐著紋絲不動,絲毫不在意那個流著淚喃喃自語的詭異女子。他最是厭煩這種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人,有話不好好說,偏生像別人虧欠了她什麽一般。


    “算了,無礙了,你去給別的兄弟看看傷吧。”張滿囤垂手肅立,皺眉斂目沉著聲開口說道,“我出去一趟。”


    本來就隻是應付一下,卻不想那夏曉媛直接就撲了過去,眼看就要摟住張滿囤的胳膊了。然而張滿囤又是何等身手?打小時候就幹一個人獨身進深山跟豺狼猛獸廝打,後來更是憑一身蠻力跟工夫拉起了一個山頭,就是那份矯健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何況夏曉媛一個女子。


    他本就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本能的一閃身,直接讓夏曉媛撲了個空,甚至直接歪歪的摔倒在凳子上。


    “張大哥......”許是沒想到被躲開,夏曉媛眼睛睜得滾圓,似是幽怨似是委屈的眼光一瞬不瞬的看著神色不變的張滿囤。“張大哥,你怎麽能這麽不愛護自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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