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這話說的多了,還真讓不少人品出了味兒來。若是不深想也就罷了,稍稍一琢磨就發現還真是那麽回事兒,這些年還真沒見過張滿囤欺壓村裏的老少爺們。


    有了這個認知,大夥兒對林寶珠也就沒那麽反感了。雖然談不上和顏悅色,可也不是不冷不熱了。


    “滿囤媳婦,你公爹那邊倒了那麽大的黴,你可該出了口氣吧。”幾個人湊在一塊一邊挖野菜一邊就家長裏短針頭線腦的說道起閑話了,也不知是誰說起了好像見張二寶溜出村子,甚至還有人說張家要娶杜寡/婦進門的事兒了。這不,就有個臉長的看似有三四十的嬸子擰著脖子問林寶珠了。


    要說她有壞心眼那倒是不至於的,不過是想尋些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田大娘一聽這話,心裏咯噔一下,生怕會惹了林寶珠不約。畢竟那嬸子的話太過赤/裸裸了,簡直就明擺著告訴別人她就是想瞅個熱鬧呢。若是寶珠心眼小,碰上這種看人笑話的,隻怕就得變臉了。


    其實林寶珠心裏也膩歪這種人,可她也清楚這些人就是閑得沒事兒幹吃飽了撐了,如果她真的生氣罵人指不定趕明兒就會傳出什麽話呢。那樣可不僅落了下乘,還得連累了想把自個拉進村子群的田大娘,真真是得不償失的。當即她也不惱火,隻是不鹹不淡的抿著嘴回道:“我有什麽好出氣的,那邊怎得跟我可沒甚關係,左右我隻安安生生過我的小日子,隻要不來招惹我,我也懶得看那邊的熱鬧。”


    見林寶珠神色沒變,說這話時候連頭都沒抬,甚至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剛剛問話的人不由的訕訕了。感情/人家壓根就沒當回事兒,而邊上豎著耳朵聽得婦人自然也不會再追上去找不自在了。


    最後還是田大娘笑嗬嗬的打了茬子,把剛剛的話題掀了過去,幾個人才又說起了哪家閨女跟哪家兒子好事將近的喜事兒來。


    而不再被大夥兒瞧笑話的林寶珠,見大家的的嘮叨被轉移去了別處,自然也鬆了一口氣,感激的衝著田大娘笑了笑才跟著說起閑話來。


    前世的時候,她在山裏住了不是一日兩日的,許多家長裏短的話也能跟著說幾句。加上本就有自個的見識,又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隻管拿捏著分寸,所以沒一會兒就跟那幾個嬸子媳婦熟絡起來。


    田大娘瞅著跟人說道一塊的林寶珠,心裏也很是滿意。有這樣知事兒的媳婦,滿囤那小子還真是好福氣。


    有了田大娘搭腔,加上跟著來的好幾個媳婦都是爽朗的性子,再有林寶珠也樂意跟大夥兒打交道,所以這會兒大家可是說說笑笑起來了。一開始還有嬸子擔心林寶珠不好意思,卻不想她也不是個小氣巴拉的,更沒有一點拘謹模樣,印象也好了許多。


    正挖著呢,突然林寶珠眼神一亮,然後小心翼翼的用薅鋤子翻開野草叢子。果然在那草叢子裏,竟然瞧見了極為眼熟的物件,看著那般不起眼的模樣,應該還未長成的白雞冠。


    說起白雞冠,在愛茶人眼中不可謂不寶貝。不說別的,隻說它與大紅袍跟鐵羅漢、水金龜可是武夷四大名樅呢。單說能跟大紅袍這種茶王級別的茶樹齊名,就可見其名貴如何了。這種茶不若大紅袍那般滋味濃鬱醇厚,顏色也不若別的烏龍茶那般色澤深紅帶紫,其茶水反倒是呈現淡淡的米黃色,明亮透徹,入口呈淡淡茶香,卻能讓人神清目朗。


    她壓下心頭的喜悅跟驚喜,抬頭看看正說的熱鬧的嬸子媳婦們,見大夥兒瞧見那茶樹苗甚至都不多看一眼就似是雜草一樣踩到一邊了。莫不是大夥兒並不知曉著是茗茶?


    正想著呢,就聽見田大娘吆喝她了,“寶珠,你愣什麽神啊。”等瞅見她手裏小心翼翼拿著的草苗子時候,才笑著說道,“哎呦啊,傻閨女,你挖著苦苦草幹嘛?”


    山頭上這種苦苦草算不得多,可也時常能瞧見,甭說是拿回家當野菜吃了。就是曬幹了拾掇好喂豬,那豬都不吃。也就是因著這個,這種苦苦草才成了大夥兒眼裏沒用的物件。頂多就是長高了,等冬日裏枯萎了拔回家去當引火柴用。


    “苦苦草?”林寶珠按捺著欣喜,有些疑惑的問道。看樣子村裏人也不是不知道茶樹苗的存在,可這苦苦草又是怎麽回事兒呢?


    見林寶珠滿臉不解的神情,邊上的春生娘就笑了。瞧樣子,滿囤媳婦想必在娘家時候沒吃過什麽苦,那手白嫩嫩的雖然有小繭子可比農家閨女的手可細嫩多了。不過畢竟是逃難來的苦命孩子,就算她心裏想問也不好戳破人家閨女的傷疤。


    “可不就是苦苦草麽,早些時候咱們打豬草時候拔過,結果豬崽子都不吃。也有孩子們砸吧那滋味,一個個的都苦兮兮的皺巴著臉呢。”


    村裏的孩子一溜兒一溜兒都是瘋跑的時候,有時候混著各家大人發愁的吵嚷跟罵咧聲湊一塊在山坡地頭上玩,別說隨便薅草吧嗒幾口了,就是燒家雀烤知了都不知道幹了多少了。想到當時自家大孫子因著嚼吧了幾口苦苦草,當時就苦著臉呸呸的吐起來,一向不愛喝水的他還可勁喝了五六口涼水才罷休,春生娘就忍不住笑起來。


    雖說來的婦人閑下來都愛嚼舌根,可心眼也算是好的,這不瞧著林寶珠挖了幾把苦苦草籃子裏野菜倒不見多少,邊上幾個嬸子也不由的照顧起來。不說會把自個籃子裏的送出去一些,也會提點著她哪塊野菜多,亦或是挖回去能怎麽吃。


    眼看日頭都到了頭頂了,家裏爺們在外頭做工的倒是不著急回去做飯,左右家裏就幾個娘們隨便對付一下就行了。可家裏人在坡上修地的嬸子媳婦就收了家夥打算回家了,田大娘瞧了瞧林寶珠籃子裏,順手抓了兩把蕨菜丟進去,然後擦擦汗說道:“寶珠,滿囤不是在後山開地麽?晌午回來吃還是讓你給他送飯去?”


    “應該是回來吃吧,說是順便砍些柴火回來。”林寶珠跟著起身,許是身子還沒調養過來,加上彎腰工夫大了,這會兒眼前猛地一陣黑暈。腰身更是酸痛難擋,可勁捶打了半天才算是緩過勁兒來。


    還甭說,今兒收獲算是豐厚,一小籃子的野菜,怎麽著也能頂幾天了。而那幾顆苦苦草,若真是白雞冠,那收獲可就真大了去了。


    說起晌午飯來,林寶珠心裏也就惦記起自家那漢子來,也不知他這會兒回去沒。家裏給他晾著開水呢,不曉得他自個知不知道喝,今早自個給他灌了水帶上,死活不讓他直接灌涼水時候那漢子臉上的漫不經心,林寶珠就有些氣惱。哼,不過是仗著身體底子好,若是喝壞了看哪個心疼他。


    想是這麽想的,可她終歸是不放心的。這不瞧著田大娘收拾好籃子說要回去了,她也趕緊的跟了上去。因著隻是挖了些野菜,沒什麽斤稱分量,所以林寶珠就又跟著田大娘去了一趟村子裏捉雞崽子跟鴨崽子。


    倆人說說笑笑的到路婆子家門口時候,路婆子正坐在外頭大石頭上編草鞋呢。這個年頭哪家的日子也不容易,尤其是路婆子家還供養著一個讀書的小兒子,所以在花銷上自然要比別人家更省了。


    如今天兒也暖了,家裏過冬的布鞋就該收起來了,也省的穿壞了今年冬天還要做新的。所以趁著空閑,可不得多編幾雙草鞋?


    也虧得農家人不少都穿草鞋,自然也沒人為著她供兒子上學堂就背地裏說道不入耳話的。


    林寶珠看著路婆子邊上一堆的麥秸跟幹草,再瞅瞅自個腳下踩著的粗布花鞋,心裏突然五味雜陳。她原以為家裏在困頓,至少腳上的鞋子是不能省的。畢竟山裏田間的道兒可不好走,坑坑窪窪的不說,指不定還在哪埋著劃拉腳丫子的碎石頭呢。卻不想,穿草鞋根本就是大家夥兒的常態。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來張滿囤那個看似粗糙的漢子,一雙草鞋都沒讓她穿過。甚至家裏炕櫃子裏還有兩雙綢緞麵的新鞋,而那漢子今兒下地時候,鋤頭上可還掛著一雙有些出了草的破草鞋。


    沒等林寶珠心裏好受些呢,就見路婆子衝倆人招手了。這人也是個實誠的,雖然跟張滿囤兩口子不熟,可說起來也怪心疼倆人沒個好爹娘的。別人家都巴不得讓孩子日子過得順遂,可張老漢那老爹,有還真不如沒有呢,哪裏可能幫襯著倆孩子過日子呢?


    “虧得你開口早,不然我就拿去鎮上賣了。”路婆子眼裏堆笑,邊說就邊帶了倆人去院子角看扣著框子的小雞崽子們了。“這會兒天兒暖和了,也不怕凍死了,回頭你逮回去挖點蚯蚓喂喂,過倆月就長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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