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刷洗好臉盆,林寶珠的臉色才算好了一些。等穩了心神,這才拾掇了碗筷又盛了燉肉跟飯菜進屋。


    簡陋的農家茅草屋裏,混著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夫妻倆誰都沒說什麽的湊在一起吃了起來。而林寶珠明顯的把一大半的燉肉一股腦的盛到了張滿囤碗裏,然後又把雜糧麵鍋貼拾進籃子裏推過去。


    許是今兒費了力氣,又或是林寶珠做的飯菜好吃,張滿囤三口兩口的就解決了兩個鍋貼餅子,而那一海碗的燉菜更是一點湯水都沒留下一塊進了肚子。


    這個時節還不到晚上納涼的時候,加上家家戶戶都忙著開墾荒地或是出外做工,辛勞了整日,哪個不想早早歇下啊。是以很少有人這個時候串門子。但凡天一擦黑吃了飯,大夥兒可就早早的睡下了。所以也沒人來打擾倆人,更沒人來打探今兒張滿囤渾身是血的事兒。


    累了一天,加上偷偷掉了不少眼淚,這會兒林寶珠早就有些犯困了。可看著張滿囤撐著身子非要回屋的模樣,加上擔心他的傷口感染,林寶珠索性就虎著臉起身去把他東屋的被褥全搬了過來。這下,從來沒在一個屋子裏休息過的倆人,算是正式的住在一起了。


    當然,一個睡在炕頭,一個睡在炕尾上。


    因為這回張滿囤的傷勢太過駭人,加上田大娘來時候也囑托了幾句別去後山了,忒邪乎,所以林寶珠是說到幾都不讓張滿囤再下地去幹活兒了。


    就這麽著,從來沒因為身上破了口子就養傷的漢子,可是實打實的在家裏歇息起來。說是歇息吧,他卻也是個閑不住的,幹脆就幫著林寶珠把籬笆前頭那塊地翻了翻,然後又重新整修了一下籬笆。


    原本林寶珠對他帶上幹活還是很不讚同的,可瞧著他渾身力氣沒處使,眼睛總跟著自個跑以後,幹脆就應了讓他下地。左右她在邊上看著,也出不了大事兒。


    想著張滿囤流了不少血怎麽著也得補補,林寶珠這兩日可是沒少在飯食上動心思。這會兒不就把剃了肉的大骨用斧子敲碎,然後洗了裏麵的骨頭渣燉進了鍋裏麽。熬上了大骨湯,她又和了雞蛋麵糊糊開始烙餅,一勺勺的麵糊糊攤進鍋裏,趁著還沒成型就被她用勺底抹平了,沒一會兒一張張半透明滿是油香的黃澄澄的煎餅就摞了一小碗。


    抽空掃了一眼還在外頭凳子上忙活的張滿囤,瞧模樣也是有些熱了,竟然往腦袋上頂了個草帽,就那樣汗珠子還接二連三的順著臉頰跟下顎落下。黝黑的爺們,一絲不苟的捆著有些鬆散的籬笆,怎麽看都有一種莫名的誘惑。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林寶珠麵色一紅,然後低頭撇撇嘴。她怎的突然就魔怔起來,一瞧那人就心頭亂蹦,真是又羞又惱偏生還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饒是這般,其實心底裏那股子甜滋滋的勁頭還是難以忽略的。


    做好晌午飯,瞅著張滿囤洗手的功夫,林寶珠就開始和麵打算後晌蒸發糕。家裏白麵雖然還有不少,但架不住這個漢子飯量大,想到做晚飯他吃了大碗寬麵條還帶著倆餅子跟一海碗的燉菜,林寶珠就忍不住翻個白眼。不過那人倒也會說哄人的話,吃個肚圓還不忘誇幾句好吃。


    因為沒有酵母粉,所以蒸發糕的麵都是用酸的酵子發起來的。也虧得之前田大娘怕他們兩口子什麽都沒有,給揪了半截子來。


    用酵子發麵沒那麽快,加上現在還沒到夏天估摸著得有些時候,索性她就把和好的麵團放在盆子裏用小褥子捂上,然後放在熱騰騰的灶台上。有了這熱氣兒,估計發麵也會快一些。


    忙完了這些,張滿囤也已經自覺的把桌子擺好了,更是幫著林寶珠把鍋裏的骨頭湯跟煎餅都端到了屋裏。


    因為家裏還有些鍋貼餅子,這會兒就著大骨湯正好下咽。不說別的,用柴火跟大鐵鍋熬了一上午的骨頭湯,光聞著都能讓人流口水的。


    熬到發白的骨頭湯,再泡上幾塊餅子,吃進嘴裏當真是濃香四溢。如今安穩下來了,心裏也不再惶惶可不終日了,吃進嘴裏的飯菜都香甜起來。尤其是看著張滿囤那漢子不動聲色的把帶著肉的骨頭挑到自個碗裏,林寶珠忽然有了一種這輩子就這樣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心思。


    吃過飯,張滿囤就張羅著拾掇昨兒打的那頭野狼了。這狼原本該是在深山裏群居的野物,估摸著眼前這頭是落了單的,許是餓極了才差點闖進村子。


    甭看傷著了肩胛,可這點傷對他來說還真是算不得什麽,他那句皮外傷也不是為著哄騙林寶珠,而是當真覺得這點傷就是鬧著玩的罷了。這會兒瞧見死透了都已經僵硬的野狼,心裏就琢磨開該怎麽扒皮剃肉了。


    本就是做慣了解肉活兒的,這會兒更是輪圓了膀子大刺啦啦的開始剔除被自個砸爛的血肉。


    林寶珠本來打算在邊上瞧著呢,可被血呼啦啦的一幕弄得有些反胃惡心,於是對解剖狼皮的事兒也就謹謝不敏了。不過在張滿囤把毛皮跟血肉清理幹淨以後,她還是忍不住掃了一眼,畢竟野狼著物件她兩輩子也沒見過實打實的呢。


    那野狼雖然死透了,可猙獰的表情也能看出當初活著時候是怎樣窮凶極惡的,也就是林寶珠膽子大一些,若是換做別的閨女指不定就覺得心慌驚悚了。


    “餓了一冬天,這肉膘沒多少。不過虧得皮毛還算水滑黑亮,估計也能值些銀子。”張滿囤小心翼翼的把狼皮割下來放在一邊,想了想還扭頭問了問自家媳婦,“是整張的狼皮,不如等晾曬好了,給你做個座頭,以後冬日裏不用燒炕也能暖和起來。”


    對於那個座頭林寶珠是沒什麽想法,若是有也就是腦子裏不自覺的浮現出電視劇裏山寨土匪的椅子上鋪著的整張老虎皮或者狼皮,若是給自個坐了,指不定多搞笑呢。想到這裏,她連連搖頭表示不要。


    “還是賣出去吧,想著都怪不得勁的。”


    等張滿囤把狼肉解完了,留下幾塊自家家裏嚐鮮的,就把餘下的蓋住放到了背陰的牆角裏。


    “左右家裏也沒什麽事,這兩天也不好下地去,趕明兒個就去鎮上轉轉,也好把狼皮跟肉骨頭換成銀子。”


    能去鎮子上林寶珠自然是高興的,不說別的,若是能尋些活計給家裏填個進項也是好的。倆人說定了去鎮上的事兒,這才閑下來。


    許是對著林寶珠坐著心裏有些別扭,說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吭嘰了幾句張滿囤就翻出了弓箭跟繩子,打算去外頭晃蕩晃蕩。早些時候他在山腳地界安置了幾個陷阱,這會兒是萬物逢春的時候,山裏憋了一冬的野物可正蹦躂著出來覓食呢。若是逮住了,家裏也能多打打牙祭。


    其實林寶珠這會兒心裏也正扭捏著,那漢子是個話少的,偏生渾身男子漢的氣概讓她總是心慌意亂。而且家裏也沒什麽事兒,加上張滿囤忙活了一上午傷口也沒崩裂,當即就囑托了許多話,就把人放出門去了。


    等人走了以後,她坐在炕頭就拿出了那天張滿囤買回來的針線跟布頭。上次瞧見他的荷包都用的磨了線,自個就琢磨著啥時候得了空幫著再繡一個荷包。不過比劃來比劃去,終歸是手藝不佳不敢輕易下手。


    這些日子田大娘總來照看,怎麽著她也該去答謝一趟,正好也請教一下大娘怎麽做女紅活兒。想著家裏還有昨兒炸好的油渣子,又挖了一碗白麵,還把鍋裏留著的幾個煎餅放進籃子裏,這才鎖了門出去。


    臨鎖門時候,她還感慨,就這籬笆連著的半扇門還真是懸乎,估計也就是擋得了君子擋不住小人。若是真有人使了壞心眼,哪裏用得到撬鎖啊,一個翻身就跳進院子去了。不過想歸想,該上門子還是得上的。


    這幾天田大山的媳婦又有了身子,正是鬧反應時候,所以倒是拘了田大娘在家照看。這不,林寶珠來的時候,田大娘剛刷洗完碗筷。


    “大伯大娘,吃了啊。”林寶珠頭進院子,先給了個聲響,見田老伯正蹲在院子裏的石磨盤上抽旱煙,趕緊揚聲笑著問候。


    田老伯是地地道道的莊稼漢,一輩子都是地裏刨食兒的主。加上年輕時受過不少苦累,所以麵相自然黝黑顯老。不過人卻是個和善的,見著來人,點點頭趕忙朝屋裏吆喝,“大山他娘,滿囤媳婦來了。”


    田大娘聽了這話,一邊甩著手上的水珠子一邊就趕忙來院裏招呼了。而屋裏的田大山兩口子也跟著出來了。


    “寶珠來了啊,你吃了沒?沒吃的話大娘給你熱點吃的,灶膛裏的火兒還沒落呢。”


    “娘,都這個時候了,寶珠哪能沒吃飯呢。”田大山的媳婦錢氏一聽她婆婆要給林寶珠熱飯,心裏老大不願意的,臉上的笑都有些牽強了。他們今天可是熬的白麵粥跟豬油燉菜,這是給她補身子用的,若是被林寶珠吃了,她得少吃多少。想到這裏,她就假笑著說道,“寶珠可不是那種趕著飯點上門蹭飯的人,指不定滿囤給她買了多少好吃食呢,哪裏看的中咱們那點稀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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