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小姐……”如姒淚水漣漣,蒼白的唇畔帶著滿足的微笑。,她右手忽然化掌為劍指,發狠般截斷了露在外麵的箭尾。疼痛讓她眩暈著發出悶哼,光潔的額頭上瞬間滲出一層薄汗。


    她艱難舉步前行,從三名黑衣人身後走出。同他們擦身而過時,她快速地用秘法向三人傳音……等下抓緊機會離開。


    “阿竹小姐。”她在距離殷笑麵前一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衝她福身一禮,“小如一直在等您。”說完,她轉過身,視線一一掃過院中眾人後,最終定格在巫薑的麵容上。


    “巫薑,你天資愚鈍,是生下來就注定的。沒想到這心胸,竟然過了這麽久還依舊如此狹隘。”


    一身白袍的男人微眯起眼睛,盯著她打量了片刻,眸中隱隱露出不屑,“如姒,你非巫氏族人,卻習得我族秘法。當年我饒你一命,你就該知道感恩。”


    如姒譏誚地勾了勾嘴角,“當年不是阿竹小姐,你又如何輪得到做這巫氏族長。可你百年來緊追不放,如今又汙蔑她是妖孽,倒不知你可懂得感恩?”


    巫薑瞳孔驟縮,平靜的麵容上終於出現一絲裂痕。


    “嗬……”如姒輕聲而笑,嬌媚婉轉的笑聲令人脊背發涼,“當年鳳尾嶺一戰,你一人占盡巫氏十四長老的靈力,也不過今天成就。就是不知道當年那些事,巫氏一族的人可都知道!”


    “閉嘴!”他淡漠如仙的麵具徹底碎裂。


    可如姒卻絲毫沒有畏懼,她挺直脊背,下頜微昂,直視著他繼續說道:“當年鳳尾嶺一戰,是誰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自己的族人。又是誰趁亂善用禁法,將巫氏十四名長老的靈力據為己有。”


    清冷的女聲回蕩於夜幕之下。


    巫薑麵上的肌肉抽搐跳動著。


    而隨著如姒每吐出一個字,殷笑腦中便有無數畫麵紛亂閃過……高聳入雲的山巔上日光刺目,山坡上的樹木連根拔起、巨石滾落,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哀嚎遍野……


    一股躁動之氣驀然在胸中激蕩。殷笑趕緊在遍布傷口的舌尖上又重重咬下一口,疼痛再次讓她稍稍平靜。她閉了閉眼,隻聽見如姒的嗓音清冷如月,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你汙蔑阿竹小姐是妖孽,可那個雙手沾滿了無數人鮮血的真正劊子手,卻是你!不……”如姒搖頭,“你不單單是劊子手,還是滿口倫常道義的偽君子!你口口聲聲說阿竹小姐是妖孽,難道不是因為她母親本該是你的……”


    “我叫你閉嘴!”磅礴的怒意傾瀉如洪。白色廣袖鼓動翻飛,院中勁風驟起,飛沙走石。


    一股強大氣流直撲如姒。她慌忙閃避,卻已然措手不及。隻得咬緊牙關,拚死應對。


    就在她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之時,一聲低低地吟唱忽然從殷笑口中溢出。


    所有的力量都驟然消失了。不過眨眼一瞬,院中便恢複了安靜。


    巫薑愕然瞠目,極短一瞬的驚詫後眉心緊緊隆起,視線不斷在兩人麵上徘徊,“怎麽可能?明明不在你那裏!難道是我猜錯了。”


    低沉的喃喃自語聲落入殷笑耳中,她不由也蹙起眉頭。


    “巫先生。”秦璃在這時開了口,不再靜觀其變,“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淵源或是恩怨,可如姒乃北夷細作,小……殷笑又是殺害二十名巡城禁軍的凶手。本宮都要依國法行事。”


    “太子殿下。”巫薑側首,衝著秦璃略略示意,“殷笑乃禍國殃民的妖女,而如姒雖不足為懼,卻也精通妖法。還請太子殿下應允,將此二人交於巫某處置,永絕後患。”


    “這……”秦璃麵上浮現出猶豫之色,轉眸掃向秦穆,見他雖神色冷峻,卻一直未出言反對。他歎息一聲,語氣似乎有些不忍,“如此,還請先生……”


    然而不等他將話說完,院中便響起了刀劍鐺鳴之聲。


    秦璃一愣,轉頭四顧,發現除了跟隨他而來的親兵之外,院中所有的兵士和烏衣衛紛紛舉劍,一個個殺氣凜然。他麵色如常,心頭卻忍不住微微凜然。秦璃毫不懷疑,此刻隻要秦穆一聲令下,哪怕他是一國儲君,這些人也會不惜背上謀反的罪名對他痛下殺手,毫不留情。而且秦穆若當真相反,他此時也絕對無力阻攔。


    他心思一轉,抬眸看向巫薑。


    但對方不知是有自己的打算,還是未領會他的意思。並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


    秦穆始終不發一言。隻握緊手中長鞭,朝殷笑走去。


    他緩緩朝她伸出手,緊抿的薄唇終於開啟,“過來,我們回家。”


    那清淡的語氣一如平常,仿佛周圍一切的紛亂都並不存在。而她剛剛也沒有親手奪走了那麽多人的生命,不過隻是貪玩偷跑出去。


    殷笑眼眶酸澀,忽然落下淚來。她堅定而緩慢地搖頭,“秦穆……”


    他固執地朝她伸著手,眼中隱隱流露出哀求之色,“過來。”


    她往後退了一步。


    秦穆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笑笑,你過來。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不管你做了什麽。沒有人能夠動你。”


    “求求你,過來。”


    “不。”她濕潤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決絕,“秦穆,有些是必須了結。我不想連累你。”


    “我不怕被你連累。笑笑,你過來。你做的一切都有我替你承擔,哪怕與天下人為敵。”


    “可我不需要你與天下人為敵。”殷笑望著他,視線和思緒皆是一片模糊。


    曾幾何時,也有人她說過這樣的話。她以為此生此世,再不會有第二個人如此待他。


    所以,她怎能忍心讓他與天下人為敵?


    “秦穆,你別再管我了。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處理好。”


    可他癡癡地看著她,仍是不肯退開半步。


    殷笑咬了咬牙,狠下心不再看他。她握住懸掛在胸前的銀戒,用力扯斷紅繩,將它戴在指上。而就在這個時候,靜立在原地的巫薑身形晃動,突然發難。


    秦穆感覺到耳側氣流異動,不等殷笑動作,人已經快速掠近。強勁的手臂攬住她纖細的腰身,兩人一起側身滑向一旁。


    隻是誰也不曾料到,巫薑真正的目標,竟是如姒。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一隻手已經破入她的胸膛,另一隻手壓上她的頭頂。


    低沉的吟唱聲起。


    鮮血濺出,一滴正好飛落於殷笑指間的銀戒上。


    紅色的光芒驟現,卻如曇花一現突然熄滅。一股灼熱的溫度竄入殷笑指尖,直襲心底。心髒一陣緊縮,胸膛中有什麽東西猛地爆裂開來,躥向四肢百骸。


    “呃……”她痛叫出聲,若不是身後有人支撐,恐怕早已栽倒在地。


    “殷笑!”秦穆低吼著她的名字,聲音因為恐懼而嘶啞顫抖,“殷笑,你怎麽了?!”


    可她卻無暇應答,隻顧得上簌簌顫抖。


    “殷笑!”秦穆抱緊她,緩緩蹲坐下去。


    那邊巫薑已經放開了生氣漸失的如姒。他一隻手上鮮血淋漓,眸色鮮紅,猶如修羅。


    “巫灩!”低沉的聲音自他口中溢出,陰冷森然,像是來自地獄的號角,“還等什麽!”


    一支羽箭突然從高處破空而下,直射向殷笑胸口。


    秦穆眸色一凜,猛地縱身,帶著她極速閃避。


    第二支羽箭很快襲來。這一次不用他再躲閃,院中的烏衣衛已經迅速圍攏,撥開那支羽箭的同時,將兩人護在中間。


    第三支羽箭很快落下。而與此同時,一道白色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兩人身旁。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闖過烏衣衛的包圍圈兒,憑空出現的。


    秦穆憑著多年征戰沙場的本能感覺到異動,快速的閃避。一道白光卻封住了退路。若他隻是孤身一人,自然能夠從容避過。可他懷中還帶著殷笑。


    千鈞一發之際,他收緊雙臂,將她嚴密的護在懷中。隨即氣運頸背,一個轉身,後背重重地撞上那道白光。


    那一瞬間氣血激蕩,五髒絞痛。縱然他內力深厚,仍是未能扛過這一下。


    秦穆緊咬牙關,反複幾次,都未能將那口上湧的氣血壓住。


    “噗……”地一聲,鮮血自他口中噴出,一半在空中渲染成一片鮮紅的血霧。一半噴濺在懷中之人的臉上。


    殷笑視線中頓時隻剩一片鮮紅。有幾滴他的鮮血濺入她的口中,落在她舌尖的傷口上,同她的血液混在一起。


    那股爆裂之感,還有鑽心蝕骨的疼痛卻奇跡般的緩解了。


    纖瘦的依舊不停地顫抖著。她靈台出現一息清明,腦中猛地響起白雨馨那斷斷續續地六個字……王爺、鮮血、小心……


    緊接著,無數的畫麵爭相閃現。


    她眼神微動,抓住纏繞在自己腰間的那雙手臂,將它們輕輕扯落。


    “笑……笑笑……”低沉嘶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有種難以言喻的慌亂。


    殷笑回過頭來,在他唇上飛快印下一吻。而後她突然從他懷抱中脫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向巫薑。


    對方似乎因著她突如其來的爆發驚愣一瞬。也正是這個空隙,她尖利指甲已經觸上他的臉頰。


    “啊……”淒厲的痛叫聲響徹夜空。


    雖然短暫,殷笑卻清晰地感覺到指尖的皮膚劃過他的血肉,那是種叫她興奮到極致的快、感。


    她毫不停留,身影如急瘋半掠過,來到奄奄一息的如姒身旁。


    牢房門口的空間開始扭曲晃動,巫薑忍痛想要阻止,卻被一道無形的牆壁阻了腳步。


    殷笑一手抓起如姒,轉過頭在那道牆壁之後衝他冷笑,“巫薑,你傷我夫君,殺我婢女。我要你巫氏全族陪葬。”言畢,她和地上之人已消失不見。


    數米之外,秦穆死死盯著她剛剛所在地方,高大的身體轟然向後倒去。


    殷笑的華麗逆襲,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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