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胡文遠早已在禦書房中等候多時。


    八百裏加急的緊急軍報,由他親自呈送。


    建德皇帝看後麵色一刻深沉過一刻。


    屋內氣氛壓抑無比。


    秦穆留心著眼前的情形,暗自思量著究竟是什麽事。


    小片刻的沉默之後,建德皇帝開了口,“北疆的加急軍報,你也看看。”說著抬手將那張紙朝桌案下麵遞了去。


    禦書房中沒有宮人服侍,他雖未點名,叫的是哪一個,顯而易見。


    秦穆極短暫地遲疑一瞬,上前接了過來。


    上麵內容簡短精煉,一掃便已明了……


    北夷昨夜突生政變,原本臥床不起的將軍拓跋明烈竟突然康複,直取王庭軟禁了末狄可汗後,今晨又摔並二十萬,已壓近兩國邊境。


    秦穆不由緊皺起眉頭。


    驚詫之餘,腦袋裏同時又湧起許多紛亂之事。


    就算冰玉珠對拓跋明烈的傷勢有效,可拓跋明睿想要將它送回北夷也並非這幾日能夠辦到。就算那珠子已經到了北夷,但拓跋明烈臥床許久,康複也要一段時日。怎麽會如此神速便能恢複如常。


    而且拋開這個先不談……


    他不著痕跡的往兵部尚書胡文遠那邊掃了眼,心頭升起一絲古怪。


    從北地邊境到大衍京城,用特訓的飛鷹傳訊,的確一天時間就能到。可北疆軍務向來有他統領轄製,兵部不會插手。所以有什麽軍情,也該是由他直接呈報禦前,或是遞交兵部,再由兵部轉呈。若當真緊急,即便他在宮中,也會有人來報。然而這一次竟是沒有通過他,直接到了兵部,分明是有人做文章。


    隻是不知道這文章究竟是出在他下麵,還是兵部手太長,有心為之。


    “你是怎麽想的?”見他許久不說話,建德皇帝便主動詢問出口。


    秦穆沉吟道:“臣弟覺得……此事或許有蹊蹺。”說著轉眸看向胡文遠,“胡尚書,你這情報是從何處來,可保靠?”


    胡文遠也心知自己此舉略有僭越,但仍是不卑不亢道:“王爺,兵部有探子正在邊境,這情報是他們用飛鷹傳回的,絕對可靠。北夷與我大衍毗鄰,且交戰多年無有結果。拓跋明烈此舉不善,臣不敢怠慢。”


    秦穆沒有再多說什麽。他往前一步,將那份線報放回禦書案上。然後退到屋地中央,深施一禮,“皇兄,拓跋明烈當日被臣弟重傷,半年來一直尋醫無果。怎麽會突然就恢複了。而且拓跋明睿還尚在我朝京都,他們兄弟雖不完全一心,但多年來卻也休戚相關。他此舉,豈不是置拓跋明睿於險境而不顧。更何況拓跋明烈在軍中威望甚高,卻不諳權術。即使發動政變,也未必能夠服眾。他短時間內大兵壓境,向我朝蓄意挑釁,實在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


    “皇上!”胡文遠忽然插話進來,“暉王殿下的話,臣不敢苟同。”


    “哦?”建德皇帝衝著挑了挑眉,“胡愛卿有何看法?”


    胡文遠拱手含胸,“皇上,北夷人生性好勇鬥狠,不能以常理推斷。左賢王拓跋明睿與拓跋明烈並非一母所生,親情淡薄,不足為係。而且臣聽聞,拓跋明烈早有不臣之心。拓跋明睿號稱北夷第一機智之人。說不定,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趁拓跋明睿不在時,方才舉兵謀反!至於……”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看了秦穆一眼後才繼續道:“至於拓跋明烈突然痊愈……微臣以為,暉王殿下重傷於他,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說不定他早已重傷痊愈,卻一直掩人耳目。隻為了待眾人鬆懈後,出其不意。”


    秦穆哼笑一聲,並未出言反駁。


    當時他那一擊用了十成的內力,原本是該要了拓跋明烈性命的,是他胯、下的坐騎忠心護住,用自己的身體擋了一記。才讓他過一劫。


    拓跋明烈的傷到何種程度,是不是能夠輕易醫治恢複,根本不是這些坐在朝堂中每日隻曉得紙上談兵的人能夠知曉的。


    建德皇帝分別聽了兩人的話,同樣也沒有表態,而是皺眉沉吟起來。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秦穆主動出聲……


    “皇兄,不管北夷究竟發生了什麽。如今大軍壓境已經是定局。”說著,他一撩衣擺,單膝跪地,“臣弟即刻便啟程返回,定保證我大衍邊境堅如銅牆鐵壁,讓來犯者喪風而去!”


    然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陳休突然慌慌張張地敲響了房門,“陛下,不好了!北夷使臣……北夷使臣不知何時離開了,驛館之中已經空空如也!”


    …………


    秦穆走的時候,交代殷笑說是很快便回來。


    可殷笑卻等了半天都不見人影。


    整個鏡花堂的大殿中,除了來往服侍的宮娥,就她一個女的。而且最要人命的,是總不斷地有人來上前寒暄攀談。


    天曉得她連哪個是哪個都分不清楚。


    有的倒還好說,見她興致不高,便識相的退去了。有些則讓她幾乎有種把鞋脫下來直接糊對方臉上的衝動。還有那些年紀一大把,還管她叫嬸嬸,或者舅母的。


    咦……簡直是惡寒到不能再惡寒。


    殷笑度日秒如年。硬著頭皮堅持了大半個時辰後,終於再也忍受不住,也起身溜了出去。


    外麵天色已黑。


    周圍的花叢中蟬鳴陣陣,和殿內絲竹交相輝映。


    晚風從水麵上吹來,略帶著一絲涼意,抵消了不少暑夏的燥熱之感。


    殷笑愜意地閉了眼,迎風深呼吸著,抻了兩個懶腰。忽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有來往於殿內外的宮人自她身旁經過,都會恭恭敬敬地停頓施禮。


    幾次下來,殷笑仍是覺得有些吵鬧不自在。


    宮中環境她不熟悉,又怕秦穆回來找不到自己不敢亂走。她轉頭四顧了一圈兒,看見不遠處的花叢中有一處涼亭。正準備走過去坐坐,一名小太監忽然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一邊見禮,一邊問道:“可是暉王妃殿下?”


    殷笑猶豫了一下,才後之後覺地點了下頭。暉王妃?雖然她沒和秦穆正式舉行婚禮,但除了她,也沒人算吧。


    那小太監頓時眼前一亮,“王妃金安。奴才是華清門的守門太監小順子,因身份低微不能入內。奴才有要事請見暉王殿下,還請王妃通融。”


    “你找秦穆?!”殷笑頗有些意外,“他不在裏麵。”


    “暉王殿下不在?!”小順子立刻慌亂起來,“那王妃可知殿下去了哪裏?”


    殷笑搖頭,“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秦穆離開時隻說讓她等,並未說自己的去處。


    “這可怎麽辦!”小順子急的跺了跺腳,“有一名烏衣衛求見,說是有緊急軍務要稟告。而且一定要親手交給王爺才行!”


    有烏衣衛要稟告軍務?!


    殷笑眨了眨眼,問道:“那人說他是誰了麽?”


    “這……”小順子敲著腦袋想了想,“他好像說他叫林……”


    “林青鋒?”殷笑不太確定地接下他後麵的話。青鋒姓林,這點她還是知道的。畢竟當初為著稱呼的事,對方糾正了她無數次。


    “對!”小順子恍然地一拍大腿,“就是他!外臣無召不得入內宮,那位林大人很急的樣子,管事就讓奴才進來通傳。”


    能讓青鋒火急火燎追到宮中稟告的軍務,定然不是小事。殷笑細眉蹙了蹙,“他現在在哪裏?”


    小順子答道:“就等在華清門。”


    華清門是前朝和後宮相通的一處地方,剛剛她和秦穆來時,就是從那裏過來的。


    殷笑抿唇思忖了幾秒,然後突然做了決定,“你前麵領路,我去看看!”


    …………


    天色剛一擦黑,芷汀殿中便掌起了所有的燈。經過昨夜之事,殿內的宮人們伺候得越發小心翼翼。


    白貴妃斜靠在偏殿的軟塌上,精神如常,氣色也還算鮮活,倒絲毫不像是不久前險些小產之人。


    德陽公主就坐在軟塌旁的矮墩上,一手一隻金簪,正仔細的比對品評著,“這鸞鳳和鳴倒是大氣,可不如這戲水鴛鴦的精致。反正都是好寓意……”她話音一頓,抬眸看向對麵的人,“雨馨,你喜歡哪個?”


    被點名那個顯然有些神思不屬,竟壓根兒沒聽見她的話。


    德陽公主笑了笑,轉眸看向塌上的白貴妃。後者輕咳了聲,“雨馨,雨馨!”


    “啊?!”白雨馨如夢初醒,眸光仍舊有些呆滯,“怎……怎麽了?”


    白貴妃黛眉微顰,語氣卻無責怪之意,“德陽剛才跟你說話呢。你這孩子,怎麽魂不守舍的!”


    “姑母,侄女有些累了。”說完,她歉意地衝德陽公主笑了笑。


    德陽公主也不在意,輕聲調笑道:“我看你呀,不是累了。是想情郎了吧!”


    白貴妃也跟著笑了聲。


    白雨馨聽著兩人的笑聲怔了怔,麵色幾不可察的浮現出一絲蒼白。“姑母,公主。”她起身福了一禮,“我有些累了,想去歇息。”


    白貴妃點了點頭,“你這一段就總神思不屬的,是該好好休息。今晚就留在這裏吧,別出宮了。”


    “嗯。”白雨馨應了聲,福身帶著丫鬟退了出去。


    一陣風這時吹入殿內,掀動她裙擺的同時,也吹得殿內燭火微微跳動。


    脖頸後涼意森然。光線明滅的一刹那,她猛然看見牆上出現一道黑色的人影。嚇得後退一步,等在仔細分辨,卻又一切如常。


    丫鬟香兒被她的舉動驚到,急忙上前攙扶,“小姐,您怎麽了?”


    白雨馨搖頭,勉強一笑,“剛剛沒站穩。”


    可就她跨出殿門的同時,一道森冷刻板的女聲在腦海中響起……


    “來啊……快來啊……我在花園等你。”


    她纖弱的身體微微一震,竟突然無法自已。


    死的是誰……你們有答案了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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