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這個問題倒是把殷笑給徹底問懵了。


    昨天她光顧著想怎麽用那塊石頭還錢,把那個夢完全拋到了腦後。反正她自從下山之後,經常做些亂七八糟有似真非真的夢。所以並沒有太當回事。原來昨晚最後那一句,是她自己說的夢話麽?然後她又在睡夢中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那她之前夢見的那兩個男人呢?那個熟悉的聲音又是誰,真的是好熟悉。熟悉到答案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卻一葉障目,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篤篤”地輕響聲將她喚回現實。


    殷笑驀地回神,就看見秦穆眉頭微皺正用筷子敲擊桌沿,明顯對她長久無視自己的行為十分不滿。


    她咬了咬下唇,猶猶豫豫地將夢中那兩人的對話簡要闡述出來,“其實……我就做個夢。夢裏一個人好像是要在一塊風水很好的地方修建個什麽東西,然後他向一個應該是很懂風水的什麽先生求助,但是那人似乎並不讚同。”


    “哦?”秦穆對她的夢起了幾分興趣,“是什麽人,要修什麽東西?”


    “是兩個男人,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我隻聽見了聲音,沒看見人。”


    秦穆眉頭皺了下,“那最後呢,那東西建了麽?”


    殷笑想了想,不太確定道:“應該是……建了吧。”夢中後麵,聽那懂風水的先生話中的意思,想必沒有再極力勸阻那人。


    秦穆“嗯”了聲,“那你昨晚那句夢話呢?”


    “呃……”殷笑無語了小片刻,忽然垮了臉,“我也不知道。你要是不說,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夢話。我在夢裏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還被嚇了一跳呢!”


    應該是對她的說辭不太信服,他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定格了良久,終於沒繼續追問下去。


    殷笑鬆了口氣,剛想問“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吃飯了”,就聽見他不緊不慢道:“昨天撿的東西呢,交出來。”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殷笑瞠目結舌,驚駭地有些說不出話來。昨天她特意看了,當時院子裏明明沒有人啊!而且她沒有感覺到暗處有其他氣息的異動。


    秦穆唇角斜勾,顯然對她的反應很滿意,“世人皆知暉王帳下的烏衣衛驍勇善戰,以一當百。卻不知道暗影的存在。這大衍朝沒有暗影不能滲透無從知曉的事情,何況你是在本王院中撿了東西。”說到這裏,他輕笑一聲,像是讚揚又更像是譏諷,“你很聰明,也很識時務。若是你這兩天借著查案外出藏了別的心思,此刻你已經和那些無故消失的人一樣,去做了孤魂野鬼了。”


    殷笑脊背升起一陣涼氣,繼而全身忍不住發寒。她就說,秦王八敢隨意把她扔出放羊,肯定是留有後招。好險啊,幸虧她沒有在未做好完全準備的情況下就貿然跑路。


    她暗自慶幸地歎了口氣,轉念發現秦穆這番話其實很有深意。


    “王爺怎麽知道那些失蹤的人都已經死了?”殷笑僥幸地的試探道:“您其實早就知道原因是嗎?所以限期讓我去查這件事,隻是想考驗考驗我,並不是真的……”


    “你想太多了。”秦穆語氣平淡地將她打斷,“從事情陸陸續續發生到現在已經半年,那些人不死難道還能開春了重新發芽兒。還有……”說著,他輕敲了敲桌沿,“藍羽那日交代過你什麽?在本王麵前要自稱奴婢。如此沒有尊卑禮教,看來是該好好教訓!”


    殷笑一縮脖子,急忙從善如流,“奴婢知錯了,以後一定不敢再犯。請王爺恕罪。”


    “說吧,昨晚見到了什麽?”秦穆不再和她閑扯,將談話拉回正題。


    “沒什麽,就是塊石頭。”殷笑放下用來給他布菜的筷子,從懷中最深處掏出了那枚雕著狼頭的烏金石。怕他又要怪罪自己私藏,狗頭地解釋道:“我……奴婢並不是想有意隱瞞什麽。就是見這石頭值幾個錢,想去換些銀子花。反正王爺您神通廣大,少了塊刺客身上掉下的石頭,也照樣能找到其它線索。”


    “哦,是麽?”秦穆邊出聲反問,邊拿起是那石頭在指尖把玩,“原來本王在你心中竟這般神通廣大?”


    “是是是!”殷笑點頭如搗蒜,毫不吝惜地繼續拍馬,“王爺英明神武,無所不能。”


    秦穆垂眸看了眼那烏金石上的狼頭,默然了一瞬後忽然開口,“少了這塊石頭也能找到其它線索……看來你昨夜在這石頭上發現了什麽,說說看吧。說好了,即便你不能在期限內找到那些人失蹤的原因,本王也可以免去你的責罰。”


    “真的?!”殷笑眼前一亮,忙不迭地把昨晚的推斷說了出來。


    秦穆聽得有些漫不經心。等她說完了,他想也沒想便質疑道:“北夷人信奉狼神沒錯,可單憑一塊刻了狼頭的石頭你就斷定刺客是北夷人,是不是武斷了。如果這石頭是故意其它人故意帶在身上,想要轉移本王視線呢?”


    “…………”殷笑被問的一陣啞口無言。她煩躁地揪了兩下耳朵,抓耳撓腮地辯解著,“應該……不會吧。這石頭光滑可鑒,顯然是被人經常用手盤玩,不像是為了應付差事臨時找來的。而且上麵的狼頭雕工精湛,活靈活現,絕對出自大家之手。如果是為了嫁禍或者轉移視線,當然是要找個便宜貨才不虧。”


    “有本事派人來刺殺本王,會差那幾個買石頭的銀子?”秦穆對她三句不離吃和錢很是鄙夷。


    你當朝權貴自然不差銀子,怎麽會理解小老百姓的貧困。殷笑腹誹一句,扁扁嘴沒說什麽。


    秦穆繼續道:“不過你觀察的很細致,這石頭的確是經常被人把玩著。”說著,他將石頭放到她眼前桌上,指尖在上麵輕點,“北夷人以狼為圖騰,但不同身份所使用的圖案,是有區別的。”


    “什麽區別?”殷笑疑惑。


    “胡須,狼的胡須。”秦穆難得溫和耐心地給她解釋,“我大衍朝的圖騰是龍。但是平民百姓所用的圖案中龍隻有四爪,世家貴族是六爪,皇室宗親是八爪,天子的龍袍上是十爪。而北夷人使用狼圖騰時,身份區別在狼頭的胡須上。你看,這隻狼頭雖然隻有側麵,但一邊的胡須竟雕了四根。應該是北夷貴族所用。”


    殷笑烏溜溜地大眼睛轉了兩轉,“王爺的意思是,刺客是北夷貴族?”


    “簡直是是被馬踩過的腦袋!”秦穆很想將手裏的筷子戳到她腦袋上,“昨日烏衣衛剿滅那些人,隻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北夷派一個貴族來,就是為了送死?是誰給你的自信,覺得這石頭一定是從刺客身上掉出來的!”


    殷笑平白挨罵心裏十分不爽,可卻又不敢反抗,隻好鼓著腮幫子悶聲悶氣道:“石頭上刻著北夷圖騰,不是刺客身上掉下的,難不成還是……”話音戛然而止,她猛然間明白了秦穆話中深意,神情中浮現出一絲不可置信,“你……你的意思……”她頓了頓,將後麵的聲音壓得很低,“行轅裏有北夷奸細?”


    “這麽多天,本王總算見你聰明了一回。”秦穆眼中閃過笑意,而後糾正她道:“不是行轅裏,應該說是本王身邊。這行轅若是不來住,不過就是所空院子!”


    殷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卻又忍不住反駁,“那也許這同樣是個陷阱呢。刺客故意掉落這塊石頭,利用王爺的謹慎挑撥離間,好讓您懷疑身邊的人。”


    “早在去年與北夷對戰時,本王便發現身邊有異動。”秦穆勾唇淺笑,神色間潛藏著某種說不清的陰冷煞氣。


    而殷笑就在他這樣的表情裏,敏銳地嗅到了不同尋常地味道。她往後退了半步,目光閃爍間多了幾分警惕,整個人也漸漸緊繃起來,“王爺為什麽和我說這些?就不怕我把這些說出去,打草驚蛇麽?”


    秦穆這一次沒有糾正她的稱呼,而是嘲弄地挑了挑眉,“你大可以說出去。一個縮頭縮尾的奸細,還不足以讓本王忌憚。就不知道熱油澆舌頭的滋味,你受不受得住。”


    殷笑一個激靈,倏地閉嘴又抬手捂住。


    秦穆冷哼了一聲,“放心,隻要你乖乖聽話,本王自然也不會委屈你。”說著,他拿起那塊石頭又扔給了她,“收好。記住了,本王從不知道你撿到了這東西。你也從不知道這石頭的來曆意義,隻知道它品相不錯,能換些銀子。”


    殷笑連忙伸手接住,聽著他的吩咐一瞬間明白了什麽,“你是要用我做餌,來引出那個潛伏的奸細。”


    “一天聰明兩次,真是難為你了!”


    那塊石頭瞬間成了燙手山芋,殷笑將它又扔回了桌上。


    “不行!”她拒絕的堅定決絕,眼見小命收到威脅,瞬間忘了裝狗腿裝可憐,“你這個想法有問題,萬一那人不上鉤呢!或者他神不知鬼覺地殺了我滅口,我的安全誰來保障!”


    可她炸毛的樣子似乎更令他心情愉悅,“他若不上鉤就算了。不過本王要的就是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滅你的口。”


    殷笑咬牙切齒,“你怎麽……”


    不等她繼續下去,秦穆已施施然起身,“要麽本王現在叫人將你拖出去喂狗,要麽乖乖配合!二選一。”說完,他抬腳繞過圓桌,徑自走向了書房外,“去廚房領十個燒餅,別到時候沒被奸細滅口,先餓死了。走吧,本王今日也去和你見識見識那能讓人憑空消失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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