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失蹤的村民,叫做何大壯。


    對於這個人的消失,殷笑更加在意。


    萬永貴雖然也一去不回沒了人影,但他獨自進山,沒有夥伴沒有目擊證人。而且間隔時間太長,在山中肯能發生的意外太多。


    但何大壯不一樣。他真的可以算是在眾人眼皮底子下,消失不見的。


    進山尋人的時候,領頭的村長並沒有刻意給大家分配任務。但常年進山的人經驗豐富,都自有一股默契。所有人自動自發的成扇形分散開。這樣既可以平均分配人力,互相之間離得不遠,又能有個照應。


    何大壯正好就落在了最後。


    眾人搜尋到一處山坡下的淺溝時,忽然發生了輕微的地動。


    青州附近的山嶺原本很太平,可自從十年前齊欒山脈那場大地動似乎震得地底發生了改變。自那以後,郊外山野是不是就晃動幾下。隻不過每次都不嚴重,既不威脅安全也不影響生活。久而久之,村民習慣了,便也不去在意。


    這次的地動依舊如此,一晃而過。


    等到穩定下來之後,村長清點人數,這才發現一起進山的何大壯不見了。喊了幾聲也不見應答。


    何大壯當時的位置,應該是在半山坡處。眾人還以為地動時他未曾站穩,摔倒後滾到了什麽地方撞到頭暈倒了。於是大家便開始搜尋何大壯的蹤跡。


    然而附近找了個遍,卻都不見他人影。唯有山坡上留下的一串腳印。因為他之前踩到了水坑,鞋上沾了泥,腳印特別容易辨別。


    殷笑看到這裏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她從案卷上抬起頭,眉頭越蹙越緊。


    “是不是有什麽發現?”白冉見狀問了一句,可她並不理他。


    當時負責詢問和記錄,以及後來搜山的差役此刻都在旁邊,是洪昭特意派來配合他們查案的。盡管他覺得讓殷笑一介女流調查這樣的事情不靠譜,但畢竟是暉王下的旨意,不敢怠慢。


    殷笑沉默片刻,看向差役們問道:“若是那叫何大壯的村民在地動時滾下了山坡,地上應該是有痕跡的。村民可有提起過?”


    “沒有。”其中一人否定的十分堅決,“當時就是我負責詢問的,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村民們都說沒有。”


    殷笑點點頭沒說什麽,翻過一頁繼續往下看。


    再往後麵的事情,就不如這般詳盡了。有些甚至亂七八糟,不清不楚。


    直到那個樵夫看見過往行人在山坡上憑空消失,已經是九月末的事。那樵夫到不是萬家村人。他受了驚嚇,回去後便一病不起。卷宗上記載,他意識似乎不太清醒,偶爾明白過來,說的又是些胡話。


    青州地處北方,十月中就開始飛雪,山林深處便不會再有人進去。再加上官府又一次加大力度告誡來往行人,後麵便沒再有人失蹤。


    事情看上去有些懸乎,而且每個人的失蹤既無跡可尋,又毫無聯係。但殷笑卻發現了一個共同點……所有人都是在鬆子嶺不見的。雖然這個共同點或許並沒什麽用。


    她合上卷宗,略思索了一下,看向白冉道:“鬆子嶺附近的地圖,能不能借我看看。”


    殷笑之前曾聽柳青說過:大衍朝的地圖都是軍用一份,官用一份。前者更為詳盡形象,繪出了山川形態走勢,是不外傳的絕密。但後者管理就不那麽嚴格了,因為隻繪出了城郭村落一類有人煙聚集的地方,並不連貫。而鬆子嶺位於齊欒山脈中,但周圍似乎又有人煙聚集。所以殷笑不知道它的地圖應該算是哪種。


    不過白冉略顯為難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鬆子嶺的地圖……”他猶豫著,隨即苦笑出來,“估計得向暉王殿下求助。”


    因為齊欒山脈與北夷相通,雖然十年前地動裂開了一道大峽穀。但那裏仍是軍事要地。大衍朝半數以上軍隊都歸秦穆統領,北境更是他的天下。所以有關齊欒山的一切地形圖,都在他手裏,就徐戰庭這能夠節製州府軍隊的一方封疆大吏都無權查看。甚至有傳言,秦穆在齊欒山內暗自屯兵。所以他之前能找來安陽城地圖,但鬆子嶺的……實在沒有那個能力。


    神啊……為什麽會這樣!


    殷笑頹喪地歎了口氣,“那他要是不幫忙怎麽辦?”


    白冉笑笑,“你要地圖做什麽?”


    “我……”殷笑嘴唇動了動,“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應該看看。”


    白冉默然了一瞬,隨即壓低聲音,“放心,暉王不肯,我便親手繪一份給你。鬆子嶺不大,若不需太詳細,半天即可。”


    …………


    從府衙出來已經是快到申時(將近下午3點)。


    殷笑看了眼天色,轉頭看向白冉問道:“現在去萬家村的話,還來得及麽?”


    白冉點頭,“來得及。”


    萬家村離青州城不遠。即便郊外雪路難行,駕車過去也不過一個時辰左右。


    村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須發斑白,體態微胖,精神矍鑠。卻不姓萬,而姓李。


    白冉的鑒天司令信用在這種地方實在是小題大做,而且也未必有太大效果。於是來之前,他特意找衙門的主簿開了封公函。


    鄉下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齊欒山內物產豐富,解決了他們一半的生計問題。如今鬧出這樣的事,無法進山,等於是平白斷了一半生路。所以見兩人是衙門來的,李村長自是格外熱情。還不等殷笑開口相詢,已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村長所述的大致內容,和卷宗上記錄的幾乎沒有差別。


    但或許是麵對著殷笑,不若當日錄供狀時那般緊張,他今天又猛然想起一處細節來……


    “發生地動的時候,我好像聽見了怪聲。”


    “怪聲?”殷笑眼睛一亮。


    白冉這時插了一句,“地動之時往往伴有地聲,你可是聽到了地聲?”


    “也可能是地聲吧。”李村長並不是特別敢肯定,“但我覺得不像。十年前齊欒山那場大地動我經曆過,雖然沒太波及到村裏。可當時的地聲我聽到過。和這次不太一樣。”


    “那這次是什麽樣?”殷笑急急地追問。


    “這次……”李村長邊努力回憶著,邊說道:“有點像是堅硬的石頭摩擦時發出來的聲音。而且很用力的那種。”


    堅硬的石頭用力摩擦時發出的聲音?


    殷笑迷惑的眨眨眼,轉頭看向白冉。後者同樣神情不解。


    她蹙眉凝思了片刻,“李大叔,還有其它的麽?其它你去錄述供狀時,沒有想起來或者沒說的。”


    李村長認真想了想,搖頭道:“應該是沒有了。不過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沒關係。你慢慢想,反正我這兩天會常過來。”殷笑安撫性地衝他笑笑,扭頭往窗外看了眼,“李大叔,何大壯消失的那個地方,你可還記得具體位置?能否領我們去看看。”


    “記得,當然記得。”村長說完有些猶豫,“不過今日恐怕不行了。天色馬上就黑了,去了也看不到什麽。而且本來冬季積雪厚,進山就不安全。又出來那樣的事,更是沒人敢去冒險了。不如這樣,兩位明日早些來,趁著白天陽氣重,我再多叫上幾個年輕力壯的,大家也好有個照應。”


    的確如此。就是秦穆那王八隻給了她五天時間,也不急在這一時。


    “那就聽李大叔安排。”殷笑站起身,衝李村長略點了點頭,“既然不能進山,那勞煩您帶我去萬永貴家中去看看。”


    …………


    何大壯是個孤兒,十歲那年父母進山打獵被野獸叼走。從此吃百家飯長大。後來他也無緣無故失蹤了,現如今家中就隻剩個空屋,去了也是白去。


    至於萬永貴……其實殷笑也不知道他家中走這一遭有何意義,但既然來都來了,順便看看也好。


    萬永貴家住在村子東頭兒。


    真正的上有八十體弱老母,下有三歲兒黃口小兒。原本他沒出事的時候,一家雖不富裕,維持溫飽卻不成問題。可現在就隻剩下他媳婦獨自支撐。說起來這一家命也不好。萬永貴其實還有個大兒子,隻是前年邊境起了戰事,被征兵後就再也沒回來。若是今年還在,也該張羅娶妻了。


    三人到地方的時候,卻發現他家中還有其他客人。


    那人是個相貌俊秀的年輕公子,二十歲出頭的模樣,一身溫和儒雅的氣質。


    村長未等到近前已經衝對方拱手抱拳,熱情的打起招呼,“夏家相公何時來的?您要的東西我正準備這幾日著人送去呢。”


    那姓夏的相公笑著起身還禮,“李大叔莫急。我不是來催貨的,今日隻是來看看永貴大哥一家。”說完看見跟著村長進門的兩人略一怔愣,然後維持著拱手的姿勢微微含胸。


    殷笑倒是對這人第一印象不錯,略一福身,道了聲“夏公子有禮。”


    白冉並未抬手,隻是微笑點頭,算作還禮。隨即看著眼前的人,隱約想起什麽,“這位夏相公,可是夏家酒坊釀出青梅釀的那位?”


    那人聞言有些錯愕,“正是夏知秋。聽公子口音應是京城人,在下一向深居簡出,不知公子怎會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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