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朝有江,名曰嘉陵。


    東起淮山西入大海,幾乎將整個國土分成了南北兩塊。國中北部多山川平原,南部則湖泊廣袤。


    而殷笑在夢中聽見的那首歌謠,便是江南地區盛行的民間小曲兒。尤其上遊一帶,幾乎是個人就會哼。


    白家起源於江南,其實這首曲子白冉也是知道的。而殷笑那日醒來後也試著哼了幾句,難聽與否姑且不論。從她嘴裏出來的調子,完全不會讓人和這首歌謠產生哪怕一丁點兒聯想。


    張玉瑩不理會殷笑,但是對白冉的問題卻是必答的。


    而知道答案後的白冉有一瞬間的無語,隨即便抑製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殷姑娘,你若是早說出這幾句詞,不就好了。”


    殷笑被他笑的臉色訕訕,撇撇嘴道:“我那天醒來後隻記著調子,根本沒太記住詞。剛剛聽見人唱才猛然想起的。”說完感到一陣憂傷——她還以為那曲子有什麽特殊的,會是條有用的線索,結果滿大街都會唱。


    白冉似乎對這條不知道是否有價值的線索不太上心。他看著殷笑,忽然轉移話題,“對了,你可吃過早飯了?”


    “吃過了。”她點點頭,終於想起今天登門是為了另一件事,“差點兒就忘了,我有事情想請你幫忙。”


    白冉了然地一挑眉,“是和謝婉言有關?”


    殷笑“嗯”了聲,也不奇怪他怎麽猜到。痛痛快快將昨晚柳青說的那些話,幾乎原封不動地又轉述了一遍。末了,又問了一句,””你怎麽看?””


    白冉沒說話,左手的四根手指輪流敲擊著桌沿。隔了小片後,慢吞吞地開口反問她,“那你呢。你有什麽看法?”


    殷笑翻了個白眼兒,“我們倆到底誰問誰啊!”


    白冉勾唇笑笑,“你是不是覺得,謝婉言腹中的孩子可能是沈從山的。如果那老典獄所言屬實的話。”


    “我的確有這種想法!”殷笑說著歎了口氣,“可如果真是這樣,你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嘛?”


    “哪裏不對?”


    “怎麽說呢,如果事情真的像是我設想那樣,謝婉言和沈大少爺間有私情,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那麽她又為何會嫁給遠在臨郡的一個農夫?你也說過,一個男人若是始終將一個姑娘家的私物帶在身上,十有八九是情深所致。既然如此,沈大少爺怎麽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懷著自己的孩子嫁給別人。畢竟以他的家世身份,縱使當年沈家不由他做主,可納個妾侍,總不是件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眉頭漸漸蹙緊,“還有……既然謝婉言真的曾經被關押在安陽府大牢,那麽城外義莊地道裏的那隻耳墜,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是沈從山掉落在那裏的?又或是兩人偷情落下的?”


    “那種地方……不打有人會去那裏偷情吧。”白冉慢吞吞地開了口,隨即皺了皺眉,“不過你這樣說,我倒是忽然有種想法。”


    “什麽想法啊?”


    他略一沉吟,開口說道:“謝婉言和沈從山有關係,現在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不管那枚耳墜是誰遺落在那裏的,那麽從某些方麵來說,是不是可以認為,那個地道和沈家是有些關係的。”


    “!!!”殷笑眼前一亮,略微驚訝道:“好像……這樣也說的通。”雖然全部都是建立在猜測的基礎上,但並非沒有可能啊!隻不過……她咬了咬下唇,又糾結起來,“要是照你這麽說,那我那天晚上看見的另外一個女人是怎麽回事?”那個雙目圓睜,滿是驚恐和絕望的女人。


    “或許……”白冉隻吐出兩個字便不再做聲。兩道濃眉卻是越皺越緊,眸中光線也逐漸深邃。良久,他將視線轉向窗子,呼出口氣,“事情總要一樣一樣找答案,或許每件事的答案都湊到一起,就是那個想要的真相。”他頓了頓,轉頭衝她一笑,從寬大的袖中掏出兩個厚厚地信封放到了桌上,“不說了,你先看看這個。這是沈府幾次翻修的圖紙,你上次不是提過,我今早剛在朋友那裏拿到的!”


    …………


    眼看著年關將至,沈府上上下下格外忙碌起來。


    大衍朝一向信奉鬼怪占卜之事,同樣也重注節日祭祀。


    尤其最近發生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府內許多人都有心思借著年節喜慶,去去晦氣,好求來年平順。


    而這些忙碌的人們,早已經對幾乎每天都會出現的柳大捕頭見怪不怪。


    柳青似乎比他們還要忙,隻是忙的有些沒有方向。好像一隻無頭的蒼蠅。


    他昨晚認認真真地,將蘭香一案的許多細節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目前最明顯的幾點……


    首先,那塊砸死蘭香的石頭上,沾了花土。那麽案子是否與那位種花的老伯有關。


    其次,蘭香死前突然的情緒轉變,以及那筆來路不明的巨款。那麽害死她的人,會不會就是給她錢的人。


    另外,案發當晚,在廚房當值的小梅沒有聽到任何動靜。蘭香至少被砸擊了三下以上才斃命的。若是白天還有幾分可能,夜深人靜,凶手如何能夠做到悄無聲息。那麽小梅是不是撒了謊。


    而且就前兩者來說,他隱約覺得互相矛盾。


    如果案子和花老伯有關,他實在不像是能拿出二十兩甚至更多銀子的人。如果害死蘭香的凶手,就是給她銀子的人,那塊作為凶器的石頭又是怎麽回事?從花圃到那口井邊距離不算近,凶手難道是在花圃裏搬了塊大石頭,又跑出老遠去殺人?


    又或許,這其中有什麽聯係,他尚未發現?


    柳青隱隱頭疼,明顯感覺自己的腦袋不夠使喚了。


    他攥拳捶了捶額角,抬頭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沈府的花圃。


    這個季節天寒地凍,外麵自然寸草不生的。透過窗戶,倒是隱約能看見花房內一片生機盎然。


    院子裏不見人影。


    柳青站在院門口往裏看了看,抬腳走了進去。


    花房的門這時開了。身材瘦小的姑娘走了出來,一隻手了端了一小盆綠色植物,半回過身用另一隻手掩上了房門。


    她並沒有注意到柳青。


    柳青卻覺著對方有些眼熟。隨即突然記了起來……這不是蘭香遇害那晚,在廚房當值的那個丫頭麽!應該是叫小梅。


    他略一猶豫,開口叫了她一聲,“小梅姑娘!”


    小梅似乎有些被嚇到。她猛地止步抬頭,看著來人怔了怔,怯怯地低下頭福了福身,“柳捕頭有禮了。”


    柳青衝她笑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溫和,“小梅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梅抬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垂眸,“回柳捕頭的話,我平日裏喜歡養些花草,偶爾來這邊看看有什麽剪枝下來的,便插在盆中回去養。”


    “哦。”柳青點點頭,目光看向她手中的植物,有些驚訝,“是杜鵑花?”


    這種植物在江南地區多見。安陽城地處北方,氣候寒冷。要精心培植才能存活開花,算是金貴物種。


    小梅聽見柳青脫口叫出名字,也略感詫異,“柳捕頭也懂花木?”


    柳青答道:“家母喜歡侍弄草木,我從小受她熏染,也知道一些。”


    “花房的杜鵑剛好剪枝,我便央老伯勻了給我。”說著,她福身衝他行了一禮,“柳捕頭,若是沒有其它事情,奴婢先告退了。這花受不得冷風的。”


    “哦,好。”柳青急忙側身,將路讓開。他眼看著瘦小的姑娘垂眉斂目從自己身邊經過,忽然說道:“那天晚上,你真的什麽動靜也沒有聽到麽?”


    “啊?”小梅步伐一頓,下意識轉頭看他。


    兩人四目相對那一刻,她眼中浮現出疑惑。


    “小梅姑娘。”柳青低聲將剛才的話重複道:“案發的院子和後廚僅一牆之隔,那天晚上,你真的沒有聽到動靜麽?會不會有什麽異常的東西,被忽略掉了?或者說,你太累了,睡著了……”


    “我沒有……”小梅眼中的疑惑變成了惶恐,眼中漸漸氤氳,“柳捕頭,我……我真的沒有騙你們。我的確……的確什麽都沒聽到。”


    “你別慌。”柳青急忙安撫她,一時也有些口拙,“我沒有說你撒謊,就是想再仔細確認一下。”


    小梅咬了咬下唇,“我沒有偷懶。剛入夜的時候,大少爺的小廝來要了碗水餃。然後就再沒人來了。那晚雖然不是滿月,但是月亮很明亮很美。我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才撐不住,稍微眯了小半個時辰。可是也沒有完全睡死過去,不可能聽不見動靜的。而且我一向淺眠,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醒來。這一點笑笑可以作證的!”


    “笑笑?”柳青疑惑。


    “就是殷笑。”小梅急忙解釋,“就是提醒蘭香注意,前幾天被你們帶走又放出來的那個姑娘。之前她和我同屋。”


    “原來如此。”柳青沒再追問下去,隻是點了點頭道:“你去忙吧,我四處看看。”說完轉身走向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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