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笑看著他手裏的東西,“啊——”地叫了聲。急急忙忙地伸手就要去搶,“不許看!”


    然而來不及了,白冉已經將裏麵的剪紙相都抽了出來。他聽見殷笑叫聲的那一刻,手上動作有一絲遲疑。最後卻還是將東西攤開在了桌邊上。


    白冉的唇邊隱約浮現出一絲笑意,繼而幅度越來越大。


    “我都說了,不許看!”殷笑幹脆整個人都撲了過去。結果白冉隻抬了抬胳膊,便輕輕鬆鬆地將她搪塞住。


    “這什麽啊?”桌對麵的柳青有些好奇,抻長了脖子看過來。發現是一堆紅紙剪的人物小相。大的和男人巴掌差不多。小的麽,隻有拇指的第一個直接大小。每一張都神態各異,惟妙惟肖。


    他不由驚歎了一聲。繼而抬眸看向了殷笑,隨口說道:“這小相上的人看著和殷姑娘挺像啊!”


    “哈哈……”白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這就是殷姑娘的小相。不過剪紙的人功夫真是了得。這東西十有八九不是出自殷姑娘之手。”


    “憑什麽就不能是我剪得!”殷笑聽見這話,當場炸了毛兒,“姓白的,你少瞧不起人!”


    這種細膩的事,實在不適合你,燒餅才最合適!白冉心裏默默地說了一句,嘴上卻不搭腔兒。斜睨她一眼,他拿起一張來仔細端詳,發現紅紙上的茬兒還是嶄新的。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麽,“殷姑娘,不會我離開後,你一下午都在鼓搗這些東西吧?”


    “嗬嗬……”殷笑幹笑兩聲。見事情敗露,幹脆也不隱瞞了,將白冉離開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說完還不忘了替自己開脫,“我真的是打算去辦正事的。但是你們也看到啦……小梅手藝太好,我不自覺就被折服了嘛。想著萬一能學會,將來也多了個謀生的本事。誰知太難了,不知不覺就一下午過去了。”


    “那你學會了麽?”柳青沒心沒肺地問了句。


    不等正主兒回答,白冉已經閑閑地接下後麵的話,“自然是沒有。”


    賤人!殷笑暗自咒罵著,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


    白冉轉頭看她,唇角依舊抑製不住地向上翹著,“殷姑娘,女孩子喜歡這些東西很正常。但是一張兩張也就夠了。可你……你給自己弄了一堆小相,是不是有點兒……”說到這裏,他腦中不自覺浮現出殷笑一下午都在搔首弄姿擺出各種形象的場景,不由得又開始捶桌大笑。


    “有什麽好笑啊!”殷笑莫名其妙地橫了他一眼,“我才沒讓人光對著我剪,還有其它的好嗎!”說著,她從懷中有掏出一摞來,狠狠拍在了桌上。


    柳青急忙伸手將那一摞剪紙拿了過來。攤開一看,都是些動物。


    他從裏麵挑出隻花紋繁複的孔雀,又忍不住開始讚歎,“真是精巧啊。要是將來我的妻子也能這般心靈手巧……”


    “那要不我幫你撮合撮合小梅?”殷笑突然打斷他,聲音裏全是興奮。


    “呃……”柳青頓時老臉一紅,“不……不用了……”嘴裏磕磕巴巴地拒絕著,眼睛死盯著手裏的東西,身體明顯是僵硬的。


    “嘁——”殷笑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兒。目光無意中落在東麵的牆上時,猛地心頭一震。


    這小廳坐北朝南,麵積不大。


    柳青坐的位置,後背側對著西北角。那裏的牆邊放著一支四管燭台。


    蠟燭火苗微微跳動著,燃得正旺。光線投射過來,那個角度正好將柳青手中的剪紙投影在了東牆之上。


    黑色的影子和實物比起來被放大了許多倍,竟是個清晰的孔雀輪廓。


    眼角的雞肉不斷跳動著。


    電光火石間,殷笑突發奇想。她抬起手指向牆上的影子,聲音因為激動而略顯顫抖,“白公子,柳大哥……你們說,沈家那所謂吊死鬼的黑影,會不會……其實就是個紙人的投影!”


    那兩人聞言一起往殷笑指的方向看去,也是一震。


    牆上的影子因著柳青有所動作晃了晃,隨即又靜止不動。


    室內一瞬間變得寂靜無聲。


    不知那盞燭台上燈花忽然爆裂,發出“啪——”地一聲。


    時間過了良久。


    直到柳青高舉的胳膊酸痛,再也堅持不住放下來時,方才有人開口……


    “這想法……聽上去其實有些荒唐。”白冉沉吟著,聲音低沉緩慢,“不過仔細想想,卻也並非沒有可能。”他抬眸看向窗外,努力回憶著什麽,“那黑影第一次出現,是立冬那天夜裏,在霓裳苑三夫人臥室窗外。”


    “嗯。”殷笑應了聲,接著道:“那晚月色皎皎,地上又多積雪。屋外光線明亮,室內卻相對漆黑。”


    白冉收回目光,轉眸同她對視,“第二次,是黃昏時分,衙門裏的差役黃大力路過院子時,正好看見。”


    殷笑又點點頭,“黃昏日落,太陽在西。而黃大力看見的影子,是映在東院牆的。”


    “第三次……”白冉皺了下眉頭,沒有繼續。


    殷笑卻替他把後麵的話全部說完了,“第三次的情形,其實說起來和第一次差不多。隻不過地點不同,看見人多了些而已。”


    “沒錯。”白冉頷首附和,“所有人看見的,都隻是個影子。想要現實存在的東西就這麽憑空消失不容易,但想要個影子消失……”


    “唉……等等等等……”柳青大叫一聲打斷他,“你們兩個說的頭頭是道的,但我有問題不明白。”


    “什麽問題?”殷笑偏頭看他。


    柳青的目光在兩人間掃視了一遍,最後落在白冉臉上,“起先讓我幫你試探殷姑娘的時候,我沒問原因。後來再提起,你說是沈府有不幹淨的東西,沈大少讓你幫忙尋個高人看看。怎麽現在看來看去,鬼影變成紙人了?”


    “也未必是紙人的投影。”殷笑出聲解釋道:“我剛才的意思,也隻是說有這個可能。或者引申一下,那黑影可能根本不是怪力亂神的東西,而是人為作祟。沈府的確有些奇怪的感覺,但我從來沒見到任何實質的。除了那天洗澡時做的那個似乎有什麽意義的夢。柳大哥,昨天你不是也說了,看不見的人偏偏看見,我這個能看得見的,卻什麽都看不見。難道不奇怪麽?”


    柳青皺眉,“可是……如果這黑影真是人為的話,那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麽?”


    “那就是沈家的事了。”殷笑聳了聳肩,“說不準有什麽秘密唄。”


    柳青又問,“既然是沈家的事,為何要讓黃大力看見?”


    “這……”殷笑一時語塞,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或許他是覺得,讓衙門裏的差役也看見,更能擴大影響,增加說服力?”


    “我倒覺得是更加自找麻煩!”柳青不讚同地撇撇嘴。


    殷笑分毫不讓地反駁,“那說不準人家就不這麽想呢?”


    柳青:“你……”


    “你們兩個先別糾纏這個了。”白冉出言打斷兩人爭論,轉眸看向殷笑,“有件事忘和你說了,你剛才提那個夢我才想起來。”


    “什麽事?”殷笑疑惑。


    “那天你說過後,我便托朋友調查,沈府的確曾經失火,就在沈從山出生那年。這件事,安陽城的《城誌》上也有所記載,因為那場火不算小。”


    殷笑倒不覺得詫異,仿佛就該是這樣結果。


    “還有麽?整個沈府都燒了,所以才改建的?當時死人了沒有?起火的是什麽地方。”她一口氣拋出一大串問題。


    “你別急。”白冉衝她做個安撫的手勢,繼續說道:“當時燒毀的,有一片院子,不過整體上到沒怎麽樣。而且沈府徹底改建,不是在那場火災剛發生之後,而是在從山三歲……或許是四歲那年。我記不太清了。”


    殷笑歎氣,“中間隔了三四年啊!”


    白冉“嗯”了聲,“我不知道當時是否燒死了人,不過原來給沈府修園子的瓦匠,應該還能找到。至於當時起火的是什麽地方,過幾天也許會有答案。”


    她突然又想起什麽,“那沈府吊死過人沒?這個你查了麽?”


    “沒有。”白冉搖頭,頗有些無奈,“殷姑娘,沈府這樣的宅院難保沒有冤死鬼。吊死個把人,根本就無處可查。”


    “哦。”殷笑低應了聲,有些沒精打采,“照你所言,我那個夢裏的事情至少一部分已經初步得到證實。如果所有場景講述的,真是一整件連貫的事情的話,那麽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在沈府某個院落中懷孕生產,然後孩子出生被搶,她無能為力悲痛欲絕,上吊自殺。再然後,有人為了掩蓋事實,幹脆放火將整個院落付之一炬。”


    白冉邊她絮叨,邊給自己斟了杯酒。照舊對她加入主觀感情的推測不予置評。


    殷笑說著說著聲音便弱了下去,十分地迷惑不解,“那火裏那個黑影又是誰?”


    “什麽黑影?”白冉隨口問了句。


    “就是在火裏咆哮的黑影啊!”殷笑不滿地看他一眼,“我當時不是說過麽,後來我看見火中有黑影移動,像是什麽人闖進去了。我……”她話音戛然而止,短暫的靜默後,突然跳躍到另一件事,“白冉,你幹脆是不是說,火災是發生在沈大少爺出生那年。”


    “是啊。”白冉點了點,下一瞬竟猜到殷笑想要說什麽,頓時眸光一暗,“殷姑娘,你是不是覺得,你夢中看見那個剛出生的嬰孩,有可能就是沈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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