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的磚板很厚重,而且都是大塊的青石材質,死沉死沉。


    殷笑這種小腿和柳青胳膊差不多粗的柔弱女子,除了在一旁看熱鬧瞎指揮,完全起不到任何其它作用。


    等到柳青一個人吭哧吭哧地將四塊青石板都搬開後,已經累得連吭哧的力氣都沒有。


    那下麵果然是空的。因為常年密封的緣故,裏麵空氣混濁不堪,不斷有一種怪異的黴味兒湧上地麵。


    殷笑往邊上躲了躲,等到那股味道淡去許多,方才靠到近前,低頭查看。


    下麵黑洞洞的一片,完全看不清任何東西,更不知深淺。


    她想了想,轉眸見柳青用來拜祭蘭香的香燭還剩一半,便將它拿過來放在了洞口。


    燭火驀地一暗,險些熄滅。隨即又亮了起來,卻極其微弱。搖搖晃晃,仿佛那點光亮隨時便會消失。


    柳青也不管髒不髒了,往地上一坐。一邊看著她動作,一邊喘著粗氣。


    過了小片刻功夫,他終於緩過勁來。便從口袋中翻出一枚銅錢,手指一彈,朝洞口彈了進去。


    銅錢先砸到洞口邊的石板發出“叮--”地一聲,然後才掉進洞裏。再然後,就沒了動靜。


    “咦?”柳青不由驚奇,“怎麽會這樣,難道是無底洞?”


    “不是。”殷笑頭也不回地解釋道:“應該下麵都是土,而且因為潮濕鬆軟,所以銅錢下去沒了聲音。”


    “你怎麽知道?”


    殷笑轉頭看他一眼,“你沒聞見一股子一股子的濕土的腥味兒麽?”


    “哦。”柳青摸了摸額頭,有些尷尬,“其實我鼻子不太好,一到冬天就不太靈敏。”


    燭火在這時候穩定了許多,卻依舊微弱。


    殷笑拿起蠟燭,伸手往下麵探了探,見火苗依舊燃燒的還算穩定。又挺了一小會兒,她收回了胳膊,衝著柳青說道:“下去麽?要下去的話,現在差不多應該可以了。”


    柳青猶豫了一瞬,而後一軲轆身從地上站了起來,“下!我這就去找些木頭來做火把照亮!”


    …………


    兩人從洞口下去才發現,竟然是條漆黑深長的地道。


    火把的光亮有限,隻能照出幾步遠。


    可入目的環境,果然和殷笑所料的相差不多。


    洞裏陰冷潮濕,冷得人直打哆嗦。可腳下的土層卻並未結凍。濕漉漉地,踩上去有些鬆軟。洞壁上隱約還能看見些人工挖掘的痕跡,已經極為模糊,年代想是久遠。土粒間滲出的水珠懸而不落,似乎結成了冰晶。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前行的極為緩慢。柳青舉著火把在前,殷笑緊隨其後,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著。


    “真沒想到啊!”柳青忍不住感歎了一句,話出口回音傳出老遠,急忙又壓低了音量,“也不知道這地道究竟是通向哪裏的?看樣子挺長。”


    “嗯。”殷笑在後麵隨口應聲,隨後問道:“這裏從來沒又被人發現過麽?”


    “應該沒有。”柳青答道:“至少我從未聽人提起。而且這種地方,除了仵作會停留之外。誰會仔仔細細地四處檢查。尤其那幾塊磚靠近桌案下麵,更不容易被發現。”


    “確實。”殷笑點頭,“那這義莊原來是什麽地方?”


    柳青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努力思索著什麽。過了會兒才不太確定地說道:“大概……是所廢棄的城隍廟吧。我也不確定。反正這義莊在這裏有十多年了。”


    “這樣啊。”殷笑對這個問題倒並不是太在意。她收回左右四顧的目光,看著前麵那道寬闊的背影,忽然輕笑了一聲,“柳大哥,其實我從剛才開始,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柳青轉頭看她,火光照在他臉上,閃爍間忽明忽暗。


    “府尹大人命你過年前限期破案。但是這個地道和蘭香的死,有什麽關係麽?我們就算走到了頭,發現這裏通著皇宮後院,又有什麽用?”


    “呃……”柳青被她問地怔了怔。好像……的確沒什麽用!


    “其實也不能這麽說。”殷笑摸著下巴,做思索狀,“有一種情況還是有用的。”


    柳青頓時眼前一亮,轉過身麵對著她,“什麽情況?”


    “比如說這地道的盡頭通著一個密室,裏麵堆滿了金銀財寶。我倆一人一半發了大財。然後你去它的蘭香案,我去它的沈府鬼影。咱們拿了錢,就此逍遙快活!”


    柳青肩膀一垮,那份緊張和期待瞬間泄氣,“殷姑娘,當捕頭匡扶正義保護一方百姓安寧是我的理想。就算發了大財,我也還是會將案子查到底的。”


    殷笑聽著他語氣間不自覺流露出的認真,無語的同時又生出一絲欽佩。當個捕頭匡扶正義啊……還真是偉大的理想呢!


    她不再逗弄他,捅了捅他的後背催促道:“走吧走吧,看看前麵到底有沒有金山銀山。”


    誰知柳青卻不動了,“還是不走了,回去吧。你說的對,這地道和蘭香的案子又沒關係。何必在這裏浪費時間呢?”


    真是個有始無終的男人!


    殷笑扁了扁嘴,也不強求。然而就在她準備轉身返回的時候,忽然發現柳青身後紅影一閃。


    她一愣,隨即一把扯住柳青衣服,將他扒拉到一邊。


    前方空空如也,火把光亮的範圍內什麽都沒有。再往前仍舊是看不見盡頭的黑暗,像是一張張開的大口,隨時能夠將人吞噬。


    殷笑咬唇,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前方。兩條眉擰成了疙瘩。


    “怎麽了?”柳青見她如此,不由緊張了起來,“到底怎麽了?”


    殷笑慢悠悠吐出三個字,“沒怎麽。”


    柳青不信,著急地嚷嚷,“沒怎麽你幹嘛忽然推我?!”


    “我剛剛好像看見謝婉言了。”


    “什麽?”柳青怔住。


    “就是我讓你查的那個,我在牢裏看見的紅衣嫁娘。我剛剛好像看見她,就在你身後。可一晃就沒了。”


    “嘶……”柳青倒吸了口涼氣,隻覺得渾身汗毛全部倒立起來。他緊張的左右四顧,卻並沒發現任何不妥。“那個……會不會是這裏光線暗,你眼花看錯了。”


    怎麽可能錯呢?當時那種感覺……她的每個感官都是有感應的,不知是用眼睛。


    殷笑轉眸看向柳青,見他臉色微微發白,便將這些話都咽回了肚子裏。隻順著他的話道:“或許吧。可能真是我看錯了。”說完,她安撫性的衝他笑笑。然而唇角剛扯出個淺淡的弧度,便即刻將在了臉上。


    她倏地轉頭,看著光影交界處,眸光閃亮。紅色的影子漸漸閃現,終於清晰起來。


    “謝婉言?”殷笑輕輕叫了她一聲。


    可這一次卻和之前在牢裏時不同,那一抹紅色似乎隻是個影子。就好比牆上的畫,雖然存在,卻是死的。殷笑能看見她,可她卻看不見殷笑,更無法溝通。


    “為什麽會這樣?”殷笑細眉緊鎖。正疑惑不解,聽見身後那人開了口。


    “殷……殷姑娘,你、你……是不是又看見了?”柳青聲音明顯打顫,卻仍在極力鎮定著。雖然他看不見任何不尋常的東西,但是看殷笑的動作反應,一切不言而喻。


    殷笑隻顧著和那道紅影對峙,沒功夫搭理他。便沒有吭聲。


    柳青不死心地追問,“還是那個謝什麽的鬼嫁娘?她怎麽會在這兒啊!你說,會不會自打你從牢裏出來之後,她就一直跟著你呢啊……”


    “要跟也是跟著你!”殷笑滿眼鄙視地打斷他。再回眸時,卻見那紅影晃了晃了,而後飄飄忽忽地往黑暗的地道深處飄去。仿佛是在給她帶路。


    再往前究竟會有什麽?!


    殷笑極短地猶豫了一瞬。隨即一邊快速囑咐柳青道:“你呆在這兒別動!”一邊抬腿朝影子飄移的方向追了過去。


    然而剛跑出去沒幾步,胳膊上便忽然一緊,被人又拽了回去。後背直接撞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痛的“誒喲”了一聲。


    柳青也是緊張之下用力有些過猛。他本意隻是想把她拽回來,卻不想兩人竟撞在了一起。


    他見殷笑身子一晃要跌倒,本能地伸出空著的那隻手托了她一下。


    等到穩住之後,忽然發現兩人姿勢像是他從後麵擁抱了她,實在頗為曖昧,便急忙往後退了一步,和她拉開些距離。口中還不斷歉意道:“我不是故意冒犯姑娘的,失禮失禮。”


    殷笑當然隻他不是要故意冒犯。


    可兩人這一磨嘰耽誤了些時間,便再也看不到謝婉言的影子。


    她也沒了繼續往前一探究竟的興致。轉頭看了眼柳青手上舉著那個簡易火把,發現已經染到了一半。


    兩人未料到這地道這般長,沒帶多餘的照明物品進來。再往裏走,火把燃盡便隻能摸黑了。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殷笑幽幽地歎了口氣,“回去吧。”說完率先轉身。


    邁出腳的那一刻,她無意中往地上看了眼,隨即“啊——”地驚叫一聲,蹦了起來。


    “媽呀!”柳青被她嚇到,也跟著往邊上一蹦。


    兩人的聲音在地道中此起彼伏,向後向遠處飄去。


    柳青反應過來,低頭往她剛剛踩過的地方看,卻隻見微濕的黑色泥土,並無任何異常。於是半是埋怨半是奇怪道:“你怎麽忽然叫那麽大聲。”


    殷笑仍舊盯著地麵。此刻,那裏已經恢複如常。她眼中所見的和柳青眼中所見的,並不半點不同。


    然而就在極短一瞬的剛才,她分明看見自己腳下踩的,是一張充滿了驚恐和絕望的女人的臉。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柳青。不等他開口再詢問什麽,便一把扯起他的衣袖,快步朝來時的路返回,“走!我們上去再說,這地道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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