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很想拍胸脯跟厲曼保證,自己一定會把她治好的。


    奈何她不能這樣做。


    看著眼前的宮家主垂下了眸子不言語的樣子,厲曼已經明白了。


    眼中劃過一抹極淡的失望,更多的卻是淡然。


    “我隻是個普通人,我怕輸,所以我選擇不賭。”


    大概是宮家的女人天生就是一副反骨,是以林夢雅在麵對各種各樣的危機的時候,從沒想過後退一步。


    也許在這之前,她極其有可能會覺得厲曼這種不戰而敗的態度是懦弱。


    可作為一個母親,作為一個妻子,她竟然能理解厲曼的選擇。


    若是不賭,厲曼還有時間跟自己的孩子、愛人道別。


    她抬起頭,看著厲曼含著淺笑的眉眼。


    這是個活得別樣通透的女子,哪怕是結局已經注定,但厲曼仍舊選擇將短短的生命,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林夢雅深深吐出一口氣,心中也釋然了。


    “我會幫你做一些藥,盡量的拖延。”


    厲曼眼中帶著幾分驚喜,瘦削蒼白的一張臉,露出了柔美的笑顏。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跟宮家主一見如故。想來,大概是因為緣分吧。”


    林夢雅握了握她的手。


    “我也有這種感覺,跟你倒是像是從前見過一般。”


    倆個勇敢的女人相視一笑,隨後厲曼就被季芳村接走了。


    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牽著女人的手,一家三口慢慢的在路上走,陽光拖長了他們的背影,在斑駁的光影之間,糅合成了一體。


    林夢雅心頭不由有些唏噓。


    厲曼這樣的女人,即便肉體會被死神帶走,可時間卻能讓她鐫刻在每一個與她有過交集的人的心中。


    她搖了搖頭,隻覺得自己大概未免太過多愁善感了些。


    轉身,她就看到自己男人安坐在輪椅上,正在聽手下人回稟差事。


    她走到龍天昱的身邊,那人下意識的回頭看了她一眼後,繼續處理事情。


    等到人一走,一雙藕臂就輕輕攬住了他的脖頸。


    龍天昱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感覺到自家夫人的心情,有些低落。


    “沒勸動?”


    “嗯?”


    她把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悶悶的回答道。


    龍天昱安撫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厲曼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麽選。”


    他的安慰依舊沒有任何的花架子,但林夢雅就吃他這套。


    她抬起頭來,細細的盯著自家男人的側臉看。


    “我想到我母親了。”


    這也是她為什麽,會偏偏這麽幫厲曼的原因。


    龍天昱自然清楚,抓著她的小手,把人拽到了自己的懷中。


    “嶽母大人心思縝密,就算是我,怕也難以做到她那般。”


    不是他自謙。


    細細想來,雅兒這一路走來,居然處處都有她母親埋下來的伏筆。


    一個人的生命有限,可宮家人卻硬是拿著不知多少代人的生命,為自己的後代留下了一條生路。


    他就算是在厲害,也無法與那些人集體的智慧抗衡。


    他的雅兒雖然有不幸的童年經曆,卻也是無比幸運的。


    在她的身後,默默支撐她前行的,是無數位勇敢智慧的母親。


    林夢雅靠在他的胸膛上。


    “說起來,厲曼真的跟我母親很像。我爹說,他剛認識我娘的時候,我娘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傑。也許我就是隨了她性格之中‘勇’的部分吧,而厲曼,則更像是我娘‘柔’的那部分。”


    剛一出生就帶著宿命的少女,她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跟宿命抗爭之上。


    即便是要以凋零為代價,可母親依舊選擇嫁給了自己心愛的男人,還留下了一兒一女。


    母親的這輩子,雖短暫,卻從未有一天,虧待過自己。


    她閉上眼睛,陽光溫柔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就像是母親輕柔的懷抱,帶著濃濃暖意。


    龍天昱看著她安靜的一張小臉,嘴角也忍不住跟著勾起了一抹笑。


    隻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份脈脈溫情,卻沒能撐到第二日的日出。


    “主子,出事了!”


    午夜,白蘇麵色冷凝的敲響他們的房門。


    她還沒睡醒,倒是龍天昱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把白蘇叫了進來。


    “何事?”


    他剛坐起來,林夢雅就睡眼朦朧的從被窩裏鑽了出來。


    白蘇站在床前,沉聲說道:“季芳村的妻子,沒了。”


    她遲疑了幾秒鍾,而後睡意跑得無影無蹤。


    “不可能!我看過她的脈象,她至少還有半年好活,而且我之前給她用過藥,人絕對不會這麽就死了!”


    白蘇的神色變的更加複雜。


    “季夫人的確是不是死於病症——她是被人殺死的!”


    一時間,林夢雅隻剩下了愣怔。


    “是誰做的?”


    “長老會,六公子!”


    “什麽?”


    披上衣服,林夢雅披頭撒發的跟著白蘇直奔季芳村的住處。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白天還能跟自己談笑風生的女子,為何到了半夜,竟成了一具女屍。


    季芳村他們一家三口並沒有選擇在大房子裏跟族人擠一擠,而是回到了他們的家。


    那是個不大卻幹淨整潔的院落,隻是現在,卻湧入了不少人。


    白蘇護在她的身邊,朝著人群說道:“麻煩讓一讓,我家家主來了!”


    所有人聽到這句話,立刻給她餘處了一條路。


    林夢雅剛到屋門口,就聽得裏麵,傳來了幾聲壓抑至極的悲泣。


    她的動作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進去。


    堂屋亮的很,她看的清清楚楚。


    男人高大的背影此刻卻顯得佝僂孤單,他背對著自己坐在地上,懷中抱著妻子的屍體。


    林夢雅心裏也不是滋味。


    她走過去,蹲在他們的麵前,隻看到季芳村的眼睛裏,再也沒了光彩。


    “季芳村,你還有孩子!”她低聲提醒。


    隻見對方那呆滯的雙眸,此刻終於有了一些工作。


    依舊木然的看向她,讓人心頭不由得一震。


    “孩、孩子......小寶!”


    林夢雅點點頭,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肩膀。


    “對,小寶!現在厲曼沒了,你是小寶唯一的依靠,他也是厲曼留存下來的血脈。你要好好照顧小寶,才能讓厲曼安心!”


    這話,雖然旁人都勸過,但不知為何,隻有她說


    出來的時候,季芳村才有反應。


    他一直不錯眼珠的盯著林夢雅。


    而後,突然把妻子放下,踉蹌著爬起來,卻因為腿腳麻木,而摔了好幾次。


    “宮家主。”


    男人站在門口,突然開口。


    “怎麽?”


    “你能不能,替我找到那個害小曼的真凶?”


    林夢雅抿緊雙唇,神色嚴肅。


    “我必定會把他交到你的手上,讓你親自替厲曼報仇!”


    男人的身體重重的一震,卻是什麽都沒說的,走出了屋子。


    眾人見狀,也不由得感歎。


    好不容易才熬過了那地獄一般的日子,怎麽竟會發生這種事?


    屋外,采茹隻留下了當時最先趕過來的幾個人,以備自家主子之後查驗。


    清狐與龍天昱站在人群後麵,眉宇間都壓著一絲沉重。


    “你覺得是誰做的?”


    難得,清狐一開口就是對他的嘲諷。


    在某些方麵來說,他們絕對是一個戰壕的戰友。


    盡管,他們互相嫌棄。


    龍天昱下意識的摩挲著輪椅的扶手。


    “剛才白蘇說是六公子。”


    “可我們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麽多人在這裏,以六公子的身手,絕不可能這麽輕易的來去無蹤!”


    龍天昱又何嚐不知道。


    隻是他的心中,卻有另外一番,能把人壓得喘不過來氣的猜想。


    “如果跟‘那些人’有關呢?”


    他聲音極輕,卻讓兩個人,同時啞然。


    良久之後,清狐才艱澀的開口。


    “可要是他們的話......他們的目標,為何會是厲家的那個女人?”


    這一點,也是龍天昱所疑惑的。


    搖了搖頭,他說道:“我也不知,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清狐也咬了咬唇,略微帶著幾分乞求的目光,看向了他。


    “我知道你做了不少的準備,可是,凡事都不能保證萬無一失。我隻求你,若是那些人真的要對她下手,你能不能帶她逃走?”


    清狐口中的“她”,龍天昱自然明白。


    他倏然間收緊了自己的五指,捏住了扶手。


    “我自會保她的平安。”


    這是他的承諾,也是他的責任。


    清狐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但願,他們還沒有發現......”


    接下來的話,隱匿在了夜風之中。


    龍天昱的神色,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以那些人的能耐,當真沒有發現嗎?


    他垂下了眸子,不停的在心中盤算,自己究竟有幾成的把握。


    屋子裏的林夢雅,並不知道外麵那兩個最在乎自己的人,此刻已經決定用生命為她搭建一個保護網了。


    地上,厲曼的臉上似乎沒什麽痛苦。


    可她的整個身體,卻被損毀得極其嚴重。


    更讓林夢雅意外的是,厲曼的全身的血液都被取走了,她的整條脊椎連帶著大半個後腦,都被人用鋒利的刀具切割走了。


    也難怪,之前她進屋子的時候,根本沒有發現大灘的血跡。


    或許,這裏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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