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緊我!”


    寧暮心痛如絞,伸著手,從噩夢中驚醒。再看四周,荒蕪人煙,而自己正倒在一片大草叢裏。


    她用手按了按額頭,恍惚記得,半個時辰之前,紅瘴之中跳出了幾名黑衣人,他們手持刀劍,正對著鍾沉亂刺一通。


    “鍾沉……”寧暮一時間說不出話,笑容突然變得極毒悲涼:“老天爺,你偏偏沒讓我摔死……鍾沉?不,他不能死……我沒有親手殺死他,他還不能死的……”寧暮掙紮著從地上站起,卻發現左腿咯噔一聲,似是脫臼,疼的她呻吟一聲,抬眼望向上方——前方高崖之上,被一層濃烈的紅霧彌漫著,那些便是剛山崖時看到的紅瘴。


    嗤嗤——


    暮色降臨,道旁的草叢裏似有什麽東西在慢慢蠕動。


    寧暮駐足而望,轉身看到一條正吐著紅信子的青頭蛇,挺起了它的身子,正向她慢慢逼近。


    寧暮吃了一驚,慢慢向後退去,再看看四周,漆黑無聲,隻能聽得到幾聲蟲叫。


    一步、兩步……


    嗤嗤!


    寧暮迅速向後逃,沒想到那青頭蛇竟如長了人足一樣,追著她的腳步而來,猛地躥到了她的身旁,往她的腿上撲去。


    寧暮呻吟一聲,迅速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閉目一下,對著那青頭蛇的脖頸猛地劈去,隻見鮮血飛濺,那蛇倒地,再看時便沒了動靜。


    寧暮虛驚一場,準備繼續往前走,卻發現右足生起一陣麻感,坐在道旁,拉起褲管一看,臉色一下飛白——冷不防之下,不知何時被那青頭蛇輕輕咬了一口。


    這一次,寧暮沒有再想起它的事,相比起前幾次中毒,這一次,她反而將此事看的十分當然,也許是身置絕境,沒有什麽好想罷了。她反手一扯,用匕首割下一塊衣衫,然後緊緊地綁住右腿被蛇咬之處,緊緊地箍住。


    一步,兩步,三步地朝著星星的方向走去……


    夜色越來越沉,前方的道路也越來越黑,寧暮突然感到頭暈腦脹,視線也變得模糊下來,自己到底走到了什麽地方,她一點也不知,隻依稀聽到前方有水流之聲,四五丈外漆黑草叢裏,露出了一點、兩點、三點的碧色星點……


    因為恍惚,她差點將這些星點看成了螢火蟲,可笑的是,當她再次提起腳步,向前走近時,那些碧色星點突然向她漸漸靠近,她嗅到了危機的到來,意識到了——那些碧色星點不是什麽螢火蟲,而是野狼的雙眼。


    寧暮額頭出了大汗,周圍悶熱的氣息逼著她不得不馬上作出逃跑的反應——前方埋伏著一群野狼!


    野狼大概是嗅到了鮮血的氣息。這才向寧暮這邊靠近過來。


    果然,瞬間,那些野狼集體向寧暮發起了進攻,隻聽得一聲狼嚎,草叢竄動,寧暮不斷地向後逃,不想因為身體疲累,雙腿一軟,一下摔倒在地,眼見一隻野狼已經撲到了她的跟前,正朝著她的脖頸咬來,寧暮猛地一閉眼,黑暗之中聽到一聲野狼的悲叫,睜眼看時,隱隱看到黑暗之中,一個身影在狼群之中晃動,野狼的悲叫一聲接著一聲地響起……


    “鍾……”寧暮伸出手,因為體力不支,昏迷過去。


    “倘若我死了,你會哭嗎?”


    “傻阿寧,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的。”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因為你對我啊。”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你幹脆讓我死了算了。你對我越好,我越是難過。”


    “可我就是要對你好啊,保護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事,也是唯一一件快樂的事。”


    “鍾沉,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好。”


    “不可以!你是我的阿寧,不是別人的阿寧,我鍾沉要讓阿寧一生安寧。”


    “再晚來一步,你就真的見不到我了……鍾沉……鍾沉……”


    “鍾沉——”


    “鍾沉——”


    “鍾沉——”


    寧暮嘴唇發顫,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雙眼緊閉,全身發抖,口中低低地叫喚著鍾沉的名字,卻始終睜不開眼來看一看——此刻,鍾沉已坐在她的身旁,而方才與野狼搏鬥,及時救她的人,便是她心心念念的鍾沉。


    一滴冰涼的露水小心翼翼地滴入她的嘴邊,潤濕了她的唇,寧暮眼睫發顫,卻始終不能睜開雙眼。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鍾沉匆匆跑出山洞,衝出黎明夜幕,拚了命地往外狂奔。


    “阿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阿寧,你一定要等我回來……”鍾沉滿身是被野狼抓過的痕跡,方才與野狼搏鬥之時,他也受了傷,但縱使是這樣,他也顧不得任何後果,自己的性命堪憂也遠不及寧暮此刻的危機——他為她檢查過傷口了,被蛇咬傷了。


    “草藥,草藥!為什麽沒有草藥!”鍾沉跑遍了所有可能生長著草藥的危險之地,最終卻空手而歸。


    回到山洞時,有些絕望地在寧暮身旁一坐,忽然想起了什麽,拉起寧暮的褲腿,竟低頭下去,替她將毒一口一口地吸出來,然後一口一口地吐到一旁的地上,終於,過了良久,鍾沉感到自己腦袋昏沉,視線也有些模糊,一起昏倒在草堆上。


    天亮了,外麵的霧色退了。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寧暮慢慢地轉醒,睜開雙眼之際,看到身旁倒著一人,再看時,眼圈紅了,鼻頭再次酸了。她靜靜地看著他趴在自己的身旁,直到感覺到他的手動了一動,這才側過眼去。


    “暮兒,你醒了。”


    “嗯。”


    簡簡單單的一個“嗯”,讓鍾沉的情緒一下崩潰了,他抱住她,熱淚盈眶。


    寧暮看的呆了,她見過他哭,卻從未見過他哭得像現在這樣,他是帝王,此刻卻淚流滿目地像個可憐孩子。


    “皇上,你哭了。”


    鍾沉將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慌忙擦了眼淚:“不,朕沒哭,朕是高興,看到你醒了,朕高興呢!”


    “是皇上救了我。”寧暮無力地看著他,此刻她再也沒有任何心思去想什麽報仇的事。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若不是我武功不濟,又怎麽會被那些黑衣人偷襲,差點害了你。暮兒,都怪我。”鍾沉握住寧暮的手,自責道。


    “皇上,在崖上時,那些黑衣人想要殺你,你為什麽不逃?偏偏要回頭來救我……”寧暮眼圈紅紅地看著他,想聽到他的答案。


    回想起之前在崖上,那些黑衣人挾持了自己,以自己的性命來威脅鍾沉,讓他選擇自盡,鍾沉竟沒有拋棄掉寧暮,沒有選擇逃走,而是選擇——留在她的身邊和黑衣人抗爭,乘著黑衣人轉移注意力,鍾沉打落那些架在寧暮脖上的刀劍,拉起寧暮的手一起逃命,沒想到在經過懸崖之時,身後數支箭刷刷射來,鍾沉身子一低,雙足沒站穩,竟失足滑落懸崖,寧暮見他摔落,情急之下,伸出手去拉,沒想到身後箭羽更盛,兩人一起墜崖而去。


    “我……”鍾沉苦笑之下,猛覺胸悶,一陣心悸之後,臉色慘白,倒在地上。


    “皇上!”


    寧暮推了一下鍾沉的身子,見他呼吸漸漸平穩下去,臉色卻難看到了極點。


    寧暮拔出了匕首,慢慢地靠近他。匕首對著鍾沉,卻久久不曾刺下去——對她來說,這無疑是一個良好的機會,此刻不殺了他替親人報仇,那麽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然而,她握匕首的手卻在顫抖,滑溜溜地滿是汗水——她正在掙紮。


    殺念頓起,又被另一種情感給深深地壓住了——殺與不殺,又能如何?殺了他,爹和娘就會活過來嗎?


    “倘若當初沒有認識你,我們也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鍾沉,你贏了,還是你贏了,直到如今,我都無法對你痛下殺手,我恨你,恨你……”


    終於,匕首噔地一聲掉落在地,寧暮顫抖著手,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山洞外走去,她忽然想要逃避這一切,她還是沒有勇氣去乘著他昏迷時殺死他……


    當她走出山洞之外,悄悄地躲了起來,她的雙目濕了,直到看見鍾采帶著人衝進山洞時,她的身體順著石壁緩緩地下滑,一下坐倒在地上,整個人埋沒在草叢之後。


    倘若,你我二人能夠就此在此隱居,沒有過仇恨、沒有過寒心,沒有過猜忌,此刻寧願在此終老也不願再清醒過來。


    她還記得,那年的寒冬,荒山飛鳥絕跡,她和鍾沉二人手牽手地在雪地裏漫步,兩人互相嬉戲,鍾沉摟著她的腰,她依偎在鍾沉寬厚溫暖的懷中,彼此靠著對方身體的問題,互相取暖,然後站在那裏,一起仰望著銀山遠郊,耳聽厲風呼嘯,久久地陶醉在那。


    “阿寧,你願意嫁給我嗎?”


    “鍾沉說願意,阿寧就願意。”


    她還記得他給你承諾時的笑容。沒有一刻忘記過。


    他從她的背後一把摟抱著她,那張英俊溫暖的臉上時時洋溢著幸福的笑一,他望著天空,對她道:“鍾沉說,阿寧必須嫁給鍾沉,請問,阿寧願意嗎?”


    當年的她,稚氣未脫,麵對那樣好看的他,羞澀難當,春心蕩漾,衝著他嬌笑一聲,並未馬上回答去他,反而推開他的身體,獨自朝大風雪裏跑去。


    她邊跑邊回頭朝著他喊:“鍾沉!快跟上來!”她跑了一陣,繼續回頭對著身後的他大喊:“鍾沉!陸昭寧說,她願意!”


    那年的他,在她的身後不斷地追逐著她的步伐,眼看著她的身影埋入風雪之中,他大喊道:“鍾沉聽不見!陸昭寧在說什麽!”


    二人如同對著天空互相許著承諾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在風雪中喊著給對方聽,仿佛要讓周邊的每一座大山裏的人們,都能聽到他們的誓言。


    寧暮的身體一點點地虛弱下去,眼看著鍾采就在附近,她卻沒有呼喚,她甚至就想這麽安靜地在這裏睡下去,永遠也不要醒來……她多麽希望,從此刻起,沒有人能夠找到她,她也就沒有任何痛苦……


    “找到了!梅妃娘娘在這!”一名侍衛的聲音在草叢後焦急地響起,驚動了正在派人搜救梅妃的鍾采。


    鍾采聞聲飛快趕來:“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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