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問在宮中磨礪多年,也算見過不少的人和事。本宮雖能體察出梅妃留在宮中,懷有些許的不軌之心,卻也沒有十足的證據來揭發她。然而皇上……皇上對她卻始終不肯改了態度,哼,如今聽說她好端端的突然生了病昏迷不醒,命在旦夕,還真是老天有眼,願意站在本宮這一邊。”鍾寧道。


    鍾雲在長長地歎息一句,這一聲歎息也不知是為了梅妃而歎,還是為了寧妃而歎,自昨日探聽到暮雲宮傳來的消息,說是皇上動用了太醫院的數十個大夫去了暮雲宮為梅妃緊急治病,寧妃娘娘的心情便又好轉了起來,至少不像前幾日那般低落。


    “身懷三甲,如今卻突然昏迷不醒,看來,還真是老天在暗中相助娘娘,梅妃娘娘這一次,恐怕真的是要……”鍾雲低聲道。


    鍾寧嘴角一勾,道:“雲兒,你也覺得這事來的十分奇怪吧?何止是你,若不是本宮幾次派人去乾清宮和太醫院了解了情況,連本宮自己也幾乎不能相信,梅妃腹中居然懷了死胎。死胎若不及早取出,恐怕這大的也保不住。”


    “娘娘,這件事奴婢覺得有些奇怪,先前梅妃娘娘腹中的胎兒還好端端的,怎麽才一日的功夫,便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莫非是有人在暗中想要置梅妃娘娘於死地?”鍾雲道。


    鍾寧手捧起一杯熱茶,斜睨了鍾雲一眼,皮笑肉不笑道:“這……本宮就不清楚了。這件事既然不是咱們做的,那麽,咱們就沒什麽好怕。皇上為了梅妃的事,來寧熙宮問罪於本宮,本宮心裏憋屈,本想著尋個時機,向皇上討個公道,好洗清本宮的清白,沒想到才多大的功夫,梅妃那邊便出了更大的事了。究竟是誰在背後想要害梅妃,本宮倒是琢磨不透。”她說完,淡淡得呷了一口茶。


    “從前是本宮太過大意了,才屢次敗於梅妃之手,今日看來,不滿於她的人,多的是。究竟是誰在背後推了這一把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結果令本宮滿意便了。”鍾寧繼續道。


    “這一切都是梅妃的咎由自取,娘娘,您想想,她是南國公主,就憑著這個身份,咱們大宣朝中該有多少人要恨著她呢,她到了今日的地步,也是她該有下場。”鍾雲道。


    “雲兒,你看問題可比昔日犀利的多了,這嘴皮子也毒了。本宮倒是沒看出來,這段日子,你的長進竟是如此之大。”鍾寧忽道。


    鍾雲道:“奴婢是跟著娘娘學的。其實在宮廷之中,娘娘說過,在宮中做事,不妨把情字看的淡一些,對敵人該狠下心來便狠下心來,便如娘娘一般,對梅妃……”


    鍾寧目中精光突聚,蹙眉道:“怎麽,你認為,本宮對梅妃太狠了麽?”


    鍾雲在瞬間見她的臉色發了一種奇怪的變化,變得不太高興,忙道:“不不,奴婢的意思是,梅妃娘娘迷惑皇上,該遭此罪,該遭此罪。”


    “行了,扶本宮出去走走。”鍾寧道。


    “娘娘,下小雨了。”鍾雲扶著她往寧熙宮外走,方走到門口,外麵天空便下起了毛毛細雨。


    鍾寧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凝眉陷入沉思,鍾雲喊了她幾聲,她也沒聽見。


    “娘娘?咱們還出去嗎?”鍾雲又問道。


    “不出去了。”鍾寧突然改口,便又返回,心情又突然增重了幾分。


    暮雲宮步履急促,太醫院的人終於離開了。


    小晴聽說梅妃娘娘沒事了,喜極而泣。然而,腹中的胎兒卻沒能保住,這讓她又陷入了一股悲傷之中,替梅妃感到可惜。


    鍾沉也在第一時間聽聞消息,趕到了暮雲宮。見到了寧暮。


    先是一陣沉默,寧暮哽咽著,將自己一直未曾想明白的心思,向鍾沉一一道來:“皇上,臣妾一直想不明白。我待寧妃雖不如皇上對她的那般般掏心掏肺,可也算沒什麽大的過節。緣何她如此恨我至此,要殺我腹中的胎兒?”寧暮神色憔悴,搖頭推辭鍾沉送來的一口藥湯。


    “你不明白,朕卻明白。哼,她怎會這樣恨你,她這分明是在嫉妒你。”鍾沉將手中的湯勺放入碗裏,命人將藥湯先端下去。


    寧暮的神色漸漸複雜起來,雖然對這件事充滿了迷惑的,然而最終她坦然一笑,摸著腹中已沒了的胎兒,卻是世故地明白洞悉其中的緣故,隻是想起懷胎三甲,如今卻遭此劫難,失了胎兒,失去做母親的機會,想著想著,也不覺得有些暗自神傷,道:“世事尚且變化多端,何況人心。寧妃也許隻是想要個孩子吧,臣妾比她先入宮,卻先懷上了皇上的骨肉,她……她自然心裏不好受,大約也在於此吧。”


    “唉,你總是這般善良,這個時候,仍舊在替她說話。說句實話,朕起初也相信,此事可能另有內情,寧兒雖然對你有所偏見,但素來行事穩重,這次…...怎麽也想不到,她竟會如此惡毒,對你和腹中的胎兒下手。”鍾沉道。


    “人的心繁複善變……”寧暮喃喃反複自語,“皇上,如今臣妾常常有一種癡心妄想。人生若是隻似初見般,譬如初見寧妃之時,她還不似今日這般,那個時候,她端莊大方,頗有母儀之範,興許,真的是臣妾對不起她,她才如此恨臣妾。”寧暮道。


    “你可不可以不這麽善良?暮兒,聽朕說,孩子沒了,將來還會有的。現下朕隻要你平平安安,朕才放心去北音。”鍾沉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揉著她的手臂。


    寧暮靠在他的胸膛,淒婉一笑,道:“春天雖來了,但終究也是要過去的。倘若時間隻停在當初相遇的那一刻,沒有後來的種種糾結,那該有多好。”她不覺陷入思緒,說道。


    鍾沉聞言,一怔:“你在說什麽?”


    寧暮失神搖頭,仿佛沉浸在另外一個世界。


    這時,一股夜風從暮雲宮的窗縫間貫入,帶著一陣陰寒的氣息,宛若一口欲吐不吐的人生歎息,將殿內漸微的燭火,於跳躍之中,吹了一會,忽明忽滅。


    夜裏,鍾沉離開,吩咐小晴照顧寧暮。


    小晴伸手護住正在被夜風吹襲的火苗,站在那裏,看著寧暮坐在床榻上,默然片刻,聽她直言直語:“向來隻有秋風悲畫扇,如今方入春,便已陷悲涼。人心易變,世間之事往往如此,何時到頭,恩怨無常。”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咦?娘娘,您在念什麽呢?”小晴聽到寧暮的聲音,走近。


    寧暮呢喃之後,兀自含笑搖頭,一片感慨。


    聽聞外麵的夜雨霖鈴,眉頭卻是愁難抵,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對小晴道:“今夜竟也是冷雨霖鈴的時候呢。晴兒,你信不信?這些日子來,不管是好的夢,還是壞的夢,做都做過了,也做完了。其實,隻要他不再入要我的夢來,就不會影響我的心緒,但隻怕長久下去,我會快要忘了他的模樣了。”


    小晴對她的話,聽得似懂非懂,撓頭問道:“娘娘,您在想皇上吧?”笑容瞬間綻放。


    寧暮轉過頭來,衝著她一笑,並未回答,嘴角又勾起了比一絲微笑,她的笑容在小晴看來,有一種沉甸甸的溫柔,那是一種安撫人心的溫柔,充滿了溫馨,此刻寧暮的目光顯得十分微妙,特別在小晴提起皇上之時,顯得更加真誠。那是一種由衷無法遮掩的幸福,究竟是什麽,小晴已經看得不清楚了,隻知道此刻梅妃娘娘並未因為失去了和皇上的孩子而陷入大落大悲之中,眼神反而比之前更加堅定,似乎看到了更多令她期盼、憧憬的東西。


    那又會是什麽呢?


    小晴癡癡地想:一定是皇上的愛吧!梅妃娘娘將來是要做皇後的,皇上對她這般好,她自然是最幸福的女人,可惜……小晴心裏發出了一聲歎息,她想起了梅妃失去胎兒一事,想想就覺得太可惜。


    主仆二人皆陷入各自的沉思。


    寧暮想了一陣,笑容陡止,就像一麵平靜的湖麵:他原本就是我決意要忘的人,也是我要殺的人,如今我卻對他……又起了昔日之情。陸昭寧,你終究還是不想讓他這麽輕而易舉地死去。你還愛著他,不是麽?


    宮中的日子從來最能磨礪去人的棱角,鍾寧入宮多年,對於人事,多半是隱忍求全的,可自從自己入宮之後,她這個寧妃娘娘鋒芒日漸而露,倘若真如鍾沉所言,這次是她害了我的孩子,那麽,這個寧妃,實在是太可怕了。至少她對鍾沉的愛是沒有理智的,而我,將來會變成她那樣麽?


    宮廷中紅牆朱影紛爭不斷,是以讓寧暮常常覺得,她初入皇宮時的氣性,隨著時間會被消磨殆盡,變成一個任由權勢地位主宰的女子,直到那一天,她將變得不再像自己,雖然如今還沒到那個地步,她卻已經想到了那麽遠,遠到她無法接受未來的自己。這也是她為何遲遲不做皇後的原因之一。


    想到當年,倘若自己與鍾沉長訣,果決堅毅地離開,一去再不回頭,如今便也沒有那麽多糾纏難解的事了。


    這些事令時常令她活得疲憊,每每從夢中清晰過來,這發現,自己正在往宿命裏一點點地陷入,可她的宿命又是什麽?寧暮從來不認為,自己可以預測到未來,甚至就連上一次徘徊在生死邊緣時,自己能否挺得過來,也是沒有一點信心。但事情終究是過去了,這次失胎變故之中,她總算是挺過來了,即便她活了下來,從哪些太醫院大夫們的手上存活下來,她也是失敗的,因為她的孩子沒了,這是她和鍾沉唯一的一個孩子。如今沒了,日後便不會再有。縱使鍾沉一直同她說:“來日方長,咱們還會有孩子的。”可卻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本想著孩子的出現,會讓她漸漸忘記對鍾沉的仇恨,化解這一段恩怨,卻沒想到,老天爺不開眼,竟將他們的孩子也給奪走了。


    聽到孩子沒了的那一刻,寧暮整個人是麻木的,這個孩子對她來說,是她和鍾沉的一個結晶,可,如今,一切又恢複了起點,於大起大落中恢複了平靜,靜的她有些害怕,有些畏懼,有些不自信,她和鍾沉,難道真的沒有了希望了嗎?勢必要在將來以仇人相對嗎?失去孩子的這種心情,就和當初失去爹娘的心情一樣,是沉痛的,無聲麻木的。沒有人能夠撫慰她的心情,即便是鍾沉,也不能。


    甚至,她對失去的孩子,感到了一份愧疚,她沒有把他生出來,已經是作為一個母親的失敗,寧暮為此感到深深的自責,這種自責來自於,自己為了仇恨,為了報仇,不顧未來,竟將一個無辜的小生命給搭上了,她和鍾沉的孩子,就是這次的犧牲品。


    即便我可以忘了過去的事,忘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但偏偏有些事、有些令人怨恨傷心的事,隻怕也要很久才能忘記了,鍾沉……


    又過了三日,宮裏平靜了許多。鍾沉出使北音的隊伍已經離開帝京了半日多。從小晴探聽到的消息,回來稟報的消息卻令人不得不灼心燒眉,誰也想不通,當日在朝中和大臣們討論地激烈,推舉的秦天秦提點,竟沒隨著皇上出使北音的隊伍而去,反倒是派了幾名其貌不揚隨從。朝中大臣們對此事也是摸不著頭腦,皇上怎會突然改變了主意,朝中的能人武將竟一個也沒帶去?反帶了一幹不明來曆的小廝去。


    那些跟隨隊伍的人,看過去,行頭普通,倒像是行走江湖的人。最年長的不過三十出頭。


    此事傳到寧熙宮,就連鍾寧也納悶不解,皇上此舉竟是何意?既不派秦天隨去,卻封他為太醫院的提點,可是越來越看不清皇上心裏在想什麽了。鍾寧眉頭越蹙越緊。


    寧暮在皇宮的城樓上望著清晨鍾沉隊伍離開的方向,久久佇立。小晴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望著皇上離京的方向發呆,提醒道:“娘娘,您已經在這站了好幾個時辰了。”


    “娘娘,您放心吧,皇上此行,必定凱旋而歸。皇上那麽聰明。”小晴道。


    對於小晴的話,寧暮隻是微笑。其實她並不知道鍾沉此去何時才能歸來,但總有一種擔心,此去北音勢必要坐海船,聽聞鍾沉這次離京,隻帶了幾名看似普通的小廝,並未帶任何大夫而去,心中便重了一些。


    海上漂泊,遇上風浪大的時候,難免會有意外發生,鍾沉就這般粗粗糙糙地準備了便去了,實在不像他尋日裏穩重的作風。他不是一個輕敵的人,奧其雖發書邀他去北音,看似是一場盛大的邀請,難保途中不會有心懷不顧之人乘機攪擾一番,阻撓北音此行,倘若最後鍾沉因為有人阻擾去不成北音,卻又答應了奧其如約到場,勢必會引起奧其對宣國的不滿,奧其更有理由和宣國挑起戰爭。如今,北音遲遲不對宣國進行確定的表態,隻是因為他沒有理由挑起戰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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