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熙宮,死一樣的寂。


    梅妃一出事,鍾沉第二日便來到了寧熙宮。所有的下人們知趣地退下,包括鍾雲也默退。


    “算算日子,皇上已好久不曾來臣妾這了吧。”鍾寧道。


    然而,她以為鍾沉是想起她這個寧妃了,才來此,卻不想鍾沉是為梅妃的事而來。


    當鍾沉以梅妃突然病倒,腹中的胎兒岌岌可危之事來責罪鍾寧時,鍾寧心中的冤屈與憤恨猶如困獸一般,左突右衝,幾乎像是有一把刀刃在她的心上刺出一道長口子,一點一點地爆裂開來。


    憑什麽梅妃出了事,便與自己有關?


    對於鍾沉詢問,鍾寧心中抑結,他口頭上雖沒直接指責,卻已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自己。對此,她是不服的。怎奈鍾沉態度硬朗,二人整治無果,就此事鍾沉最終隻拋下一句話:“寧兒,對於此事,你好自為之,倘若此事與你無關,朕會還你一個清白的。”


    鍾沉話畢,跨出寧熙宮。他剛來,便要離開,讓鍾寧在下人們的眼裏顏麵盡失。鍾寧追了出去,將他叫住:“皇上!臣妾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冤枉臣妾,臣妾這些日子,千盼萬盼,總算今天把皇上給盼來了,卻不想皇上竟是為了梅妃的事,前來責罪臣妾。臣妾不服。”


    鍾沉止步,轉身,用一種無奈地表情看著她:“倘若不是你,朕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對她下毒手。梅妃進宮才短短的數月,不是大傷就是大病,若不是有人在背後想要加害於她,又怎麽會這般巧合,屢屢讓她遭罪。寧兒,朕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梅妃,可你也沒必要這樣出賣自己的良心,去加害於她。”


    “臣妾沒有!”鍾寧追著鍾沉的步伐出去,“皇上!臣妾可以對天發誓,這次……臣妾真的沒有。”


    鍾沉走下了台階,聞聲止步,回頭,不信地搖頭,看著她,道:“那前幾次呢?你敢對天發誓,先前的一切都與你無關麽?”


    鍾寧默在那裏,沒有回答,或者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不敢承認麽?”鍾沉話畢,甩袖離開了寧熙宮。


    “臣妾沒有做過,為什麽要承認?”鍾寧爭道。


    匆匆來,匆匆而去。這便是皇上的態度,鍾寧在心底冷笑了兩聲,突然覺得這個自己一直深愛著的沉哥哥,原來是這般的冷酷無情。為了一個敵國公主,一點點地疏遠自己,還是原來的沉哥哥麽?


    因為今日鍾沉的話,鍾寧一夜難眠,到了中夜,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一場噩夢所纏,在夢裏,她仿佛看到有一隻手,頃刻在跟前間化作了猩紅的信子,牢牢地纏到她的胸前,然後,漸漸到攀著她的脖頸,蜿蜒而上。


    仿佛有人來到跟前,緊緊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那麽用力,那麽想置她於死地,仿佛是恨極了她一般,掐得她喘不過氣來。


    鍾寧的胸口就像被一隻重鼓猛擊了幾下,每一下都顯得疼痛無比,活生生地就像要裂開一般,疼痛不已。疼得她突然驚呼。


    這時,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在她的耳邊響起,鍾雲來到床榻邊,伸手大力地推著她的肩膀,然後把她搖醒過來。


    鍾寧辛苦了一番,好不容易輾轉醒過來,覺得口中焦渴,舌頭突然發苦,心跳也漸漸變得虛弱下來,晃目之間,看到桌上的一枝微弱燭光正在跳躍。她的衣服皆被流出的汗水給濕遍了,粘膩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她吃力地伸手,晃了晃,撫了一撫額頭,然後才緩緩地直起了腰板來,靠著牆壁坐起。


    這場噩夢,令她的神思遊離於頃刻間,除了聽見外麵空中冷雨一陣一陣地潑下,偶爾肆無忌憚的敲打著寧熙宮的窗子,讓人生出淅瀝之寒,便沒其他的聲音。總之,就是死一樣的寂。


    鍾寧睜開眼,看見鍾雲關切不安的麵容,才稍稍安下心來,然後嘶啞著聲音,虛驚道:“本宮沒事。”


    鍾雲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扶著她坐定,道:“娘娘,您又做噩夢了。”


    鍾寧看看鍾雲,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得擺了擺手。


    “奴婢去給您泡杯安神茶吧。”鍾雲方說完,卻被鍾寧叫了回來,最後隻勉勉強強地泡了一杯滾燙的開水,然後輕輕地吹散熱氣,端到了鍾寧的跟前,再小心地喂著她喝下。


    鍾雲神色憂心地看著鍾寧,道:“娘娘一直這樣夢魘不止,又沒有安神定心的藥可以服用,如此長久下去,剛剛恢複好的身子又被折騰苦了,什麽時候才能完全好起來呢?”


    鍾寧擺擺手,倒一點也不在意,神態反而變得憂傷,她道:“這些天帝京的天氣變化太快,偶爾不適應周遭的變化也是正常的,未必是什麽要緊之事,讓本宮好好排解一番也便好了。”


    “娘娘,您哭了……”鍾雲看到了鍾寧的臉上有過淚水的痕跡,再投目望去時,隱隱看到大滴的淚水濕在她所睡的枕上,仿若綻一朵朵墨色的小梅花綻開著,就那麽零星地散亂在那。


    鍾寧伸手拂去,她自己也怔了一怔,勉強地道:“本宮怎麽會哭?真如孩子一樣了,睡夢中也會哭。”


    話音方落,突然想起了昔日剛剛嫁入宮中以來的日子,其實甚少哭泣。但自從嫁給鍾沉,她的難過和悲憤一刻也沒有減輕過,對於鍾沉的變心,她的擔憂亦是與日俱增,然而每次哭泣,發現眼裏卻是幹澀的,猶如一口已經幹涸到盡頭的枯井,唯見到十丈的青苔厚,卻無一點風吹草動,心裏更無半點的波瀾湧動。每每難過到極處,成日裏,亦隻是強撐著一副身軀,望著沒有鍾沉光顧的寧熙宮的窗紙,陷入發呆,每每就那樣呆坐著,往往便是一日的光景。她甚至感覺自己花光了所有的力氣去追逐鍾沉,可總是發現追不上他的步伐,哪怕他從未離開過她的身邊,有時這種情緒的事發生的多了,連鍾雲也看不過眼,時常在旁勸道:“娘娘總是這樣憋著,若是憋壞了身子,還真不如哭出來痛快一些。”


    每次鍾寧隻是緩緩地搖頭,她的眼裏哪裏還有眼淚呢?而就算流了眼淚,於她來說,又能改變什麽?能將鍾沉的心拉回來嗎?


    好長一段時間,鍾沉不曾來寧熙宮看她過,偶爾來看我的,除了家裏派來的人,受鍾夫人交代,叮囑一些衣食上要注意的事宜,還有一些隻有送紅糖來的姑子,那些都是鍾家的人,初次之外,也便沒有其他人了。雖然吃穿不愁,這個寧妃做得派頭十足,但她仍舊覺得,自己是被眾人孤立的。皇上如今不甚來理會她,偶爾來一次,也不是親自前來,隻是派了乾清宮的小內監小宮女前來傳話,往往片刻就離去,再沒留下更多的話。偶爾她也會忍不住在心裏發出感慨:“既然已經變心,還要為你傷心麽?”


    鍾寧想著,偶爾也對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白天裏想著臭男人為臭男人傷心,夜裏也是想著臭男人為臭男人傷心,以前是,現在是,到底作為女人,都是被男人牽著鼻子走的,一輩子活著,隻曉得想著臭男人去為心愛的臭男人傷心。”


    雖然她口口聲聲一個“臭男人、臭男人”地罵著,回頭冷靜下拉,卻又啞然失笑,這樣的口氣,一點也不像昔日的自己,那個驕傲的鍾寧去了哪裏?


    很長一段時間,鍾寧隻是徒自傷悲,卻沒有在下人麵前落淚,然而每次她的那副空洞的堅強和麻木,卻在她的噩夢土崩瓦解了,她的眼淚,便在毫無察覺地的情況下,肆無忌憚地縱橫在了她的臉上,就像一些爬蟲,在她那張美豔高貴,充滿驕傲的美麗臉上肆虐橫行而過。


    過了一會,鍾雲叫了竹青進來,小聲吩咐道:“去吩咐燒些熱水吧,一會兒給娘娘擦擦身子,讓她再睡一會兒,這般做了噩夢,汗漉漉了一身,再睡著容易是染上風寒的。”然後走進內殿,走到床榻邊,將鍾寧的手心輕輕合在自己的手背之上,輕聲道:“娘娘若是不困,奴婢陪娘娘說說話吧。”


    奇怪的是,這次鍾寧竟無聲地向她點一點頭,換作素裏,是容不得任何人再來打擾她,但這次,卻大大地不一樣了,仿佛經曆了這場噩夢,就像經曆了好些事一般,讓她有了一些變化。


    鍾雲柔聲細語道:“娘娘夢魘,可是為了皇上的事。”


    鍾寧以沉默相對,愣了一下,便算是默認了。鍾雲輕輕歎息一句,道:“不論換了是誰,遭遇這樣的事,都是要傷心的。”鍾雲話筆,沉吟片刻,忽道:“娘娘,您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身子養好,隻有把身子養好了,才有力氣對付那個妖妃。”


    連鍾雲都覺得現在正在受寵的梅妃是妖妃,但鍾寧的心底到底是苦澀的,那種苦澀延伸到她的嘴角慢慢化作一抹苦笑,帶著一絲堅韌,道:“本宮不是不曉得,想要拉回皇上的心,非一朝一夕的事,皇上現在獨寵梅妃,梅妃又懷有龍種,說不好還是個小皇子,那本宮……”


    鍾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又道:“娘娘,恕奴婢鬥膽,先前娘娘派人去南國暗查梅妃的底細,也是想證明她是否就是陸姑娘,梅妃現在得皇上寵愛,隻不過是陸姑娘的影子罷了。皇上哪是真的喜歡她。”


    “啪!”


    鍾寧突然扇了鍾雲一巴掌。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不知道哪裏說錯了!”鍾寧手捂著臉,吃驚地跪下。


    鍾寧十指緊握,手指關節格格地作響,連指節也漸漸泛白了,心中的恨意和悲涼隨著鍾雲提起“陸昭寧”的名字,雪亮地反映著淚光簌簌而下,過了半晌,她才用發顫卻平靜的語言對鍾雲道:“本宮說過了,不要在本宮的麵前提起那個女人的名字。”


    鍾寧烏翠的眉頭,頃刻間蹙得猶如群峰褶皺,又似柳葉在狂風中被肆虐,於一陣極度的沉默之後,她忽然仰頭,眼裏筆剛才多了一道幽深的恨意,寥落不甘的光芒,一如幽幽冥火,依然使她不能完全平靜下來,她一字一頓地對鍾雲道:“雲兒,本宮再提醒你一次,日後不許在任何人麵前提起陸昭寧這個名字。”


    對於鍾寧的警告,鍾雲感到有些害怕,她也弄不清,寧妃娘娘為何會那麽恨已經死去的陸昭寧,想到寧妃此刻的情緒不定,還是少惹她微妙,隻得低聲應道:“是。”


    鍾寧睨了鍾雲一眼,恢複了平靜,嘴角微微揚起,道:“雲兒,本宮這麽對你,也是為你好。你可怪本宮剛才打了你?”


    “奴婢不怪娘娘。”鍾雲道。


    “皇上雖還是皇上,卻喜歡聽命於梅妃的話,對她寵愛有加,你以為皇上這樣做,就是消除了對梅妃的戒備了麽?不可能的。這一定不會是皇上的心思,本宮所認識的皇上,不會這般輕而易舉地讓一個外來的女人擺布,隻是……皇上對她越好,哪怕本宮知道,那有可能是皇上做出來的樣子,本宮心裏也不是滋味,天底下,又有哪個女人能夠容忍別自己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呢?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


    “娘娘,奴婢知道梅妃和陸……那個女人的容貌有九分相似,皇上對那個女人曾經又是何等的情意,皇上一時糊塗,將梅妃當成了那個女人,總有一天會醒悟的,老爺和大少爺在朝中赫赫,將來得寵,登上皇後之位的勢必是娘娘您,朝中的那些大人們又怎麽會將皇上衝動之下,隨口所說要封梅妃為皇後的兒戲當真呢?”她說到這裏,略想一想,繼續道:“若在從前,奴婢也不過是以為梅妃隻是有兩下子勾引男人的把戲,如今見識過了,見她得寵,皇上為了她,冷落了娘娘您,才算曉得梅妃的城府有多深。這些日子以來,奴婢亦在思量不已,內裏內外,總算明白了些。其實梅妃早已是步步為營,將娘娘和皇上一同狠狠地算計了,定是她在皇上麵前,挑撥娘娘的是非,才讓皇上一時信了她的話,對娘娘有了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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