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阪郊外的山中,暗藏著燈火。


    一處宏偉而縹緲的建築在山中矗立,隱約的霓虹光暈像薄紗一樣覆蓋在山中閣樓之上,像是浮現在山林裏的海市蜃樓一樣,飄渺無依。


    這是建設在山中的一間賭場,賭場前是一條溪流和一座精致的小橋,看上去像是人間仙境的設計,裏麵掩藏著的卻全是罪惡。


    穿著和服帶著狐狸麵具的女孩們在橋上迎送著賓客,能來這裏的人其實並不多,因為他們不是沒有資本,就是沒命到這裏。


    賭場內外都有穿著西裝的男人在周圍遊蕩,他們毫不在意地將刀或手槍別在腰間,宣示著這裏主人的強大,任何敢在這裏鬧事的人,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


    賭場的最深處,別有洞天,這裏是一個寬闊的房間,不再是賭場裏晶壁輝煌的裝飾,而是樸素得有些離譜,就像普通人家的房間,地上鋪著再普通不過的榻榻米,但也有不普通的東西。


    一座戲台,一般沒有人會把戲台塞到家裏,但這裏確確實實有著。


    月光照在舞台上,白木屏風遮掩下,人影偏偏,隻不過,並沒有看戲的觀眾。


    月光中的人影且行且吟且唱,吟唱出如夢的人生,一場華麗的戲曲,在這孤獨的世界裏,也在這虛偽的世界裏,他演繹著離別,飄蕩著寂寞的靈魂。


    無人能解他心中孤寂,哀傷的舞台下少有觀眾,隻有匆匆的過客,留下不著痕跡的腳印,在這夢幻的世界裏。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他臉上的麵具遮住了容顏,披著一件血紅色的廣袖和服,和服上,如同鮮血澆灌的彼岸花在這朱世裏綻放,搭上男人瑩白色的皮膚,像是行走與黃泉的歌姬,可他唱的卻是盛世中的《楊貴妃》。


    “倦兮倦兮釵為證,天子昔年親贈;


    別記風情,聊報他,一時恩遇隆;


    還釵心事付臨邛,三千弱水東,雲霞又紅;


    月影兒早已消融,去路重重;


    來路失,回首一場空。”


    這是純正的日本歌舞伎,曲目卻是中國題材的《楊貴妃》,或許他和她的故事,也有些許相似吧。


    真正的歌舞伎隻有男子才能出演,但他很輕易地做到了讓人忽略他的性別,這樣在歌舞伎中飾演女人的男子被稱為女形,而他是頂尖的。


    他觀察著女性,模仿並超越她們,他甚至比女人還要了解女人的美,帶著麵具,無需依靠美色,便能以絕世之舞顛倒眾生。


    他要是騷起來,就沒女人什麽事情了。


    可他此刻卻突然停了下來,歎了一口氣,盤膝而坐,緩緩地合上手中的紙扇,目光冷漠地望著玄關處。


    有人來了,而將到來之人,不配欣賞這等舞姿。


    玄關的門被推開了,帶著麵具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臉上扣著一張慘白的麵具,麵具上是一張日本古代公卿的笑臉,朱紅色的嘴唇鐵黑色的牙齒,唇邊帶著端莊的笑容,但給人的感覺並不美好,相反還有些惡心。


    他走在榻榻米上,像是幽靈一般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麵具下本來應該看不清表情。


    卻讓人坐在舞台上的“女形”感覺到這個男人在惡心地微笑。


    兩人就這樣對視良久。


    “女形”能清楚地感覺到今天這個男人心情不是很好,嗬嗬,這是理所當然,也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


    “本部的專員來到日本,‘無意’中接到了任務,而這個任務,正巧是我的試驗場之一,”能劇麵具下的聲音平靜,仿佛聽不出情緒,“並且,就在這之前,‘收容所’內的實驗也被暴露出來了。”


    “這很正常吧?蛇岐八家的人,不是傻子,那個‘收容所’的暴露是遲早的事情。”


    “女形”並沒有看眼前的男人,隨口說著。他當然明白眼前男人話裏的意思。


    有人故意將莫托洛夫雞尾酒泄露給本部,想將卡塞爾學院也引入局裏,打亂男人的計劃節奏。


    “哼,無所謂,”男人冷哼一聲,“反正實驗基本已經完成,即使是引起了秘黨的警覺也沒什麽關係,該緊張的從來都不是我,而且我也對秘黨派來的人很感興趣。”


    是的,從來都不是他,這個男人就像是吃人的鬼,他已經積攢到來足夠的資源,計劃也即將步入最後階段,無論是猛鬼眾還是蛇岐八家,任何東西對於他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棋子,不過,在榨幹價值之前,貪婪的他是不會鬆口的。


    “女形”知道這個男人的貪婪,他很厭惡這個家夥,但他試過了,殺不死眼前這個男人,所以,暗地裏搞點小動作,不過分吧?


    他當然也知道這個男人知道是他在背後搞鬼,但是,那又如何?他知道這個貪婪的家夥暫時還不會放過他這樣好用的棋子。


    隨著夜晚的來臨,繁華的街頭本該是夜生活的開始。


    可黑色的奔馳車隊像是軍隊一樣衝散了人群,打亂了人們的節奏。


    數輛漆黑的摩托車像是護衛一般將車隊圍在裏麵,摩托車上的人個個黑衣帶頭盔,背上還背著鈍器。


    最離譜的是前麵開路的,是一輛推土機!


    無論是行人還是車流都不得不避讓著這群凶神惡煞。


    車隊的正中央是一輛黑色的邁巴赫,老人沉默地望著窗外繁華的街景,回想起自己的過去,幾十年了,他已經老了,但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身上的日本刀。


    “1946年……”老人輕聲的歎息,額頭眉頭緊皺,仿佛是在回憶什麽不好的事情,明明很痛苦,但他必須直麵。


    希爾伯特·讓·昂熱,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名字,始終在他的腦海裏深深烙印著。


    他還記得,那一年,這個男人,如霸者般降臨日本。


    昂熱拯救了他,也踐踏了他們。


    明明那時的昂熱已經是個六十七歲的老人,可就是這個老人,硬生生用棍棒和折刀,剃光了日本混血種所有的驕傲。


    他打著領帶,穿著西裝,卻做著比黑道還要黑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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