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悠長的道號,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慢慢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屍山血海之中,站立著一個身穿黑色道袍的老道士。


    這道士須發皆白,懷裏抱著一柄拂塵,臉色紅潤如嬰兒般,真正的鶴發童顏。老道高聲誦了一聲道號之後,用悲憫的眼神看著戰場中廝殺的眾人。


    “貧道晚來一步,以致生靈塗炭,罪過罪過——”老道長長的歎道。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心中對這個老道生出一種毫無來由的厭惡。


    “牛鼻子!你在這裏裝什麽慈悲?你身上穿著黑道袍,卻在這裏悲天憫人?你難道不知這殺戮都是你黑道門幹的好事麽?”


    我拎著手裏已經卷刃的鋼刀,慢慢的向老道靠近,心裏生出一種殺掉這個老道的欲望。


    老道心平氣和的說道,“貧道約束門人不嚴,自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我冷笑道:“死了這麽多人,豈是你能交代的了得?就算你自殺謝罪,這些人也活不過來了!”


    老道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隻是用憐憫的眼神掃過這些倒在地上的屍體。


    我離著老道越來越近,心中的殺意也越來越盛。當我走到離他不到五米的時候,我猛的高高躍起,高舉手中的刀,向著老道頭頂劈落!


    如果我這一刀落在他的頭上,就算不能把他砍成兩半,也至少能要了他的命。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對這個素未謀麵的老道會有這麽大的恨意,隻想著把他一刀斃命。


    老道麵色不變,從容的說道:“施主少安毋躁——”


    鋼刀落到老道頭頂,被老道伸出的兩個手指夾住,再也沒辦法落下半分。


    心裏一驚,我本能的想把刀抽回來,可用盡全力試了兩下,鋼刀就像嵌入了石頭裏,紋絲不動。


    “施主殺心太重,如此下去,恐怕會走火入魔。”


    我鬆開了刀柄,向後退了兩步哈哈大笑道:“你說我殺心重?你的同門哪個不比我殺人殺的多?青風你認識吧?為了煉製一件法器,足足殺了上萬的人!還有這些——”我指了指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這些也都是他的傑作吧?你現在居然說我殺心重?”


    老道歎了口氣,不再言語了。


    我隻道是這老道被我說中了短處,無言以對了,於是我掏出了手槍,瞄準了老道的腦袋,“就算我殺心重,我也不會後悔今天殺了你!”


    殺機一動,我就要扣動扳機。


    “施主且慢!”老道沉聲說道:“施主可否讓貧道做些善後,彌補過失?”


    “你要這麽彌補?你在黑道門中是什麽身份?”


    “貧道靜明,忝為黑道門掌教。”


    我去!這個老道竟然就是黑道門的掌教?


    一時間,數個念頭從腦中閃過。


    如果我現在殺了這個老道,那麽黑道門會不會就此覆滅?就算是不能覆滅,至少實力大減是有可能的吧?這樣一來,未來會不會就不會有那麽多黑道門的人為非作歹了?


    但隨即我就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我連青風都打不過,如何他們掌教的對手?


    思忖再三我還是抑製住了開槍的衝動,因為這槍很可能對他根本無效。


    “既然你是掌教,那麽你應該知道,現在你的門人青風挾持了巴郎大汗,並讓附近的幾個部落聯合來攻擊的是事了吧?如果你想彌補,那麽你就應該清理門戶,殺了青風這個罪魁禍首給這些死去的亡靈一個交代!”


    靜明老道微微笑道:“施主就那麽認定這些都是青風幕後指使麽?”


    “不然呢?”我冷笑一聲,“你不會是來給你的門徒推卸責任來了吧?”


    我說完這句話之後,靜明隻是微笑著不說話。


    在我和老道說話的這段時間內,戰場上的士兵眼中的黑色已經逐漸褪去,慢慢的恢複了正常的顏色。隨後就見這些士兵們驚訝萬分的打量著自己和同伴們。


    他們用蒙語大聲的互相問著什麽,有的幹脆無力的扔掉了手裏的鋼刀,坐在地上失聲痛哭。更多的人,表現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海兄——”一聲微弱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我扭頭一看,正是蒙都和他的幾個部下。


    幾十人的方陣殺到現在,已經不足十個人了。而且這幾個幸存的士兵也沒有一個身上完好無損的,光蒙都身上的刀傷就有十幾處。


    蒙都的胳膊搭在月如的肩膀上,拿刀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著。月如身上臉上也被鮮血染紅了,腿上也纏了一條布帶,正向外滲著鮮血。


    “蒙都兄弟,真高興看見你還活著。”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蒙都發出了一聲輕嘶,估計是我拍到他的傷口上了。


    “海兄,無論生死,有這一戰,兄弟畢生無憾了!”


    我看了看蒙都身後的幾個士兵,這些士兵臉上雖然疲憊,但是沒有一個神情沮喪。


    “靜明老道,你看看你眼前的這些人、這些屍體!他們都是兒子、丈夫、父親,可現在呢?他們隻有一個統一的稱呼——屍體!不管是不是青風所為,這些事情都跟你黑道門脫不了幹係!如果你不能給這些人一個交代,我在這裏發誓,隻要活著一天,我都會不遺餘力的剿殺黑道門,直到它覆滅為止!”


    靜明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說道:“快了,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一串馬蹄聲由遠及近,緊接著出現了一個十幾人的馬隊。在嗎對最前麵的,竟然是慕蘭托婭!


    馬隊走到戰場邊緣的時候停下了,在慕蘭托婭身後,是滿臉鐵青的大汗巴郎,巴郎身邊的馬上,竟然端坐著青風!


    我腦袋開始發懵,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青風怎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忽然我感覺到有些不對,怎麽沒見到漣漪?漣漪明明跟著去保護托婭了,現在托婭已經平安無事了,怎麽不見漣漪回來?


    “托婭郡主,漣漪法師呢?”


    慕蘭托婭沒有回答我,隻是淡淡的看著屍橫遍野的戰場問道:“這些人中,你殺了多少?”


    我心中一冷,“郡主這是什麽意思?”


    “我在問,這些人中,你殺了多少?”托婭冷眼看著我,一字一句的問道。


    “郡主可是要降罪於我麽?”我對這個女孩子僅存的一點好感也因為她現在的態度消失了,冷冷的問了一句。


    “這些都是我草原上最優秀的勇士,卻被惡人下了邪術,總有人該為他們的死負責。”托婭稚氣未退的聲音此時聽來卻無比的刺耳。


    我生出一種被卸磨殺驢的屈辱感,冷著臉不悅的問道,“依郡主的意思,我該為這些人的死負責了?”


    托婭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一股無名業火直衝腦門,托婭自從醒來後就變跟前幾日不一樣了,變得極其冷酷,完全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慕蘭托婭!我再問你一遍,漣漪法師在哪?!”


    “沈兄弟!妖女漣漪用邪術謀害本汗,殘害草原各部精英,已經被黑道門的道長抓起來了!”巴郎黑著臉說道,“本汗念你不明真相,被妖女蒙蔽,故決定不予追究。”


    “放屁!”


    我心裏那股無明業火徹底爆發了,大聲罵道:“漣漪為了救你的女兒盡心盡力,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去營救你,現在你居然說她是妖女?你的良心讓狗吃了麽!?”


    巴郎黑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這時托婭揮了揮手,一個騎兵從馬隊後麵走出來,馬後麵拖著一個全身被五花大綁的人。這人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拖的破爛不堪,有的地方已經露出了皮肉,血肉模糊,此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他就是我們隊伍裏那個上了年紀的廚子!


    托婭平靜的說道:“這就是我黑道門中的叛徒——青心!至於他為什麽會出現在你們的隊伍裏,現在你明白了吧?”


    我已經聽明白了托婭的意思,她是說,這個漣漪帶著這個冒牌的廚子,來到巴郎王庭,並且施展邪術,目標就是巴郎!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你說他是青心他就是青心?”我冷哼一聲說道。


    托婭從馬上跳下來,蹲下去抓住廚子身上的繩子,竟一把就把高出自己兩個頭的他拉了起來。


    “青心,師尊到了,你現在還有什麽好說的?”托婭死死的盯著廚子的眼睛問道。


    廚子臉上抽動了兩下,最終隻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我當初就不該心軟沒有下夠足夠的藥量,要不然也你就沒機會這麽跟我說話了。”


    我心裏一寒,暗忖這人竟真的是青心?而且聽他話裏的意思,就是在我們救了托婭之後,他在是物理下了毒,才導致托婭回來後就毒發。


    托婭拉著腳步踉蹌的青心,把他拉到了靜明的麵前,用力一按,青心就跪倒在地。


    “恩師在上,叛徒青心違背門規,殘害同門,請恩師定奪!”


    原來這靜明就是托婭的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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