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我去到北方之後鮮有想起過他,雖然在想起我一定要回來弄明白我究竟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見到他我會詢問一些事情,但是說實在的他並不在我的目標之中。


    在我的眼裏他一直是個……普通的可以被忽略的人。


    “真沒想到會是你。”我看著他有些蒼老的臉感慨道。“提姆!”


    他趕緊放下手裏的盤子走到了我的跟前,“你還是那個樣子。”


    “怎麽可能還是那個樣子。”我笑著接受了他的擁抱。


    “你壯了。”


    “哈,你瘦了。”我拍了拍他的後背。這麽多年沒見他真的是,他老了很多。


    “歡迎回家,兄弟。”他微笑著看著我,這個笑容是如此溫暖如此熟悉。


    “你為什麽……在這裏?”我擺了擺手。


    “我不在這該去哪?”他笑著拉出桌邊的凳子示意我坐下。旁邊的那幾個家夥此時臉上的表情才緩和了下來。


    提姆笑著跟那幾個家夥說:“他,就是我跟你們提起過的那個人。”


    我看向那幾個壯漢,他們臉上露出了一絲友好的笑容並朝我點點頭。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提姆卻說:“你是怎麽找來的?”


    “是威利……他帶我來的。”


    “啊,那個黑球,嗬,那個該死的家夥該提前告訴我們,我們今天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他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呃……我也是昨天才找到他們。”


    “聽威利說你從監獄出來後自己走了。”


    我點點頭,“是的,我覺得我還要處理一些事情。”


    提姆看著我的眼睛,他笑了,但是他並沒有追問我什麽事,他隻是點了點頭,“首領很擔心你。”


    “是麽?”我笑了一聲,他說的這話叫我有點不知該怎麽回答,畢竟我跟艾德溫的接觸……這麽多年來卻屈指可數!


    “啊!你怎麽能在這坐著,我去找他。”說著他站起身來。


    “威利……已經上去了。”我說。“艾德溫應該一會就會招呼我了。”


    提姆拍拍我的手,“今晚得好好吃好好喝!你等一會,哈登,跟後廚說一聲,今晚多弄點好吃的,有貴客來了……啊,不……是有兄弟回家了!”他說。


    “他們呢?”我說:“呃……以前跟我……”我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他,“我們一起的那幾個兄弟呢?”


    提姆笑了笑,“他們……嗬,在各處呢。”


    “他們都還活著?”這個消息說實在的沒叫我多驚喜,但是我至少得表現的很關切很驚喜的樣子。


    “嗯……算是吧。”


    “是誰出事了麽?”


    “嗯……”他欲言又止,“老菲力死了。”


    “烏鴉山那個?”


    提姆點點頭。


    “我見過他。”


    提姆驚訝的看著我,“啊?”


    “我說我以前見過他,在北郡的時候。”


    “哈,是啊,他跟我說過。”提姆笑了笑,“那還是在暴風城還沒淪陷之前的事情呢。”他看著我,“說來也巧了,你當時去北郡幹什麽了?”


    “沒啥……”


    “哈,你是去見艾麗對麽?”提姆微笑。


    “哼,你們倒是知道的挺清楚。”


    “艾麗呢?你又見過他麽?”提姆的眼神跟以前差不多,依然滿是真誠,我怎麽也想象不到這種人怎麽可能是跟殺害王後的人是一夥的呢?


    “見過,前些日子還見過一次。”


    “嗯……”提姆輕輕歎了口氣,“你知道她現在的情況了吧。”


    “知道。”我說:“她現在還有了個女兒。”


    提姆的表情比較淡然,也沒再問下去。


    “菲力是怎麽死的?”我問道。


    “被絞死了。”提姆歎了口氣。


    “絞死?他怎麽會被絞死?他得有七十歲了吧!”我驚訝的說。


    “他可是兄弟會的人。”提姆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傷而憤怒的表情。


    “在哪?”


    “北郡。”提姆說。


    “為什麽?”我看著他的眼睛,“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提姆麵露難色,他沒有回答我。這時樓上傳來了下樓的腳步聲。提姆的目光轉向了樓上,桌邊的所有人也抬起頭看向了樓梯。


    一前一後兩個人從上麵走了下來。而在前麵的那個人我已經好久不見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從樓上的黑暗裏走了下來。


    提姆站了起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隻有我依然側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望著那個盯著我的艾德溫。


    他的胡子似乎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修理了,疲憊的臉上的眼袋讓他顯得蒼老了許多。可當他緩緩走近我的時候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壓力也撲麵而來。


    我的心一陣緊張,這是我以前見他的時候從未感受過的。他站在了我的麵前,我比他高兩公分,他站在我的麵前盯著我看了好一會。這種目不轉睛,這種注視叫我感覺很不舒服,可心裏有一種特殊的糾結之感叫我更難受。


    “你回來了。”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回來了。”這句話絕對不是我說的,我敢發誓,這是一種不由自主的回答……“哥哥。”


    “回來了就好。”他的臉上應該說是沒有表情,但是我能看出在我回答了他之後他的眼神裏瞬間流露出的一絲溫柔。我感覺臉一下子有點發燙,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來,餓了吧。”他說話的聲調那麽普通,似乎毫無情緒,但是這話卻叫我的內心翻湧的感覺要流淚。


    艾德溫坐在了桌子旁邊,威利將抱著的小女孩放在了艾德溫旁邊的椅子上。小小的個子坐在大大的椅子上似乎有點夠不著,她撲閃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


    “提姆,去催催菜。威利,把酒拿來。”艾德溫話音剛落,隻見那幾個大漢全都站了起來。然後幾個人全都走向了後廚。


    眨眼功夫大廳裏隻剩下我倆還有那個小女孩。


    “我是當叔叔了麽?”我扭臉看著那個可愛的小姑娘。


    “她還不知道她有個惹事精叔叔。”艾德溫在沉默了好久之後才緩緩地說道。


    “嗬,惹事精……”我笑了一聲。


    “你從夜色鎮來?”他問道。


    “是的。”我回答。


    “你去找你的姘頭了?”艾德溫淡淡地看著我。


    “不是姘頭。”


    “她死了麽?”


    這話叫我心裏一驚,我詫異地看著他。


    “是你殺了她舅舅。”艾德溫緩緩說道。


    “你怎麽知道?”我更驚訝了。


    “你還是那麽婦人之仁。”他沒有表情的說道。“你下不了手,對麽?”


    我的腦子在急速運轉,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不能說我不是,更不會傻到透頂的辯解。


    “告密者是誰你知道吧。”艾德溫眯了眯眼睛。


    我輕輕搖了搖頭,我還在組織語言的時候艾德溫咄咄逼人的說道:“你怎麽會不知道?你應該比我還要清楚!”


    “是……是的,我知道是怎麽回事。”我氣焰似乎一下子就被他壓住了。這句回答叫我感覺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我以為你長大了。”艾德溫的語氣裏沒有一點嘲笑我的意思,但是這種平淡的語氣裏卻讓我感受到了批評和失望。


    “你都知道了些什麽?”艾德溫又問道。


    “什麽?”


    “你留在暴風城不肯跟著威利出城,這段時間你了解到了什麽?”艾德溫說。


    “很多。”


    “說說看。”艾德溫的話聲調並不高。


    我將所有了解的事情跟他交代了一遍。艾德溫隻是靜靜的聽,偶爾會問上一兩個問題,但不管我講的是什麽他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


    直到他身邊的小姑娘拉著他的衣袖說:“爸爸,我餓了。”此時的他臉上才浮現出一絲罕見的溫柔。


    “提姆,先吃飯吧。”


    他招呼打完幾個壯漢端著盤子架子來到了桌邊,不一會桌上就擺滿了食物。說實在的昨晚是這段時間我吃的算是比較像樣的一頓飯,而現在桌上擺著的食物真是讓我瞬間想起了什麽才叫美味。


    我是真的餓了。


    飯菜準備完了之後卻並沒有立即開吃,樓上走下來了一個女人。她的長相並不驚豔但是十分端莊,大家都對著她微笑,而這個女人也是緩緩走到桌邊坐在了艾德溫的身旁那張一直空著的椅子上。


    我看著她,她也看向我,她朝我微笑著點頭,我也向她行禮致意。


    簡單介紹之後我得知這就是艾德溫的妻子,艾德溫的女兒凡妮莎的母親,伊麗莎白。我以前從未見過她。


    雖然艾德溫是兄長,提姆是舊相識,威利也算是獄友,但是在桌上尤其是第一次見嫂子的時候我還是盡量克製別讓自己吃的太難看,啊,這樣真的很不爽。


    此時隻有大口肉才是最大的慰藉,但是我不能大口,要優雅。


    艾德溫全程不苟言笑,而威利一直在逗那小姑娘。提姆嫌棄他老大不小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那群大家夥也跟提姆開起了玩笑,一桌子歡聲笑語。


    這個景象叫我跟某些人嘴裏描述的十惡不赦的兄弟會怎麽也聯係不起來。喝了不少酒的我甚至朦朧間出現了我一定要為他們平反的念頭。


    提姆把我正式介紹給了那七個壯漢,那七個壯漢得知我是首領的親兄弟後也對我表示了敬意。但是真的很遺憾,我當時確實沒記住他們各自的名字。


    等吃的差不多喝的已經有感覺的時候,大家也開始了吹牛,雖然名字有點對不上號但是我基本對這幾個保鏢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這幾個人是艾德溫的貼身保鏢,我說我在暴風城的時候沒見過他們,他們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解釋。


    提姆說他們做的是跟我一樣的工作。原來當時兄弟會暴動發生之後是這幾個家夥第一時間將艾德溫全家安全送出了城。而他們聽說我是瓦裏安國王的鐵衛後看的眼神變得更不一樣了。或許作為武者來說遇到比自己地位高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會有一點不服氣吧。


    晚飯結束後艾德溫讓我陪他走走。


    原本以為是飯後百步走消化消化食但是卻是他帶著我來到了村裏。可讓我驚訝的是這裏不光有年富力強的年輕人還有不少年老體衰的老年人,甚至還有些半大的孩子。


    “他們都是我們的兄弟。”艾德溫說。


    艾德溫沒說什麽隻是在村裏走了一圈,可他從村子裏經過凡是見到他的人都對他表現出足夠的尊敬,那種尊敬是由內而外的發自肺腑的,這不是誰能表演出來的,而且這個環境他們完全大可不必這樣。


    “你是怎麽做到的?”當我們倆站到碼頭上眺望著黑乎乎的南岸時我問道。


    “把他們當人。”艾德溫坐在一個木桶上,他說:“他們隻是想活的好一些而已。”


    “是你做的麽?”


    “什麽?”


    “暴風城那事是你的意思麽?”


    “我們隻想討回正義。”他這算是回答了我。


    “王後不該死,她……”


    “我的兄弟就該死麽?”他打斷了我的話。


    “這件事已經被拖的夠久的了。”他說。


    “暴力並沒有解決問題。”


    “你是來勸降的?”他並沒有看我。


    “你不知道我的腦袋值多少錢麽?”我回答他。


    “你是我的兄弟麽?”他這才看向了我。碼頭上沒有火把,隻有我旁邊放著一盞油燈,油燈慘淡的光照耀著他的臉,他的眼睛很明亮。


    “為什麽這麽問?”其實我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


    “小國王玩心眼的本事其實沒那麽高超。”他說。


    “你還在懷疑我?”


    “你讓我相信過你麽?”他的眼睛裏沒有殺氣,但是那目光卻叫我有點畏懼。


    “那我現在如何才能讓你相信我?”我將問題拋了回去。


    “殺了瓦裏安。”他認真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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