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讓我迷惑,我不知道是睡了一會還是睡了很久,我分不清現在是早晨還是下午。就這樣靜靜地躺著望著外麵微微泛紅的天發呆。


    戰鬥的畫麵就像電影一樣在我眼前浮現,衝鋒陷陣,騎馬砍殺。然後我的手被……砸碎了……


    這才想起手的事情,我緩緩抬起手來,神奇的事再次展現在我身上,不僅腫脹的地方已經消掉了,嚐試著活動了一下,昨天碎裂的骨頭也已經複原了。


    走出房間的時候發現酒館裏人聲鼎沸,我愣了一秒鍾,我記得我住進來的時候酒館裏一個人都沒有來著。


    走下樓梯時下麵大廳裏是歡快的海洋,人們載歌載舞,又唱又跳。我睡了多久……


    坐到吧台上發現酒保正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你看什麽?”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沒事吧。”


    “怎麽?”我說著指了指旁邊人手裏的啤酒。


    “沒怎麽。”他轉身給我去倒酒。我扭頭看了旁邊的男人一眼,又看了看身後,似乎跟以前一樣。酒保將酒杯推到我麵前,“先生,我見過你吧。”


    “或許見過,或許沒見過。”我扭過頭來端起了酒杯。現在口渴的很,嘴巴裏一點味道都沒有,我需要點能讓舌頭興奮起來的液體。


    “我睡了多久?”我一口喝完將杯子推回給他。


    “一天。”他眨了眨眼,“整整一天。”


    “現在是什麽時候?”


    “我沒聽懂……”


    “現在是下午了麽?”我說。旁邊的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我斜著眼看了旁邊的家夥一眼,“你是不是睡懵了。”他哈哈大笑。


    “是下午,先生。昨天下午你過來的,然後……到現在剛好一整天。”酒保盡量保持人畜無害的微笑。


    “獸人退了?”


    “是的。”酒保說。“你也是個軍人吧……你身上……”他指了指我。我低頭看了一眼,身上髒兮兮的,還有血跡。“昨天我在城外打衝鋒了。”我說。


    “你是伯瓦爾公爵手下的人?”旁邊那人扭過臉來看著我。


    我斜著眼看著他。“嗯……”他撇了撇嘴巴。“對於你們的遭遇我很抱歉。”


    “他們怎麽了?”


    “伯瓦爾公爵帶著人追擊獸人去了,洛薩大人帶兵前來解圍,你們的兄弟則去突襲了閃金鎮並燒了獸人的後備物資,獸人在暴風城門前撤退之後撤回閃金鎮又遇到你們的突然襲擊。現在獸人部隊已經基本潰散了。哈!”他大笑,“沒想到獸人也沒什麽可怕的。”


    “是啊,跟當年巨魔圍城時差遠了。”又一個人插嘴。“你聽說了麽洛薩大人帶著一千鐵騎當時衝進……”


    我看向酒保,“再給我來一杯。”


    暴風城裏僅用了一天就再次回到了從前,隻不過現在開心的人們對我這種穿著的人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向我投來善意的笑容。


    當我找到雷吉的時候他驚訝的看著我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麵前摸了摸我。盧克是最後一個見到我的人,戰後清點人數卻找不到我了,盧克說我被砍傷了,但是打掃戰場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我的屍體。


    他激動的拍著我的胸膛說沒事就好。


    暴風城的軍隊勢如破竹的收複了格林村以西的所有土地,現在據說獸人已經逃往東穀鎮了。


    我坐在椅子上,夕陽的光從窗外照進來,將我跟窗戶的影子映在地上。斑斕的窗戶呈現出不同的光輝來叫我有點眩暈。


    打完了招呼我就準備離開,雷吉勸我留下,既然沒受傷也暫時不用著急去前線了,戰況良好不用太擔心了。說著他還嘲笑我說思慮過重胡思亂想,結果跟我預料的是不一樣的。


    的確,暴風城保住了。這跟我印象中暴風城淪陷是不一樣的。而且迦羅娜也沒有來暴風城刺殺國王。曆史真的被改變了……


    這時候的忽然解放讓我有點無所適從,我想要的得到了,暴風城沒有被毀,我想保存的也失去了。揉撚著左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我呆呆地坐著,我什麽都沒想,腦子裏卻什麽都在浮現。


    雷吉看我有點發呆也自覺的躺在那不說話了,我現在忽然被一種孤獨感所包圍。我有什麽?我得到了什麽?這是我想要的結果麽?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雷吉納德,我可以相信他的,但我真的把他當成那種生死之交的,無話不談的,掏心掏肺的那種兄弟了嗎?


    在我的記憶裏我隻是知道他這個人,然後認識並一廂情願的想要跟他做好朋友。沒錯,他是個好人,他也關心我,我們一起戰鬥一起生活過,但是我怎麽就感覺似乎差點事。


    我靠在窗邊看著窗外的熙來攘往,看著天逐漸的變黑,我忽然就想起了北方的那群人,我想起了屍骨無存的蓋奇,想起了曾經無數次願意靠近我的烏瑟爾,想起了那個和藹的老頭阿隆索斯·法奧,我想起了勞倫斯的笑,想起了拉爾夫。


    都是一廂情願麽?


    我該有個朋友吧……


    我走出了軍營,在黑暗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遊蕩忽然鍾聲響起讓我不由自主的抬起頭尋找起聲音的來源來。傍晚的鍾聲提示白天的工作到此結束了,該回家的回家,該找媽的找媽。


    慢慢走到了大教堂,裏麵禱告的人已經稀稀拉拉的所剩無幾,修士正在整理聖壇上的蠟燭。我找了個暗一點的座位坐了下來一直到教堂裏的人全部都散去。


    要不是大主教本尼迪塔斯剛巧從那過估計我就被修士請出去了。我記得他的名字,我也記得他深邃的雙眸和消瘦的臉龐。


    “你不是……走了麽?”他也記得我。


    “我的事還沒完成。”我說。


    他目光如炬,那雙眼睛似乎想要把我看穿。他頓了頓說道:“你有些疲憊。”


    “剛在城外將獸人趕走,這事確實不輕鬆。”我說。


    他搖了搖頭,“我是說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你喜歡給人看麵相。”


    “哼,喜歡。”他倒是大方承認。


    “作為一國的大主教,你的這個癖好國王知道麽?”


    “國王才喜歡以貌取人。”


    我笑了。“長的好看的也是個優勢咯。”


    “人年輕的時候長相是他們的父母給予的,美醜都做不了主。但是中年後的相貌就是自己造就的,尤其是眼睛……很難騙人。”他緩緩說道。“人的一切狀態及心理變化全都從他的眼睛表現出來的。”


    “瞎子呢?”


    “所以瞎子如果騙人很難被察覺。”他說。


    “這種玩意難道不是糊弄人的麽?”


    “相由心生,不同的人不同的相,每天到這裏祈禱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八百,每一個前來祈禱的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是不是真心的,通過他的外表就可以大體判斷。”


    我盯著他的眼睛,他平淡的眼睛卻忽然叫我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你平時也喜歡這麽看人麽?”


    “是觀察。”他說。


    “每個人在說話的時候,眼睛最會出賣他真實的想法,比如……你剛才在努力不讓自己眨眼。”他指了指我,“你想讓自己的眼睛不要躲閃,但是刻意的克製會讓你眼睛周圍的肌肉變的僵硬,眼神就會變的犀利。”他輕輕舒了口氣,“你很緊張麽?”


    “我有什麽好緊張的?”


    他微笑,“你變了。”


    “你隻是在對我進行心理攻勢跟洗腦吧。”我撇了撇嘴。


    “不是心理攻勢,我隻是陳述你表現出來的事實。”


    “我哪變了?”


    “你很失望,很失落,很……孤獨。”他緩緩的吐出這幾個詞。


    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在等待著他說下去。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的眼睛,我甚至被他看的有點心裏不舒服,非常想逃離他的目光。“你在看什麽?”我趕緊用話打破這種尷尬。


    “缺憾才是永恒,完美隻是願望。你想的跟你看到的並不一定符合,就像你種了一棵蘋果樹但是結的果或許會非常酸。你會砍掉它麽?還是留著這無用的樹,酸澀的記憶呢?哈……不,你不是那種人,但你的軟弱會害了你。”


    “你在胡說什麽?”我此時的麵部表情我自認為是非常到位的。我比較善於用質疑的懷疑的疑惑的神情來掩蓋自己的想法。


    “雖然不可期待,但是要做好準備。”他繼續說著,“做最壞的打算。”他盯著我的眼睛眯了起來。


    我右邊的眼皮抽動了一下。


    “裂痕存在的時候即便彌補也隻是彌補,無濟於事,它會永遠存在。”他此時的臉有點僵硬。“全是你的原因,但你得學會釋然。”


    我皺了皺眉頭長出了口氣。“你平時也是這麽跟你的信眾這麽說話的麽?”


    他又盯了我一會才緩緩說道:“凡夫俗子隻配聽倫理道德的教化,他們的命如螻蟻隻有聖光能拯救他們貧瘠的靈魂。”


    “你變了更多,本尼迪塔斯大人。”我站起了身來。“多謝你的……教誨。”我點點頭就要轉身離去,就在這時他忽然說話了:“你的想當然隻是想當然,既然你選擇就不要後悔。”


    我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帶回來的並不是聖光和拯救,那本書不是,那個人也不是。”他伸手指向我又指了指天,“拯救之道並不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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