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起來!快起來!”


    框框作響的鐵門在耳邊不停響起,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刺耳的叫醒聲音,那聲音聽上去比鐵門的悶響聲稍遠一些,語氣中本應充斥的不耐煩感覺此時也被一成不變的死氣沉沉所取代。蜷縮於鐵門內側的狹窄空間中,仿佛與陰暗昏沉空間融為一體的一道人影此時也從躺倒的身姿中艱難爬起,他勉強從不知何處投射而來的光芒分辨出四周的方位,仿佛剛剛從噩夢裏醒來的自言自語聲裏也透出了還在掙紮的後怕感:“不!不是我!我沒有——”


    “少廢話!”


    不耐煩的聲音變得更加響亮了,但敲打鐵門的刺耳聲卻是停了下來,窸窣的摩擦與吱嘎作響的搖晃也隨之在鐵門另一側的空間深處接連出現,最後化作從鐵門下方小窗裏伸出的一小盒食物:“快吃!”


    “……”


    被對方的怒喝鎮住了自己驚魂甫定的狀態,完全清醒過來的男子漸漸停止了自己全身的顫抖,迷惘、恐懼的麵色也隨著這一小段時間的流逝而化作麻木與茫然,那向前邁動的腳步也因為完全無法穩定而顯得搖晃不已:“我……今天……有人要審訊我嗎?”


    鐵窗和鐵門外沒有任何的應答,似乎剛才過來送飯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如同木偶般搖晃在原地的男人終於也適應了自己眼前的現實,那想要半跪在地捧起食盒的動作也顯得猶如生鏽的機器一般遲緩:“……唉。”


    “克裏斯啊克裏斯,這就是你可悲的命運。”


    魔法的燈光透過鐵窗外的縫隙投射到男子的麵目上,那原本屬於芙蕾帝國原皇子克裏斯的英俊麵貌此時也被滿臉的胡須與血痕所覆蓋,但與上一次段青攜隊友一起前來會見的時候相比,此時的克裏斯精神看上去顯得更穩定了許多。瘦削如柴的身軀完全無法撐起寬大而又破舊的囚服,蓬頭垢麵的前皇子殿下艱難地捧起了眼前的食物,那如同世紀般悠長的歎息也在他即將轉身的下一刻陡然停止,與之相伴的還有他剛剛想要轉身的同時一齊回頭、此時卻已經定格在雙手之間的視線:“……怎麽回事?”


    “好像變得豐盛了?”


    腦海中瞬間閃過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克裏斯的全身再度顫抖起來,他想要回頭大聲呼喊,但那份衝動卻是在四周不斷壓來的黑暗中漸漸平息了下去:“——算了,也罷。”


    “比起這漫無止境的折磨,我寧願就這麽死掉。”


    仿佛黑暗中的一束光重新將自己眼中的世界照亮,名為克裏斯的男子終究還是平息自己眼中的恐懼,將還在顫抖的身軀重重地丟棄到了狹窄空間的深處:“這樣的餘生,這樣活著……我已經受夠了。”


    “結束吧。”


    時間的維度仿佛在他的意識中再度拉長,將日複一日、已經在自己的印象中重複了無數遍的牢獄生活再度回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毫無自由可言的這所狹窄的房間也已經在他的記憶裏占據了無法分辨的漫長歲月,枯寂、虛無的感覺也伴隨著無盡的黑暗一點點侵蝕著他的內心——聽覺都是從一次次刺耳的鐵門敲打聲中開始塑形,清少寡淡的一日三餐也在自己的味覺中不斷重複,除了被公國的衛兵們審訊、被公國的議員與官員們審訊、偶爾還被出現在此的冒險者們審訊以外,他的這段生命中再也沒有出現過其他的變化了。為了對抗這種命運的折磨,漸入瘋狂的他也曾嚐試過用各種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每每昏迷過去之後完好無損的模樣與徒留的淺顯血痕也向他提醒著公國人繼續囚禁他的決心,與之相伴的還有負責關押他、看守他的那些地下衛兵們處理完畢後愈發刺耳的斥責怒罵。求生與求死的狹縫之間,這位帝國的前皇子殿下精神也變得愈發混亂,經曆過倨傲、憤怒、不解與狂語等每一個階段的他最後也從辯解和求饒的瘋狂中恢複過來,逐漸形成了現在麻木不仁的模樣。


    看來這個狀態也將在今天迎來終結了,哈哈。


    死寂的心低不由閃過了一絲絲莫名的喜悅,克裏斯覺得塞入自己嘴中的食物仿佛都變得有味道了幾分,雖然他在明白自己的祖國與那位父皇陛下不打算拯救自己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知曉了自己的結局,但沒想到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自己居然——


    咚咚咚。


    又是敲門的聲音響起,克裏斯再度抬起了頭,與記憶中一成不變的每一天相比有所差異的情況再度上演在了自己的麵前,讓自己內心中泛起的狂喜變得更難以壓抑了:“誰?”


    “是克裏斯·芙蕾·卡德雷夫特皇子殿下嗎?”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的稱謂回蕩在耳邊,門的另一邊所響起的女性聲音也讓克裏斯愣神了更久,他放下了手邊還未吃完的食物,帶著踉蹌而又急促的腳步聲來到了鐵門的另一邊:“是,是我!你——你是誰?”


    “是先生派凝蘭過來的。”門的那一頭沒有任何其他的動靜傳出,隻有屬於暗語凝蘭婉轉輕盈的聲音在空間中回蕩:“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先生特意囑咐凝蘭過來,帶克裏斯皇子殿下前往會場。”


    “會場?”克裏斯一把抓住了自己麵前的鐵窗欄杆:“什麽會場?是處刑會場嗎?”


    “這個嘛,皇子殿下到時候就知道了。”


    門的那一頭傳來的為難的聲音,似乎來者正為了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而顯得有些苦惱:“凝蘭知道的是,今天是克裏斯皇子殿下的終審之日,一切都將會在這一天結束。”


    “終審之日……嗎?”緩緩地鬆開了自己攥緊鐵欄的雙手,克裏斯沉寂下來的顫抖雙唇間漸漸有低笑聲傳出:“是真的,哈哈,終於……終於要結束了,哈哈哈哈!”


    “雖然公國之前向帝國作出保證,最後的受審日會絕對保證皇子殿下您的安全,但先生還是不放心這些,所以特意派了凝蘭過來。”清脆悅耳的女性聲音依舊如同鈴音般在鐵門的另一側響起:“至少在從這裏前往會場的途中,凝蘭會負責保護皇子殿下您的安全。”


    “何必多此一舉。”半晌之後才收起了自己的狂笑,克裏斯一臉不以為意地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老舊囚服:“若是還有人想要取我的性命,那就讓他取走就是了。”


    “先生既已如此囑咐過凝蘭,凝蘭就會遵從先生的安排。”門的那一頭隨後也再度響起了暗語凝蘭的聲音:“皇子殿下是否已經用餐完畢?凝蘭會在外麵等候,直到皇子殿下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之後——”


    “不用了,現在就走吧。”不知為何心情變得無比平靜,克裏斯立刻出聲回答道:“快把門打開。”


    清脆的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響在克裏斯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響起,與之相伴的還有鐵門鬆動之後的沉重吱嘎聲,站在鐵門另一側的克裏斯試著推開了麵前露出的一絲門縫,然後才把驚訝的眼神緩緩收起:“你是怎麽把門打開的?”


    “走吧,皇子殿下。”敞開的鐵門另一側,身著藍白色女仆服、留著淡色短發的女仆幹淨利落地躬身行禮,幹淨的裙身與展露在臉上的明淨笑容也與這片髒亂黑暗的地下區域深處格格不入,向著通道深處伸出的那隻示意的手也讓望著這一切的克裏斯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大家都在等著您呢。”


    “好。”


    放棄了試圖找回已久的那種感覺,克裏斯終究還是用虛弱而又踉蹌的腳步跟在了暗語凝蘭的身後,無數雙緊盯著自己的士兵目光也在這名女仆玩家帶著自己所經過的通道左右亮起,那全副武裝、刀槍並列的景象也在自己的眼角邊依次舉起,在黑暗的空氣中摩擦出刺耳的聲響。繃緊的空氣與滿溢的敵意隨著前行的腳步而逐漸丟在了身後,屬於克裏斯的瘦弱身軀也最終重新沒入了地下通道深處的黑暗當中,不知從何處響起的滴水聲與節奏感十足的腳步聲逐漸占據了這位男子的聽覺,讓他的意識不由自主地再度變得模糊起來:“我,我要被處死了嗎?”


    “一切都將留待最後的審判來決定。”依舊領走在前方的暗語凝蘭輕聲回答道:“皇子殿下不必擔心。”


    “難道不是現在就將我處死嗎?”環視著四周錯綜複雜、連方位無法辨認的黑暗通道,克裏斯的嘴角不免扯出了一絲冷笑:“就在這裏也不錯,很符合我現在卑微而又淒慘的模樣。”


    “皇子殿下放心,最後的會場是在中央廣場上。”走在前方的暗語凝蘭回答道:“在審判開始之前,沒有人可以傷到您,凝蘭可以保證。”


    “就算你們在這裏處死我也無妨,反正我已經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了。”似乎沒有將暗語凝蘭的保證當做什麽有用的內容,克裏斯自顧自地訴說道:“事到如今,我的記憶早就已經變得不再可靠,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為什麽會落得現在這幅下場……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我隻想留下最後一句話——我是無辜的。”說到這裏的克裏斯抬起了頭,語氣中也充斥著最後的一絲抬頭挺胸之下的堅持:“無論我最後是什麽下場,無論現在是否隻有你一個人聽著,這都是我的最後遺言,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你能幫我把這句話帶給——哇啊啊啊啊啊!”


    腳下被什麽東西給絆到了,慷慨陳詞的克裏斯腳下一個踉蹌,血淋淋的地麵與殘肢斷臂隨後也成為了他低頭後映入眼簾的第一幅畫麵,將這位男子嚇得向後退了數步,最終坐倒在了髒汙的地麵上:“這,這是什麽!?”


    “……”


    走在前方的暗語凝蘭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回過頭向他走來,與見麵時依舊沒有任何改變的那抹微笑此時卻讓克裏斯的心中生出了無邊的恐懼,求生的意誌和本能也瞬間戰勝了他剛剛積攢而出的激昂赴死之情:“不,不——”


    “你別過來!”


    他轉過了身,想要沿著通道的另一個方向逃跑,然而本就虛弱的身體狀況與更多橫七豎八的倒地屍體也在此時化作阻攔他試圖離開地獄的一雙雙手,最後把他再一次拉扯在了地上:“你,你——不!你不能!你們不能這樣!審判——”


    “審判還未開始。”


    如同鬼魅般來到了克裏斯的身後,居高臨下的暗語凝蘭並攏著雙手的形象如同巨人般籠罩了克裏斯的整個視野,那一直浮現在那張清秀麵龐上的微笑隨後也被伸出的一隻手所覆蓋,徑直覆蓋在了克裏斯的脖頸位置:“凝蘭已經說過了——”


    “克裏斯皇子殿下不必擔心。”


    幾乎癱軟是身軀被那隻稚嫩的手完全提起,暗語凝蘭不用吹灰之力就將眼前的克裏斯提了起來,她用拍打的動作淡淡地整理著克裏斯依舊茫然無措的樣子,然後指著通道深處依舊還在不停散布延伸的方向指了指:“這都是凝蘭在來的時候從通道裏抓出來的‘老鼠’,因為時間過於匆忙,所以沒有及時清理,讓皇子殿下受驚了呢。”


    “老,老鼠?”手帕擦拭麵目的觸感沒有完全喚回克裏斯的神誌,也讓他透過縫隙望著暗語凝蘭的目光中充斥著呆滯的感覺:“什麽……老鼠?”


    “就是一些想要對殿下不利的人。”收起了手帕的暗語凝蘭笑著歪了歪自己的腦袋:“畢竟殿下若是在前往會場的路途上死亡,很多真相就會徹底埋藏在黑暗當中,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人……應該都非常樂於見到這種事發生呢。”


    “走吧,皇子殿下。”


    金屬絲線的反光在昏暗的通道內部一閃而過,帶動著克裏斯依舊木然的身軀向前一推,屬於女仆玩家的背影此時也在他向前踉蹌的過程中急劇縮小,最後悄然沒入通道前方的黑暗當中:“無論這一路有多少‘老鼠’作祟——”


    “凝蘭都會負責將您‘完整無損’地送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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