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0長著剌的溫柔


    “苟且偷生的長相廝守?”上官勇看著安元誌搖了搖頭,“你姐姐不是那樣的女人,平寧也不該有個讓他一生蒙羞的父親。元誌,我們棄城而去,有何麵目立於蒼穹之下?”


    上官勇說完這席話後,往城樓的那一頭走了。安元誌坐在了城樓的這處角落裏,淋著雨,呆呆地看著關內如同點點星光一般的燈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把油布傘出現在了安元誌的頭頂。


    察覺到沒有雨點落到身上後,安元誌抬頭望去,就看見風玲打著傘站在他的麵前。


    風玲低頭看著安元誌,小聲道:“你怎麽坐在這裏淋雨呢?”


    安元誌說:“大家不都在淋雨?”


    風玲覺得自己這是又問了一個傻問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說:“可是他們都看著城外,你看著城內啊。”


    安元誌說:“你怎麽來了?女孩子家來城樓做什麽?”


    風玲說:“我娘帶我們來給你們衛國軍送些熱湯,雨天太冷,你們會凍病的。”


    安元誌冷笑了一聲,說:“怕我們這幫人凍倒了,就沒人守城了?”


    風玲沒聽出安元誌話語中的嘲諷來,衝安元誌點了點頭,說:“是啊,你們都病了,那雲霄關怎麽辦?”


    安元誌被風玲說得再次無語了。


    風玲把傘塞進了安元誌的手裏,說:“你等著,我給你去端碗熱湯來。”


    安元誌看著風玲飛快地從自己的麵前跑走,想說一聲自己不想喝什麽熱湯,都來不及。


    風玲不一會兒,一手端著湯,一手打著另一把油布傘走到了安元誌的跟前,說:“快接一下,我拿不住了。”


    眼看著風五小姐手上的湯碗要往自己的頭上潑下來了,安元誌隻得伸手接過了湯碗。


    風玲還是站在安元誌的跟前不走,說:“你快點喝吧,這湯不多,你隻能喝一碗。”


    安元誌說:“我不渴。”


    風玲噘了噘嘴,就睜著大眼睛看著安元誌。


    安元誌被風玲看得歎了口氣。


    “你年紀輕輕老歎氣做什麽?”風玲打著傘半蹲在了安元誌的跟前,看著安元誌說:“袁將軍的事我聽說了,你很難過吧?”


    安元誌低頭喝了一口熱湯,用馬肉熬的湯,一股又酸又澀的味道。


    “我也很難過,”風玲跟安元誌說。


    安元誌說:“我們能不說這事兒嗎?”


    風玲看著安元誌歎了一口氣。


    安元誌說:“你歎什麽氣?”


    “雲霄關是不是守不住了?”風玲突然就問安元誌道。


    安元誌被嘴裏的熱湯嗆了一下。


    風玲說:“我能看得出來。”


    “你就好好當你的小姐,”安元誌說:“你懂打仗啊?沒事別瞎想。”


    “我娘親說了,”風玲說什麽悄悄話一樣,跟安元誌小聲道:“說要是城破了,要我四姐帶著我和小風蕊走呢。”


    安元誌隨口就說了一句:“你們要走不如現在就走。”


    風玲搖搖頭,說:“有我爹爹在呢,他一定會守住雲霄關的。”


    安元誌隻能是“哦”了一聲,等沙鄴人把土堆起來,神仙也難救雲霄關了。


    風玲說:“還有衛國侯爺和你在呢,雲霄關一定沒事。”


    “你別指望我,我沒這個本事,”安元誌把空碗遞給了風玲,說:“城裏在殺戰馬了,你聽我的話,趁著現在能走就趕緊走吧。”


    風玲接過了空碗,看著安元誌咬了咬嘴唇,說:“雲霄關裏這麽多人呢,我們又能往哪裏跑啊?”


    安元誌說:“沙鄴人急著去中原,不會追著你們殺的。”


    “那他們會追著你們殺嗎?”


    “我們?”安元誌一笑,說:“城破的時候,你覺得我們這些守城的人還會再活著?”


    風玲呆住了。


    安元誌說:“你去你娘親那兒吧,讓人看見我們兩個這樣,對你不好。”


    風玲把碗放地上了。


    安元誌說:“這碗你不要了?”


    風玲一屁股坐了安元誌的身邊,說:“我們邊關的女孩兒才不像中原的女孩兒那樣呢。”


    安元誌說:“那你們是什麽樣兒?”


    “我四姐說了,看上男人了,就要主動點,”風玲說:“我覺得我四姐這話說的對。”


    安元誌噗得一笑。


    “我不會跑的,”風玲卻看著安元誌認真道:“我家人在這兒呢,要死大家死在一塊兒。”


    安元誌轉了轉手中的雨傘,說:“可我們的家人不在這兒。”


    “可你會保護我們的,對不對?“風玲問安元誌道。


    安元誌說:“你有你四姐啊。”


    “她還得指望人保護呢,”風玲掩嘴一笑,說:“我四姐沒打過仗。”


    “你還能笑的出來?”安元誌看風玲笑,覺得這姑娘的思維他實在是理解不了。


    “總比哭強,”風玲笑著跟安元誌說:“我還沒去過黃泉呢。”


    安元誌隻能是一笑了,說:“去了黃泉你就回不來了。”


    “那也沒關係,”風玲說:“我爹爹他們都在,我有什麽好怕的,轉世投胎唄。”


    “你倒是想得開。”


    “我覺得袁將軍的下輩子一定會投個好人家,”風玲看著安元誌說:“因為他是個好人,所以一定會投個好人家。”


    安元誌沒說話,神鬼之事,誰能說得清?


    “五少爺,你也是個好人,”風玲突然又小聲跟安元誌說了一句。


    “我不是好人,”安元誌的聲音變冷了,站起了身來,跟風玲說:“我先走了。”


    “阿嚏,”風玲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跟安元誌說:“哪有人會說自己是壞人的?”


    安元誌回頭看了風玲一眼,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往風玲的身上一扔,然後邁步往上官勇那裏走了。


    風玲摸了摸安元誌給她的這件披風,這才發現披風外麵看著像是濕透了,可是裏麵的毛皮卻是幹的,帶著安元誌的體溫,暖和和的。風玲把安元誌的這件披風裹在了自己的身上,衝著安元誌的背影喊了一聲:“謝謝。”


    安元誌像沒聽到風玲的話一樣,沒停步,徑直往前走了。


    風玲低頭笑了笑,她不大懂安元誌這個人,明明是個可以很溫柔的人,卻偏偏又渾身長了剌。


    丫鬟小英看著安元誌走了,才跑到了風玲的跟前,小聲說:“小姐,你喜歡他?”


    風玲苦了臉,小聲說:“喜歡也沒用,他娶妻了。”


    小英說:“是啊,還是公主呢。”


    風玲站起了身來,這會兒站在這個角落裏,再看安元誌已經看不到了,風玲說:“我娘說了,他是安家的公子,安家才不會跟我們家結親呢。”


    “為什麽?”


    “因為安家是書香門第啊。”


    主仆二人都不說話了,眼前的風雨變得有些淒風冷雨的味道了。


    安元誌走到了上官勇身邊,小聲說了句:“我先回去了。”


    上官勇的手裏也端著一碗馬肉湯,扭頭看看安元誌,說:“喝過湯了?”


    安元誌說:“難喝。”


    上官勇說:“我也覺得它不好喝。”


    安元誌看看城外,大雨將沙鄴人堆著的土堆衝塌下去不少,好像老天爺又在給他們這幫人多幾天的活頭了。


    “你回去吧,”上官勇也看著城外,小聲跟安元誌說:“好好想想你下麵要做什麽,你可以先走,我讓老六子他們陪你出關去。”


    安元誌沒再跟上官勇說話,笑了一聲,轉身先走了。


    上官勇歎口氣。


    老六子幾個人跟著安元誌騎馬走在回軍營的路上,偌大的街道,就隻聽見雨聲,還有噠噠的馬蹄聲。


    老六子縮了縮脖子,說:“這城也太靜了,跟鬼城一樣!”


    “別說不吉利的話,”馬上就有一個死士侍衛罵老六子道:“你自己想死,別咒別人,這一城的活人呢。”


    老六子說:“等城破了,你看還能剩下幾個活人吧。”


    安元誌說:“不要吵了,這城我們不是還守著在嗎?”


    老六子說:“這沒援兵沒糧草的,這城能守得住?”


    有嬰兒的啼哭聲,從幾個人左手邊的小樓裏傳了出來。


    安元誌抬頭望向這小樓,一個婦人的身影倒映在臨街的窗上。


    幾個人看著這個抱著小孩的身影從這扇窗前,倒映到那扇窗前,婦人輕輕的哼唱聲,也傳入了幾個人的耳中。這歌是用雲霄關這裏的口音唱的,這讓安元誌幾個聽不懂這婦人在唱些什麽,隻是能感覺到這婦人是在唱歌哄懷裏的嬰兒睡覺。


    袁誠小聲說:“城要是破了,這城裏的人該怎麽辦啊?”


    安元誌打馬往前跑去。


    到了第二天天亮時分,大雨停了,沙鄴人沒急著來壘土,而是把聯營又往前紮了幾百米的距離。


    上了城樓的風光遠,看著沙鄴人越紮越近的營盤,臉陰沉得能滴下雨來,卻又無計可施。


    世宗一夜輾轉難眠,看到幾個近臣又站在了自己的麵前,心裏突然就生出一股厭煩來。


    幾位近臣這一回一起跪在了世宗的跟前,喊了世宗一聲:“聖上!”


    世宗捏著自己的眉心道:“又有何事?”


    一個近臣說:“聖上,昨夜一夜大雨,將沙鄴人堆的土堆衝垮了一些。”


    世宗說:“這是好事啊,你們還哭喪著臉做什麽?”


    另一個近臣說:“聖上,您速速離開雲霄關吧!”


    世宗把臉一沉,說:“朕說過此事不得再提,你們還要提?”


    “聖上啊!”幾個近臣一起給世宗磕頭,一個近臣說:“您到了落月穀,五殿下還敢當著天下人的麵弑,弑父不成?”


    1;148471591054062“聖上,現在還有時間讓聖上走啊。”


    “聖上,再不走,一旦雲霄關城破,聖上就走不了!”


    ……


    近臣們話雖然說的不近相同,可是意思都是一樣,勸世宗盡快離開雲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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