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5惡咒


    祈順世宗朝光啟三年十一月初五這天,南疆大地寒風冷冽,天空堆疊著的厚雲,讓紅日顯得暗淡無光,往年冬季裏早就將南疆大地銀裝素裹的雪,在今年冬季卻還是遲遲不下。


    這一天的清晨,世宗親率麾下大軍出了雲霄關,再一次麵對了自己多年前的老對手沙鄴王藏棲梧。


    兩軍陣前,兩位帝王互看一眼,都發覺對方老了。


    藏東軍騎馬立於藏棲梧的身邊,看一眼祈順的軍陣,小聲問自己的父皇道:“父皇,您要與白旭堯說話嗎?”


    藏棲梧冷笑搖頭,白旭堯不是個會在兩軍陣前對敵軍喊話的人,這個習慣想必這個人就是當了皇帝,也不會變吧?


    世宗這時也在看著沙鄴的軍陣,直接命在自己馬前的傳令官道:“命他們擊鼓。”


    擊鼓前行,鳴鑼兵撤。


    祈順軍中響起鼓聲的時候,沙鄴軍陣中也響起了擊鼓聲。


    三聲鼓響之後,兩軍的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往對方衝殺過來,前鋒兵馬撞在一起後,祈順軍與沙鄴軍便絞殺在了一起,不死不休。


    對於祈順兵將而言,他們沒想過這一仗他們祈順會輸。在開戰亦始,雲霄關外和雲霄城中的祈順人,沒有一人預見這場勢在必得的仗,最後會變成一場災難。


    安元誌帶著侍衛們,將白承允圍在當中,雖然心中沒怎麽在意,但安元誌麵上還是做到了盡心盡意,不見絲毫的懈怠。


    對於白承允來說,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見識到戰場廝殺,耳邊的喊殺聲震耳欲聾,白承允有些呆愣地看著麵前的荒原,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拚殺在一起的人,誰是祈順人,誰又是沙鄴人。血色就這麽如同潑墨一般,在他的眼中蔓延開來,很快四皇子眼前的天地就隻剩下了這一種顏色。


    到了這天的正午時分,本該是陽光最烈的時候,天空卻變得更加陰沉,黑雲將陽光完全隔離在外,天地昏黃。


    風光遠站在城樓上,聽見身旁的副將小聲自語道:“這是要下雪了?”


    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呼吸的空氣中還是泛著濃烈的血腥味,風光遠手握成拳,目不轉睛地看著祈順軍一點一點地,將沙鄴軍逼向息龍山的方向。


    到了這天的黃昏時分,祈順軍兩麵壓迫,終於將沙鄴軍逼到了世宗和將軍們事先定下的地方。這處荒原離息龍山不到千米,伏兵由息龍山穀縱馬衝鋒,轉瞬即至。


    風光遠和城樓上的眾將軍,直到這時才感覺到了欣喜,隻要將沙鄴軍逼到了這處荒原,那他們祈順就勝利在望了。


    藏棲梧到了這個時候要是再覺不出些什麽來,那他這半輩子的仗就白打了。


    “回軍,讓他們往雲霄關這裏回軍!”藏棲梧在帥旗下大聲下令道。


    察覺到沙鄴軍陣要重新壓往雲霄關後,上官勇大聲下令道:“壓住陣角,不準放敵軍衝出去!”


    一方要衝,一方要攔,戰況頓時更加激烈。


    陪同世宗壓陣的一位將軍,這時衝世宗急道:“聖上!”


    世宗又等了片刻,才下令道:“鳴號催兵。”


    袁威在世宗的近前待著,聽到世宗下令催兵之後,長出了一口氣。


    祈順軍中號角聲響起。


    隻要席家軍從息龍山穀衝出,祈順軍三麵夾擊沙鄴人,這場已經廝殺了一個白天的血戰,就可以進入尾聲了。


    催兵的號角聲響起時,白承允卻沒有注意到這聲音,他隻是看著麵前的屍山血海發怔,親眼所見的沙場,跟他在書房裏看的那些,書生們寫在紙上的沙場,完全就是兩回事。直到他身邊的侍衛們騷動不安起來,白承允才回過神來,問道:“怎麽了?”


    安元誌這個時候已經拔出了戰刀,神情變得緊張。


    “元誌?”白承允卻還是沒有發現發生了何事。


    “席家軍沒有出現,”安元誌看著息龍山的方向,錯愕道:“這幫人死在山穀裏了?!”


    “不要慌!”世宗這時大聲跟左右喊道。


    上官勇這時也在陣中喊著:“不要慌!”


    藏棲梧聽見祈順軍中號角聲吹響時,心中忐忑,看著息龍山綿長向南的山脈,他能猜出白旭堯是要做什麽了,喃喃自語了一聲:“他真的帶了百萬兵?”


    藏東軍在一旁也是緊張不安,問藏棲梧道:“父皇,我軍是不是走得太遠了?”


    藏棲梧在這時幾乎已經預見,自己這一次要功敗垂成了。


    “父皇!”藏東軍喊了一聲。


    藏棲梧想說撤,隻是他不甘心啊,興師動眾殺到雲霄關下,竟然一戰之後便功敗垂成?


    祈順軍中的號角連響了九回,沙場之上卻沒有發生變化。


    藏東軍不解道:“他們吹號角,是為了鼓舞士氣?”


    藏棲梧看著息龍山看了一會兒,突然就大笑道:“祈順那裏一定出事了!”


    藏棲梧的突然發笑,把藏東軍和諸將都嚇了一跳。


    有藏棲梧身邊的謀臣想跟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將軍們,解釋一下現在發生了何事,藏棲梧卻衝這謀臣一抬手,自己開口道:“眾將聽朕的將令。”


    在後軍壓陣的諸將一起屏住了呼吸。


    藏棲梧大聲道:“給朕衝殺過去,我們一舉拿下雲霄關!”


    諸將高聲領命之後,沙鄴後軍潮水一般湧向了雲霄關。


    藏棲梧看著世宗所在的地方冷笑了一聲,他對息龍山那裏到底發生了何事不感興趣,藏棲梧隻知道這是天要亡白旭堯了。


    “命風光遠,沙鄴人不退,不得開關!”世宗這時大聲衝身邊的傳令官道。


    傳令官領命剛走,沙鄴人也快要衝殺至世宗的眼前了。


    “聖上!您先回關啊!”有將軍衝世宗大喊。


    世宗心中驚怒交加,隻是這時他隻能讓兵將們看到他的鎮定自若,“今日不殺退沙鄴人,朕絕不後退一步!”世宗說著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五少爺!“片刻之後,護著白承允往雲霄關南門撤的安元誌,接到了傳令官的傳令:“聖上下旨,沙鄴人不退,風大將軍不得開關!”


    “什麽?”安元誌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傳令官,他要怎麽在亂戰中護住武藝不佳的白承允?放白承允進關,能是多大的事?


    “知道了,”白承允卻在這時開口跟這傳令官道:“你退下吧。”


    傳令官撥轉馬頭,又往世宗那裏去了。


    “四哥,”安元誌說:“你……”


    “白承澤瘋了,”白承允小聲跟安元誌道。


    安元誌說:“他瘋了,那席琰呢?也他媽瘋了?!”


    白承允搖了搖頭,看著息龍山說:“席琰可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這不可能!”安元誌死都不相信席琰已經死了,他與上官勇明明前日才見過席琰。


    “五少爺,沙鄴人過來了!”有侍衛這時跟安元誌大喊道。


    安元誌伸頭看一眼黑鴉鴉一片的沙鄴軍,跟白承允的侍衛長道:“你們護著四殿下往聖上那裏去!”


    白承允也看著往自己這裏衝殺過來的沙鄴軍,他帶著侍衛走了後,安元誌這裏還能剩下多少人?“元誌,你……”白承允看安元誌已經催馬要往前去了,忙伸手拉住了安元誌。


    安元誌說:“四哥,你快點去聖上那裏,我擋不了多長時間。”


    “你跟我一起走,”白承允說道。


    安元誌看著白承允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說:“四哥,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心軟?沒人攔一下,沙鄴人眨眼間就到你的跟前了。”


    “可是……”白承允還要說話。


    安元誌手中的刀在白承允的馬身上狠狠打了一下,這馬長嘶一聲後,往前跑去。


    “元誌!”白承允大喊起來。


    “四哥保重!千萬小心!”安元誌衝白承允喊了一聲,不管他之前對白承允有多大的怨氣,這一聲保重,安元誌是真心實意的。


    四王府的侍衛們在兩個侍衛長的帶領下,護著白承允往世宗那裏撤去。


    安元誌帶著人擋在了沙鄴人的麵前,手中的戰刀握得更緊了一些,安元誌縱馬衝殺進沙鄴軍中。數百的衛國軍,衝進千人的沙鄴軍中後,馬上就被沙鄴軍淹沒了,雨點滴入河中一般,最多激起了一點漣漪。


    世宗沒有看見正往自己這裏撤來的四子,他環顧左右,跟袁威道:“你叫袁威?”


    袁威忙就點頭道:“是,聖上,末將袁威。”


    世宗知道袁威是上官勇手下得用之人,武藝高強,“你帶人去息龍山穀一趟,”世宗命袁威道:“看看席琰那裏出了何事。”


    “末將遵命,”袁威領旨道。


    “若是事由白承澤起,”世宗冷聲道:“你替朕1;148471591054062將他當場誅殺。”


    袁威一呆。


    世宗看著袁威道:“袁威,你沒聽到朕的話嗎?”


    有將軍在後麵拍了袁威一下。


    袁威回過神來,不敢相信地道:“殺,殺了五殿下?”


    “沒錯,”世宗道:“聽清朕的話了?”


    “末將遵旨,”袁威領旨之後,帶著兩百衛國軍的衛營人馬,往息龍山跑去。


    “給朕衝上去!”世宗看著袁威一行人跑走之後,揮一下手上的長劍,大聲命左右道。這個時候,他不能讓沙鄴人衝到雲霄關下,這時軍心已亂,風光遠不一定能保雲霄關不失。


    祈順的後軍在世宗一聲令下之後,朝前方的沙鄴人衝去。


    風光遠僵立在城樓之上,嘴裏的肉被他咬了一塊下來,風光遠卻全然不覺,他隻是看著城下的屠場,涼意從心底泛起,席卷了他的全身。軍陣已亂,祈順軍現在各自為戰,整個大軍被沙鄴人分隔成了數段,相互之間接應不得,這樣下去……,“潰敗”二字,如惡咒一般,出現在風光遠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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