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動她者,死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飄渺空靈的歌聲,和著纏綿婉轉的琴聲,宛如天外仙音。


    下人紛紛停下腳步,望向浮雲閣,下意識的闔上眼睛,沉醉美妙的歌聲與琴聲之中。


    不知時間流逝,不知歲月幾何。


    直到歌聲終了,琴音散去,眾人方才如夢初醒,意猶未盡。


    此歌隻應天上有!紫夫人何時再輕歌一曲,帶他們入天外仙鄉,忘塵世煩惱?


    “妙極!實在妙極!”浮雲閣的回廊上,兩麵垂紗,狩王斜臥美人膝,衷心讚歎,“歌舞琴無一不絕,配合默契,天衣無縫,天上人間,莫過如此。”


    “謝王爺誇獎。”三位美人婷婷施禮,“王爺喜歡的話,咱們天天唱(跳)(彈)給王爺聽。”


    也許是陰太妃的探望起了效果,狩王的病情居然有了起色,不僅大部分時間都能保持清醒,甚至還能下地行走。


    消息傳出,全府驚喜若狂,眾姬妾們不斷湧進浮雲閣看望狩王。


    而狩王也沒有拒絕他的女人們的關心,精神好時或與眾女品茗下棋,或賞眾女吹彈唱舞。


    眾姬妾抓住這個機會,使出渾身解數,想一舉博得王爺歡心,成就日後富貴。


    “就這樣吧。”狩王道,“每天這個時候,你們過來。”


    “王爺,”枕著他的美人笑道,“雖然紫姐姐的歌,蘭姐姐的琴,薇姐姐的舞都妙極,其他姐妹望塵莫及,但姐妹們還是想知道,王爺最喜歡哪位姐姐的才藝?”


    眾姬妾都豎起耳朵。


    紫夫人的歌喉,蘭夫人的琴音,薇夫人的舞蹈,都是名揚京城的絕藝,世人久聞其名,卻無機會欣賞,隻有王爺才能想聽就聽,想看就看。


    那麽,王爺最喜歡誰的才藝?


    狩王道:“依依的歌聲。”


    他從來不討好任何人,尤其是女人,所以他想說就說,沒有任何顧慮。


    果然是她!眾姬妾皆暗暗歎息。


    能進狩王府的女人,哪個不是才貌雙全,至少擁有一門過人的才藝?


    但論知名度,真沒有人能與紫夫人的歌喉相比。


    紫夫人微笑,不卑不亢,不驕不躁:“王爺喜歡,依依一定會唱得更好。”


    其他女人心裏,滿心不是滋味。


    有一位美人鼓足勇氣,站起來,嬌聲道:“王爺,妾身不會唱歌,但會唱戲,臣妾給王爺唱一出可好?”


    眾女一看,哦,梨花院的老女人。


    住在梨花院的女人是最早入府的一批,要麽曾是名伶,要麽曾是名妓,論年紀她們最大,論出身她們最低,論人品和人緣,她們也是最差的。


    沒想到她們沉寂了這麽久,原來還對王爺抱有幻想啊。


    想主動獻藝的美人眼裏充滿了期盼,然而狩王看都沒看她一眼,隻是疲憊的闔上眼睛:“本王累了,你們都回去吧,依依留下來即可。”


    美人咬唇,目泛淚光,很想再爭取一番,但她終究不敢,隻得委屈的跟眾姬妾離開浮雲閣。


    “二十好幾了吧?還妄想得到王爺的恩寵?就是因為蠢成這樣,才沒入王爺的眼……”


    “我覺得不是年紀問題,而是幹不幹淨的問題,王爺有潔癖嘛,哪能受得了……”


    “是哦,從青樓和戲班子出來的,有哪個是幹淨的?這樣的人呆在王爺身邊,呸呸呸,想到就惡心……”


    “你們知道王爺為何那般喜歡花夫人,連晚上都要花夫人在床邊服侍?因為啊,花夫人雖然出身不好,但好歹是黃花閨女,比她們幹淨多了……”


    “跟她們相比,花夫人的出身已經算很好啦,嘻嘻……”


    眾姬妾毫不掩飾她們對梨花院的鄙視,說說笑笑,一點也不避諱。


    蘭夫人沒有阻止她們的冷嘲熱諷,因為紫依依也是戲子出身。


    梨花院的幾位美人聽到這些議論,俱是咬緊牙關,眼噴怒火,恨不得將那些女人的舌頭給擰下來,然而她們的身份確實是最低的,而且從未爬上過王爺的床,她們拿什麽跟別人吵?


    再怎麽憤怒,她們也隻能在私底下詛咒那些女人。


    還沒有走到梨花院,她們見四下無人,就忍不住破口大罵,將那些嘲笑她們的女人罵成豬。


    罵著罵著,有人道:“竟敢說我們連花京兒都不如1;148471591054062,真是氣死我了!”


    這句話引來其他人的強烈附和:“花京兒長得那麽黑,穿得那麽土,什麽才藝都不會,天生就是當奴才的命!居然拿我們跟她比,還說我們不如她?簡直忍無可忍。”


    “她是黃花閨女又如何?就她長成那樣,就算不想當黃花閨女,也隻能當一輩子了吧?我才不信王爺能看得上她。”


    “哈,王爺當然看不上她,但別的男人就不一定了,比如那個年過三十還沒有老婆的王五……”


    “這個我讚成。那個王五不挑女人,隻要是母的誰都成啊,我覺得他跟花京兒挺合適的。王爺不如發發善心,將花京兒賞給王五好了。”


    “王爺說花京兒很會照顧病人,一定舍不得的,咱們私底下撮合撮合還成,要不然花京兒一輩子當黃花閨女,那多可憐?”


    她們原本隻是說來發泄,但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們突然都住,一個看著一個。


    她們都從別人的眼裏,看到了同樣的邪惡。


    如果花京兒被別的男人破身,王爺還會要她?還會有人說她們不如花京兒?


    隻不過是區區一個花京兒,莫說她跟下人有私情,失了貞潔,就算她突然暴斃,也沒有人會當一回事吧?在狩王府,這種事情並不稀奇。


    很快,幾個女人的腦袋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身側的大樹後,一個人靜靜的將她們的對話都聽了進去。


    第二天,狩王進宮看望陰太妃,沒帶任何姬妾同行。


    王爺晚上沒有回府。


    王爺不在,眾女就像寒流來襲的花兒,一個個都蔫了,天黑就入睡,獨自度過又一個漫漫長夜。


    這夜的王府,特別的黑暗,特別的清冷。


    蓮香居籠罩在黑暗之中,裏裏外外一絲燈光都沒有。


    一條壯實的人影,隱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地摸到蓮香居門口,左右看看後,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刀,插進門縫裏,將門後的木製插銷一點點推到一邊。


    沒過多久,插銷就被徹底挪開,他推門而入,將門關上。


    他慢慢往花夫人的房間摸去。


    他來過這裏幾次,蓮香居也沒有多大,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準確地摸進花夫人的房間。


    之前,蓮香居的老嬤嬤已經在花夫人的飯菜裏放了蒙汗藥,還說花夫人已經吃了,估計花夫人這會兒已經睡死,完全可以由他為所欲為。


    花夫人的房間裏,床的方向隱隱傳來輕微的呼吸聲。


    果然睡著了!


    他搓著雙手,不斷咂嘴,不斷舔舌,眼裏全是色欲,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王府裏到處都是年輕貌美又寂寞難熬的美人,他每天看著這麽多寂寞的美人,全身癢得難受,恨不得將她們摟在懷裏狠狠折磨。


    但他隻敢想,不敢做。


    直到今晚,他終於有了機會,早就迫不及待。


    “喵——喵喵——”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低低地叫了兩聲。


    他叫得很像。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


    他可以放心地上了。


    他的呼吸猛然間就粗重起來,嘴裏發出“呼呼”的聲音,而後他大叫一聲“美人我來了”便以餓虎撲食的氣勢撲上去。


    突然,黑暗中有什麽東西迎麵撲來,覆住了他的腦袋,似乎是毯子之類的東西。


    而後,他被人迎麵推了一把,倒在地上。


    “啊——”他大叫一聲,條件反射地去扯蓋在臉上的東西。


    然而,什麽尖銳的東西透過蒙在他頭上的毯子,刺進他的咽喉。


    刺痛!要命的刺痛!


    他淒厲地大叫起來,但脖子已經被刺壞,他根本發不出高的聲音,隻發出“咕咕咯咯”的怪聲,也不知這是他的求救聲,還是頸骨被刺斷的聲音。


    他想掙紮,卻痛得沒有力氣。


    他感到咽喉上冒出溫熱的、黏稠的液體,還透著血腥味。


    他知道,他被刀子紮了,他要死了。


    是誰殺了他?


    為什麽要殺他?


    今晚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他本該好好享受一把後,將染血的床單掛在蓮香居前麵的樹枝上就離開,而後什麽事都沒有才對,但為什麽事情卻演變成這樣?


    突然,他隱隱看到有燭光亮起來。


    而後,他頭上的毯子被掀開,他看到一個人,手持點燃的燭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的眼睛驀然睜大,震驚地盯住對方,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怎麽會是……這個人?


    怎麽可能?怎麽會是這個最不可能的家夥?


    他怎麽會死在這種家夥的手裏?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動她者,死。”對方靜靜的看著他,隻說了這四個字。


    對方沒有任何表情,看他的樣子,就像屠夫在看一隻被割斷脖子的雞,並在等待這隻雞徹底斷氣。


    太可怕了……


    短短幾秒,利落殺掉一個大活人,還平靜地看著對方死去,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情……


    男人抽搐著的四肢慢慢僵硬,然後不動了。


    他在痛苦、恐懼和後悔中斷了氣。


    對方還是靜靜的看著他,直到他的脖子不再冒血才蹲下來,拔出刀子,在毛毯上擦拭幹淨後放進懷裏。


    而後他將男人的屍體挪到一邊,拿毛毯擦拭流到地麵上的血跡。


    地麵上的血並不多。


    殺人的時候,如果不想讓血濺得到處都是,那就給目標蒙上厚一點的布料再刺,這樣,死者噴出的血隻會濺在布料上。


    另外,不要急著拔出刀子,要等死者不再流血後再拔,這樣,出血量不會太多。


    他很快將地麵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然後他吹熄蠟燭,抓住男人的一隻手,就像拖著一頭死豬,慢慢地拖出蓮香居,扔在一個地方。


    再然後,他將染血的毯子燒掉。


    忙完後他返回蓮香居,在外室裏打坐,直到天色泛白才離開。


    這一切,他都做得很安靜,就像夢裏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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