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鈺看著冰水中渾身打顫,說不出話的人哈哈大笑,孫步琴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堂哥,頭發上掛著碎冰塊兒,嘴唇凍得烏紫猶在顫抖,雖然被嚇著了,但還是被表姐的笑聲感染,也跟著笑起來。


    水中的人被這笑聲一提醒,漸漸清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冰水中,又是怎麽會身在這冰水中的。


    “薑承鈺,你敢戲弄老/子!”孫懷薪怒不可遏,一把抓住承鈺的衣袖,男孩子的力氣本就大,承鈺在自己的笑聲中被拖下了水。


    好冷!


    倒不像掉進水裏,而是掉進布滿鋼刀的坑裏。湖水冰冷,像有無數小魚用尖利的牙齒在撕咬自己。


    “表姐!”孫步琴這下真急了,也笑不出來了,和旁邊一樣焦灼的平彤合力把薑承鈺從水裏撈了起來。


    寒冷的鋼刀沒在紮了,可剛才紮出來的窟窿眼還疼著,承鈺成了個冰人兒,抱著雙膝打寒顫。平彤忙不迭把她濕漉漉的衣裳擰幹。


    觀硯看傻了眼,直到泡在水裏的孫懷薪大罵起來,他才慌慌張張地伸手把自家主子拉上了岸。


    “好你個薑承鈺,敢推我下水!等我去祖母那兒告你一狀,看祖母還偏袒不偏袒你!”孫懷薪一生氣又想問候別人的娘,但突然想到小堂妹在這兒,不想讓金尊玉貴的琴兒聽到市井汙穢之詞,這才收了髒話,滿口隻嚷著要去告狀。


    “琴兒,你慢慢走去凝輝院,表姐我得先跑了。”承鈺一雙冰涼涼的手摸了摸孫步琴的臉蛋兒,她給凍得一個激靈,又聽表姐說,“你可得來為我作證哦。”


    話音剛落,穿著淺粉色濕漉漉小襖的表姐便如一陣冰風一般跑遠了,平彤在後麵跟著。邊上的孫懷薪還在擰濕衣服,見薑承鈺跑了,大吼:“你跑什麽呀跑,有本事去祖母麵前對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除非你滾回泉州,我總得找你算賬!”


    衣服濕了,怎麽擰穿在身上都很重,孫懷薪覺得渾身不自在,說道:“老/子先回去換身衣服,待會兒過來收拾你!”


    又見正呆呆望著他的孫步琴,說道:“琴兒,你可得為三哥作證啊,薑承鈺剛才把我推進湖裏了。”


    實則剛才的事兒隻發生在一瞬,孫步琴蹲在薑承鈺左手邊,孫懷薪蹲在右手邊,那會兒她正和孫懷薪一樣,在認真尋找湖裏的東西,下一秒東西沒找到,倒看到堂哥把冰都砸碎了,在水裏打了個轉兒。


    所以表姐推沒推三哥她沒瞧見,倒是瞧見三哥把表姐拉下了水。


    娘說過小孩子不能撒謊,孫步琴皺著小眉頭,想了想說道:“三哥,琴兒不能亂說話,否則明早起來舌頭就沒有了。”


    “什麽?”孫懷薪訝異道,“這怎麽是亂說話呢?薑承鈺明明把我推下去了,觀硯,你來作證,你看見的吧。”


    觀硯愣了愣,當時他正盯著表姑娘出神,心裏回憶著見過的貴族小姐,哪個還能比表姑娘乖巧可愛,等回憶完,得出沒見過哪家姑娘比得過表姑娘時,就看見自家主子已經泡在水裏了。


    “說話啊你倒是!”孫懷薪氣急敗壞,往觀硯腿上踹了一腳,觀硯往後退了兩步,忍著痛說道:“我作證我作證,三少爺把表姑娘拉下水裏。”


    “你個糊塗東西!”孫懷薪氣得一個栗子敲在觀硯腦門上,觀硯“啊”地慘叫一聲,捂著被敲的地方不敢出聲。


    “琴兒,你記著,剛才就是你表姐,薑承鈺,她把我推到水裏去的就行了!明白嗎?”孫懷薪試圖耐心勸說小堂妹。


    孫步琴嘟著嘴搖了搖頭。眼見為實,她沒見過卻一口咬定,就是撒謊胡說,娘說了,撒謊舌頭是會不見的。


    “你!”他胸口堵著一團悶氣,麵對最喜歡的小堂妹卻又發作不出來,鼻子一癢癢,連著打了三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三少爺,您快回去換身衣裳吧,可別受了寒發燒啊。”觀硯可不願意自家主子生病,被大太太責罵一通不說,還會被扣月錢。


    頭的確開始有些脹痛,孫懷薪也不想生病,於是沒再和孫步琴爭辯,疾步往扶搖院回,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小堂妹:“琴兒快去祖母那兒,跟祖母說你三哥被薑承鈺……”“阿秋!”


    話沒說完,他又是一個猛烈的噴嚏,打得他自己頭昏腦漲,鼻涕橫流,也沒功夫再說下去,擺擺手走遠了。


    這邊孫懷薪還沒到扶搖院,那邊薑承鈺已經跨進凝輝院的大門了。衣服重得很,小身板上像扛了幾十斤棉花,她走得氣喘籲籲,其間不停吸著鼻子。


    “外祖母,外祖母!”


    許是前幾日睡得多了,今天到了午休時間,老太太怎麽也沒睡著,幹脆不睡了,起身在炕邊坐著和辛嬤嬤說話,就隱隱聽到外孫女在叫她。


    由遠及近,叫了好幾聲。怎麽聲音怪怪的,還帶著哭腔?


    出事了?老太太聽到外孫女的呼喚一聲急過一聲,心裏發緊,忙讓繡芙扶她出去看看,還沒走到門邊,就見外孫女濕著一身衣裳,鼻子凍得通紅,頭發濕嗒嗒的還在滴水。


    “哎呀,這是怎麽了?”她往承鈺衣服上一摸,冷浸浸的冰塊兒一般。


    “快去把衣裳換下來!繡芙,去廚房讓灶上的馬上煮一碗釅釅的薑湯來!”


    “外祖母,您要為承鈺做主啊。”不知為何,承鈺此刻腦子裏想到的人竟然是羅姨娘,那個隻會在父親麵前裝柔若無骨,哭哭啼啼心計頗深的羅姨娘。


    看來羅姨娘對她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至少她從她那兒學到了如何裝可憐,博人同情信任。


    承鈺當即哭得淚水潺潺,兩隻桃花眼像口泉水似的,汪汪地溢出水來,看得老太太都要跟著哭了。


    “到底怎麽回事啊,鈺兒?”幹衣裳還沒來,老太太把身上的雲肩取下給外孫女披上。


    “是懷薪表哥。”承鈺一邊哭一邊顫聲說,“我和琴兒正在湖邊玩兒呢,也不知道哪裏惹著了懷薪表哥,他上來一句話也沒說,就把承鈺推到湖裏。”


    “嗚嗚嗚……”承鈺哭得直喘氣,咳嗽起來,老太太又急又氣,幸而衣服終於來了,她親自給外孫女換上,裏三層外三層,直裹得嚴嚴實實的才鬆了口氣。


    一邊又叨念著要如何教訓孫懷薪,頗有些外邊的臭小子欺負了自家孫女兒的氣勢,簡直忘了孫懷薪才是嫡親的孫兒,而承鈺隻是個外姓的外孫女。


    承鈺捧著鬥彩小碗喝著濃濃的薑湯時,孫步琴小小的腳已跨進了老太太的正堂。


    “表姐,你好些嗎?”


    “我沒事,琴兒。”雖這麽說,承鈺卻聽出自己的聲音已經帶了濃重的鼻音,鼻子有些發堵,她又趕緊喝了碗薑湯。


    “琴兒,你看見你懷薪哥哥是怎麽推你表姐的。”老太太問小孫女。


    “三哥泡在湖裏邊,我和表姐正笑他呢,他就拽著表姐的袖子把表姐拖進了水裏。”孫步琴說完拍拍小胸/脯。雖然知道這位三哥一向愛鬧,但沒想到會把人往結冰的水裏拉,現在想想真是後怕。


    老太太聽完小孫女的話更加確信了孫子的劣性,氣得讓辛嬤嬤馬上去扶搖院逮人。


    辛嬤嬤還沒出去,孫懷薪便自己來了。


    他換了身寶藍色團花的袍子,因為覺得抓了薑承鈺的把柄,馬上就可以親眼看祖母懲罰她,心裏高興,麵上不自覺地顯出幾分得意之色。


    “祖母,我要告狀。”孫懷薪也不請安,踏進屋來就說了這麽一句話,餘光感覺吸引了一屋子人的注意,他很滿意。


    “我要告薑承鈺把我……”


    話還沒說完,迎頭就吃了一記耳刮子。


    臉腫腫的,好疼。


    “祖母,您怎麽打我?”孫懷薪捂著臉像個懵懂的孩童。


    “你還有臉來告你表妹,剛才你妹妹們都告訴我了,你自己發瘋跳到湖裏不說,還要把她也扯下去。我問你,你安的什麽心呐?”老太太已經氣過了頭,況且外孫女沒有大礙,她反而麵色有些平靜。


    “我,我……”孫懷薪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支吾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什麽情況?我發瘋跳到湖裏?明明是薑承鈺推的好嗎!


    “祖母,您沒弄明白,事情不是這樣的!”


    孫兒的一切辯解在她眼裏都成了無謂的掙紮,“我早弄明白了,鈺兒和琴兒都和我說清楚了。你祖母我雖然老了,但還不糊塗。”


    “祖母!”孫懷薪覺得身上憋了一股悶勁兒,就是發不出來,渾身脹得難受。


    這是在做夢嗎?怎麽黑白顛倒了!


    “觀硯,觀硯你進來!”孫懷薪想到自己的證人,把在外麵的小廝喊了進來。


    “祖母,觀硯當時就在旁邊呢,他看到薑承鈺把我推下去的。”孫懷薪覺得事情還有扭轉的希望。


    “不用叫了!他是你的小廝,自然會向著你說話。”老太太斥道。


    “懷薪表哥,照你這麽說,我也可以叫平彤來做我的證人,證明我沒有推過你!”承鈺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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