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鈺坐在老太太身邊,戲看得直打瞌睡,但當著主家的麵睡過去總是不好,於是借口說要去如廁,實則是想找個清靜處小憩一會兒。


    老太太點頭放她去,怕她找不著路,又指了個王府的小丫鬟陪她同去。承鈺如獲大赦,邁著小步子一溜煙兒跑了出來,倒沒怎麽惹人注意。剛出來亭子,遠遠便瞧見柳樹下站著一個少年,少年明顯也看到了她,大步向她走來,眉眼溫和,笑意盈盈。


    陸玉武吃過飯來找承鈺,不料女眷都去亭子看戲了,他正躊躇要不要大眾之下帶走承鈺,就見小丫頭一臉慶幸地自己跑出來了。


    “承鈺,怎麽不看戲?”陸玉武問道。


    在陸玉武麵前她不想掩飾什麽,坦白道:“我不喜歡看戲,看得我犯困,我就找借口溜出來了。”


    “既是如此,不如我帶你去玩兒好玩的。”


    承鈺連連點頭,不管玩兒什麽,隻要不看戲就好。陸玉武便囑咐跟來的丫鬟,讓她先回去告訴老太太他帶承鈺去花園子玩兒了,叫老太太不用擔心。


    承鈺便歡歡喜喜地跟著陸玉武去了花園子。


    雖然陽光正盛,但承鈺穿的一身薄衫,並不覺得很熱。快到花園時,陸玉武突然停下來,要蒙住她的眼睛,說是有驚喜。她乖乖把眼睛閉好,由著陸玉武用雙手遮住她的眼,一步一步在他的提示下挪動步子。


    “到了嗎?”承鈺問,“好了沒有啊。”


    “馬上就到了。”陸玉武小心翼翼地帶著承鈺走,幸而花園的路算是平坦,並不會有磕碰摔跤的危險。“到了。承鈺,你慢慢地坐下試試。”他想承鈺一睜眼便發現自己坐在秋千上。


    承鈺疑惑,但還是按陸玉武說的,慢慢坐了下去,試探著蹲下身,終於觸碰到一個木板,承鈺還以為是什麽座椅,結果剛坐下去,座椅就有些搖晃起來。


    陸玉武還沒把手拿開,承鈺便蹭了起身,掙開了他,捂著屁/股,紅著臉。


    “怎麽了承鈺?”


    承鈺指指那塊秋千架子上係的紅漆木板說,“燙。”


    陸玉武恍然,把手掌貼在木板上,秋千在太陽底下曬了一中午,的確挺燙的,不知道小丫頭的小屁/股有沒有被燙紅。想到這兒,他不知不覺笑了一下。


    “是我沒考慮到,下次叫人把秋千架子移到樹下去,就不會被太陽曬到了。”陸玉武轉身見承鈺背著雙手,還護著自己的小屁/股,不禁又笑了出聲。


    承鈺臉更紅了,剛才坐下去似乎被烙鐵燙了般,現在摸著那處的薄衫都還有些熱呢。


    “好了,我帶你去別處玩兒吧。”陸玉武忍著笑,走過去牽起承鈺的小手,“紫藤花架後邊有棵好大的枇杷樹,我帶你摘枇杷去。”


    跟著陸玉武繞過花架,果然見兩棵粗壯的樹木,抬頭一望,樹蓋如傘,一叢叢墨綠色的葉片間綴著許多金黃的肥枇杷。


    “好高的樹啊。”承鈺仰著頭看著枇杷,可望不可即。


    “你在下邊等我,我爬上去給你摘。”陸玉武邊說邊擼起袖子,攀住樹幹,片刻的功夫就爬到了樹頂。


    “你小心啊,玉武哥哥。”承鈺在樹下觀望,見陸玉武身手靈敏,已經成功夠到一串枇杷,鬆了口氣。


    “那個小丫鬟是說武表哥來花園了呀,怎麽現在不見人。”短暫的安靜中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兩人聞聲看去,竟是孫步玥帶著孫步瑤來了,身後尾隨了七八個丫鬟。原來回話的小丫鬟聲音大了些,就讓坐在後邊的孫步玥聽見了,她便和長輩說了一聲,帶著孫步瑤追了出來,至於更小一點的孫步琴,早倚在郭氏懷裏睡著了。


    “姐姐,這兒有個秋千呢。”孫步瑤指著說。


    小女孩兒都愛玩兒秋千,孫步瑤見了,不由分說就要坐上去玩兒。


    “啊!”意料中的刺耳尖叫響徹雲霄,陸玉武和承鈺不約而同地掩上耳朵,等孫步瑤自己跳起來,氣急敗壞地嚷罵著。


    “怎麽會這麽燙啊!”孫步瑤怒道,恨恨地盯著那塊燙著她的木板。一旁的孫步玥則滿臉嫌棄地看著自己的堂妹。


    陸玉武踩到最低的枝幹上,伸出一隻手,小聲對樹下的承鈺說道:“承鈺,你上來吧。”他實在不想被孫步玥發現並糾纏住,這點閑靜的時光是屬於他和承鈺的。


    承鈺本來有些猶豫,但透過紫藤花的間隙看到四處張望的孫步玥,也不願意被她倆聒噪,於是把小手搭在陸玉武的掌心裏,另一隻手扶住樹幹,也要爬上去。


    小手被一個有力的手掌緊緊握住,承鈺腳蹬在樹幹上,陸玉武順勢一拉,便把承鈺輕輕巧巧地拉到了樹上。兩人再往頂上攀了攀,坐在粗壯的樹幹上,順利把自己掩藏在濃密的樹葉中。


    “噓。”陸玉武把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手勢,眨著眼朝承鈺竊笑。這麽孩子似的玉武哥哥,承鈺前世怎麽沒發現?


    目光回到孫步玥身上,伊竟繞過紫藤花架,朝枇杷樹這邊走來,承鈺不禁掩住嘴,斂氣屏息,陸玉武一手護在承鈺身後,一手懷抱著剛摘下的枇杷。


    眼看著孫步玥沒發現人,就要走開,不料陸玉武抱的枇杷太多,有一兩個肥肥大大的掙脫了束縛,骨碌碌地沿著樹幹滾落下地,偏巧不巧地砸在了孫步玥頭上。


    孫步玥先是驚慌,慌而轉怒,捂著被砸的腦袋瓜,一張憤怒的小臉仰起來,看向枇杷樹頂,一眼便在濃綠中看見了一抹櫻粉色。


    是薑承鈺櫻粉色的薄衫!孫步玥氣不打一處來,但看薑承鈺身邊,還有一抹石青色,順著石青色看上去,濃眉桃花眼,不是她要找的武表哥是誰!


    “武表哥!”找到心上人的喜悅抵過了莫名被枇杷砸中的怒意,孫步玥嫣然一笑,朝樹上的兩人招手。


    “武表哥,你在樹上做什麽呀?”孫步玥斂了怒容,一張塗脂抹粉的臉蛋含著難得的嬌俏柔美。


    孫步瑤和丫鬟聽到聲音也都跟了過來,樹下一群女子都抬頭看著樹上的兩人,陸玉武和薑承鈺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我們摘枇杷呢,嗬嗬。”陸玉武應付著笑了兩笑,想快點哄走孫大小姐。


    “步玥表妹,今日天氣有些熱,你們就不要在外邊曬著了,回屋去吧。我在這兒摘枇杷,摘好了送去給你們吃。”


    見孫步玥低頭思索,開始考慮這個提議,陸玉武暗暗鬆了口氣,承鈺仍一臉緊張地望著孫步玥,要是她回去告訴長輩自己和玉武哥哥在這裏爬樹,還不知道要怎麽被那些貴婦丫鬟編排呢。


    “武表哥,我不想去屋裏待著,我想在這兒和你一起摘枇杷。”孫步玥想了會兒,揚起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小臉蛋笑道,聲音嬌嬌軟軟。


    陸玉武聽了心裏卻是一緊,他可不想啊!


    “表妹,你還是回去吧,這兒日頭曬,樹也不是你一個姑娘能爬的。”陸玉武好生哄道。


    孫步玥小臉一擰,指著薑承鈺說道:“那為什麽她可以在這兒!”


    “承鈺……”陸玉武覺得平日先生讓他寫文章,也沒此時要搪塞孫步玥難。


    “我不管,今天我就要和你一起摘枇杷。”孫步玥的聲音明顯尖利起來,態度很堅決,一腳踩在樹幹上,命令丫鬟過來扶她。


    丫鬟起初不敢,還勸,孫步瑤也在邊上勸,孫步玥也有些動搖,知道自己一個國公府嫡長女,但別人家來爬樹有損顏麵,況且她嬌生慣養,四體不勤,論爬樹心裏也虛起來,但抬頭一看薑承鈺也坐在上麵,武表哥還這麽護著她,她心裏就一陣緊。


    丫鬟被她罵了兩句,隻得小心著托她上樹,陸玉武和承鈺無奈地相視一眼,眼看孫步玥一步一步顫顫巍巍地,竟要爬上來了,承鈺伏下身子準備拉孫步玥一把。


    孫步玥自然不想牽她的手,但往下一看,空空落落的,她心裏畏懼起來,隻得騰出一隻手去夠薑承鈺的小手,誰知鬼使神差的,右腳竟踩了空,身子不受力,迅速地往下滑去。


    驚慌中孫步玥死死拉住了薑承鈺的手,幸而陸玉武一直在邊上,隨時準備護住承鈺。電光火石間,他丟開枇杷,雙手抱住承鈺的小腰,用力一拉,眨眼的功夫就把差點懸空的承鈺拉回了樹幹坐下,而拉著承鈺的孫步玥,一來手心有汗打滑,二來她的細手臂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無奈之下鬆了手。


    陸玉武把承鈺拉回來,兩人驚魂甫定,向地上一看,孫步玥已經摔了下去,幾個零零落落的枇杷打在她的背上,幾個丫鬟驚慌失措,忙跑過去看她們的大小姐。


    孫步瑤慌了神,等丫鬟把孫步玥翻過身來,發現她額頭觸在了地上,綻開了朵殷紅的小花,登時大呼小叫起來。


    “步玥姐姐!”孫步玥被摔得迷迷糊糊的,隻覺得額頭火辣辣地燒得厲害。


    見勢不妙,陸玉武半抱著承鈺下了樹,“還愣著做什麽,快去叫大夫!”陸玉武沒好氣地對丫鬟說道,自己走到孫步玥身邊,打橫把她抱了起來。


    “還有幾個,去通知我母親,老太太和衛國公夫人。”陸玉武皺眉吩咐,一時丫鬟都領命去了,承鈺和孫步瑤跟著他,把孫步玥抱回了花廳邊上的耳房。


    一忽兒大孫氏便帶著老太太和高氏趕了過來,大夫也提著藥箱來了,看了看說道:“隻是皮肉傷,不打緊。”


    高氏從來把長女捧在手心養大的,如今見女兒破了相,心中焦急,更覺得大夫的話不中聽,罵道:“什麽叫做隻是皮肉傷,不打緊!女孩兒家的相貌有多重要!如今有了傷疤可怎麽好。我看你就是個庸醫,趕快打發走了,再請好的來!”


    “嫂嫂莫急,這位大夫是太醫院的劉太醫,府上的人生了病都是請他看的。”大孫氏怕高氏氣急攻心丟了體麵,忙寬和道,又對劉太醫吩咐道:“太醫,這是國公府的大小姐,您也知道女兒家的臉蛋子最為重要,就請再看一看,開一些不會留疤的藥吧。”


    劉太醫醫術精明,就是在宮裏的娘娘也敬重著他,如今被高氏破口大罵,心裏本來不舒服,但大孫氏溫言細語的,如春風一般,又說得他受用,因此不想因此和高氏計較,點點頭,說道:“我過會兒就讓人送瓶藥來,保準不會給大小姐留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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