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發問,孫步玥這才舍得挪眼看一看旁邊的人,不看還罷了,認出那人是薑承鈺後,一股酸酸的怒意直往她心頭上湧。


    “她是哪戶小姐,我也不認識,但是她好無禮,小姊妹們都在你這兒圍著你說話,她卻連招呼也不來打一個,竟然纏著我武表哥說話!”孫步玥惡狠狠地盯著薑承鈺,此時薑承鈺正接過陸玉武遞給她的一杯茶,言笑晏晏。


    “咱們過去看看。”和嘉郡主對陸玉武無意,但聽不得有人敢藐視她。當下便拉著孫步玥走到薑承鈺麵前。


    和嘉郡主的一舉一動都被關注在周圍貴女的眼裏,看見郡主朝國公府的表小姐走去,貴女們的目光自然也集中在了薑承鈺身上。


    不過薑承鈺毫不知情,她正聽陸玉武悄悄在她耳邊說,花園裏給她紮了個秋千,待會兒趁人不注意時,就溜到那兒去打秋千。


    承鈺喜得點頭說好,陸玉武的話剛說完,便聽到一個陌生的女孩兒聲音:“你是哪家的小姐?”聲音尚且稚嫩,但語意倨傲無比。


    抬頭便見一個打扮貴氣的女孩兒,承鈺認出她是和嘉郡主,又看她身邊站著孫步玥,知道來者不善,但她也知道隻要不當麵挑釁這個小丫頭的地位,她並不會為難人。


    “和嘉郡主。”承鈺行了個極大的禮,和嘉見了,十分受用,剛才的不滿消了大半。


    “民女是泉州知縣之女,名薑承鈺,日前到金陵投奔外祖家。”承鈺謙謙有禮地答道。


    “你剛才行的禮不對,你見了我母親富樂公主才用行這麽大的禮,都沒人教過你嗎?不過本郡主大量,就不和你計較了。”和嘉郡主已經沒有多少針對,隻是出於好奇,問道,“你外祖家在哪兒?”


    “衛國公府。”承鈺答道。


    和嘉郡主看一眼孫步玥,“那不就是你家嗎?”孫步玥忙貼近她耳邊說道:“我想起來了,她是我表妹,但我和她不熟。”


    和嘉郡主也不傻,自然明白這是孫步玥不喜這個女孩兒,也沒說什麽,轉頭繼續問薑承鈺:“你為什麽要大老遠從泉州來金陵投奔衛國公?”


    一旁陸玉武本來不想摻和小姑娘的對話,但見和嘉郡主越問越細瑣,怕承鈺覺得煩,替她說道:“外祖母想念她,就把她接過來了。”


    “陸玉武,我在問她呢。”和嘉郡主覺得陸玉武冷冷冰冰的,一向不愛搭理他們,要不是知道孫步玥有意陸玉武的緣故,早就想拿點眼色給他看了。


    陸玉武瞥了她一眼,並不屑回答,俯身問承鈺:“這裏聒噪,承鈺想不想去喝碗酸梅湯?”


    和嘉郡主聽了麵色一黑,“陸玉武你說誰聒噪。你要知道雖然你比我大幾歲,但論輩分,你該稱我一聲‘表姑’!”


    陸玉武知道這群長頭發的丫頭一向愛胡攪蠻纏,眼下隻想快些帶承鈺離開,圖個清淨,於是拱手道:“承鈺是我表妹,年紀尚小,我怕她言語間不留意衝撞了表姑,因此替她答了表姑的話。”


    孫步玥本來捏著一把汗,怕和嘉郡主當眾刁難她的武表哥,現在卻沒想到武表哥為了薑承鈺這個小丫頭服了軟,放是放心了,但心裏更不是個滋味兒。


    不過和嘉郡主顯然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她輕輕“哼”了一聲,不打算再追究下去。


    承鈺跟著陸玉武出了花廳,除了孫步玥虎視眈眈地看著,其他人都沒怎麽注意。陸玉武帶承鈺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又進了自己的書房,迫不及待地從魚戲蓮葉圖案的大瓷瓶裏抽出一卷畫卷。


    畫卷在紫檀木的大立案上徐徐展開,承鈺看到畫像上一張擺滿點心的小圓桌,圓桌旁坐了個小女孩兒,梳著雙丫髻,戴著牡丹花的頭麵,腮幫子鼓鼓的,手裏正拿著點心吃得正香甜,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喜悅靈動。


    人家畫女子,或坐或立,不是楚楚含羞便是活潑俏皮,怎麽到了玉武哥哥這裏,就把她畫成了傻乎乎的小吃貨啊!


    承鈺要抗議,“玉武哥哥,別人看了還以為承鈺貪吃呢。”


    “怎麽會呢?”陸玉武笑笑,拍拍妹妹的頭以示安慰,“這畫我不會讓旁人看見的,也就沒人知道咱們承鈺貪吃了。”


    承鈺苦笑不得。陸玉武接著又拿了好些畫卷出來,都是和她在泉州的玩樂日常。


    “你畫這些,也不怕被你二叔發現了,說你不務正業。”承鈺笑道,她記得前世陸平裏因為沒有家室,對侄兒很是上心,管教嚴厲。


    “不會。”陸玉武卷好畫卷,放回瓷瓶中,“我悄悄畫的,那會兒二叔都去睡了,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這時有丫鬟端了酸梅湯進來,陸玉武親自給承鈺盛了一碗。酸梅湯賣相甚佳,碗底鋪了一層碎冰,裏麵還加了一些葡萄幹花生碎,吃起來酸甜爽口,正解暑意。


    書房中待了一會兒,就有丫鬟來請用午飯。承鈺和陸玉武分席而坐,一個在內院,一個在外院,陸玉武心裏惦記妹妹,隨便吃了兩口便又跑來找承鈺。戲台子早就搭好了,午飯過後,大孫氏領著眾女眷往水榭亭子走,又命人把戲班子請上台演出。


    亭子臨水,四麵八方有涼幽幽的水風吹來,倒比別處涼爽許多。大孫氏先讓老太太點,老太太看看承鈺,點了一出《孫悟空大鬧天宮》,大孫氏又讓各人點了些,戲台上開始緊鑼密鼓,咿咿呀呀地唱起戲來。


    高氏挨著大孫氏坐著,旁邊還坐了好些貴婦,高氏不經意地掃過去,心底卻打起了鼓。左邊的吳氏,丈夫是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雖然沒有爵位,但人家女兒豆蔻年華,長得也是小家碧玉,清秀可人,不知大孫氏會不會看上她家的姑娘;右邊的王氏,丈夫是和自家老爺常來往的臨安侯爺,但女兒才八歲,不足為懼,但王氏的娘家侄女兒,和孫步玥一般年紀,精通詩詞,飽腹才華,生得也算標致,這次也帶了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意和世安王府結親……


    正愁思間,耳邊傳來大孫氏的聲音,大孫氏在問她:“下月是我生辰,我有意在府上小置幾桌,就請你們國公府的女眷,隻是……”


    高氏見她言語間似有躊躇,問道:“隻是什麽?”


    大孫氏麵露難色,說道:“隻是下月初公公似乎要回來,若是公公回來了,不知母親還會不會來。”


    高氏不言語了。她還未嫁進國公府便聽說過兩家的上一輩人有齟齬,互不來往,但不知為何又把大孫氏嫁了來,饒是如此,前衛國公在的時候,仍是不大走動。她是小輩,有些事情不便細問,心裏清楚就好,麵上盡量避著。


    而這位世安王一年大多時候都在漠北戍守,現在卻要回來了,又挑著大孫氏的生辰,老太太到時會不會來,她也說不清楚。


    “到時再說吧,萬一王爺在你生辰後才回來呢。”高氏寬慰道。


    大孫氏隻能點點頭,又問起孫步玥,“玥丫頭可是年底便要及笄了?”


    高氏正巴不得她主動提起自己長女,忙說道:“是呀,還有小半年了。”


    “真是歲月不饒人,玥丫頭都快及笄了。”大孫氏轉頭看了看戲看得入迷的孫步玥,回頭又問高氏,“不知你給她挑好人家沒有?”


    這話問得正中高氏下懷,她說道:“這不是正在愁嗎?從前總認為她還小,京城又這麽多世家,慢慢挑也不急,誰知道臨了才發現合適的人家這麽少。你知道她的,從小就喜歡她武表哥,如今要說親了,樣貌本事,樣樣都得比著她武表哥當典範。嗬嗬嗬……”


    高氏一麵談笑自若,一麵心裏打著鼓,看大孫氏的臉色。


    大孫氏麵色如常,淡淡笑了一下,說道:“你叫玥丫頭可千萬別拿她表哥做典範。武兒那孩子,可不是個稱心如意的丈夫人選。”


    “怎麽不是?玉武我是看著他長大的,模樣自不用說,相貌堂堂,儒雅清俊,根本可以當得金陵城第一美男子。才學本事也比那些世家子弟強到哪裏去了……”


    高氏在這裏一疊聲地誇讚陸玉武,大孫氏笑意濃了些,“別盡誇他了,幸而他不在,免得又把他捧上天去了,要驕傲的。”


    “對了,武兒去哪兒了?”高氏問道。


    “你知道的,男孩兒們哪個愛陪我們這些老太婆看戲的。”孫氏笑道,“還是女孩兒好,是娘的貼心棉襖。”


    “日後嫁出去了,再暖也暖不到娘了。”高氏笑道,“說來玉武也過了十五歲,你就沒看看哪家有合適的姑娘?”


    “我倒是不急,玉武那孩子也不開竅,屋裏給他安排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大丫鬟,他卻連看也不看,還說那丫鬟整日不知抹了什麽香粉,熏得他直打噴嚏。”大孫氏呷了口茶,不再說話,認真聽起戲來。


    高氏笑了笑,見狀也不好再問下去,心裏實在別扭得慌。一來沒打探到大孫氏的口風,二來覺得奇怪,聽大孫氏這麽說,陸玉武這孩子的確於男女之事上沒什麽興趣,別的人家到了他這個年紀,都會有兩個通房。別是不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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