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府,扶搖院。


    亦芝端了盆月季花鋪滿的熱水進屋,就看見自家主子穿了身石榴紅蝴蝶穿花薄紗寢衣,青絲垂腰,坐在花梨木九屜梳妝台前用和香粉輕輕敷臉。


    她家主子是金陵高家的嫡長女,十五歲時嫁給了當時衛國公府的世子孫立言,如今老衛國公去了,高氏便成了尊貴的衛國公夫人,亦芝作為高氏的貼身丫鬟,在國公府從來都是橫著走的。


    “夫人,你要的水準備好了。”


    高氏淡淡地“嗯”了聲。她雖年近三十,但保養得宜,生養過三個孩子後身材更見豐潤有致。細細的腰肢鼓鼓的胸脯,下邊不忘翹起的屁股墩——是個讓男人眼饞的葫蘆身材。不過她不讓別的男人饞,隻要饞得住她的丈夫衛國公孫立言便可。


    剛把一雙嫩如青蔥的手指泡進熱水裏,孫立行便推門進來了。他今日提著新得的一隻金剛鸚鵡,到他的紈絝圈兒裏炫耀了番。他這紈絝圈兒大抵是從兒時就相識的公子哥兒,和他一般或襲了爵位,或在六部隨便哪一部掛了個虛名,成日聚在一起,不是打馬賞花,便是賭牌喝酒,把青春揮霍完了,又來消磨中年。


    今日他憑著鸚鵡很得了風頭,因此心情頗佳,晚間喝了兩壺熱酒,回來就抱著高氏要求歡。


    “滾去洗澡。”高氏聞著酒味兒,心裏不悅道。


    孫立言知道妻子的脾氣,不敢違拗,但在真滾去洗澡之前,又不甘心地狠捏了把高氏的肥/胸/脯。高氏嗔了他一句,人卻早溜進淨室,脫/衣沐浴了。


    淨室裏亦芝在伺候孫立言沐浴。紅著臉給他搓了澡擦了身子,亦芝暗自慶幸水霧彌漫,叫人看不清她飛紅的臉頰。衛國公雖年過三十,但因為常年閑散,隻知吃喝玩樂,不用憂愁生計,麵容瞧著仍像二十歲的少年郎。她隔著薄薄的帕子感受孫立言魁梧的後背,健壯的大腿,精瘦的窄腰,以及碩大的……


    水霧中亦芝聞著孫立言呼吸中淡淡的酒氣,心裏羨慕自家主子,也羨慕亦蘭。亦蘭是高氏帶來的,早早就做了孫立言的通房,而亦芝娘是國公府的管事媽媽,亦芝算是家生子,近些年才來伺候高氏。她娘不想讓她做妾室,還打算明年滿了十八歲讓她嫁個正經人家做正室。


    她總說她娘傻,放著金尊玉貴的國公爺不要,非要把她送去窮儒薄宦家,何況國公爺又長得這般俊美。


    亦芝還在害羞臉紅,孫立言卻穿上中衣便往高氏床上撲。高氏側身在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上躺著,突然被一個滾燙的身子貼住,雖然知道是丈夫,心裏不免嚇了一跳。


    兩人雲雨起來,亦芝聽到動靜後臉更紅了,自覺地退出去守在廊上。等了一兩個時辰,屋裏的聲響斷斷續續,終於停了,高氏喚她進去,要了水,孫立言和她洗淨身子後才重躺回床上。


    “你說,母親為什麽一定要把那小丫頭接來?”高氏問孫立言,那邊卻睡意纏綿,含糊道:“母親一向疼愛小輩。”


    “我和你說過的那個夢,夢裏的小姑娘真的和玉武畫像上的女孩兒一模一樣。”


    “嗯,一樣……”


    “立言,你說……”


    高氏話未說完,那邊卻傳來輕微的鼾聲。


    看著酣睡過去的孫立言,高氏心裏很不是味兒。這個明明比她長幾歲的丈夫,偏偏總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喂飽了就睡,毫無心事。年輕時姊妹們得知她要嫁的是衛國公世子,無人不羨慕,忽忽數年,當初嫁的遠不如她的,因為丈夫勤勉務事,也能封了誥命和她比肩,而自己這個丈夫,空有爵位沒有實權,簡直就是繡花枕頭一草包,白生了副好皮囊。


    公公前衛國公喪儀那段時日,她一睡下便會做同樣的噩夢。夢中她的長子孫懷縝身染重病,纏綿病榻,她端藥回來,卻見一個小姑娘背對著她,手裏握著匕首就往長子身上紮。血染紅了被子,小姑娘轉過身來,一雙桃花眼寒氣逼人。


    高氏醒來後驚魂不定,本來她還以為是家中有喪事,被邪祟纏身才夢魘了,請了道士作法,這個夢還是跟了她幾日。直到她把夢裏女子的模樣記熟了,卻發現外甥陸玉武送給老太太的一張畫像,說畫中人是薑承鈺,她在旁一看,驚覺夢中人和畫中人竟相差無二,尤其那雙眼睛,像極了嫁到泉州的小姑子。


    要知道長子孫懷縝雖隻十四歲,但已是族學中眾人看好的苗子,明年參加秋闈,已有老先生斷言解元郎非他莫屬。在京城貴婦圈兒裏,丈夫拿不出手,兒子卻給了她驕傲的底子。這個長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高氏一向不信鬼神,但這個夢觸及了她的底線,人還未見,薑承鈺已經成了她的肉中刺。喪儀一過,老太太便派了老三去泉州接小丫頭,高氏正好安插了她的心腹丫鬟亦蘭,想辦法幫她把這根刺扔在江裏邊,讓她永無機會到國公府,見到她的長子。


    百般思量,高氏在床上翻了幾回身,但終究剛曆了幾番雲雨,身子酸軟,漸漸睡了過去。


    ——


    畫舫行了一半行程,到第五日行至峽穀,此時雲開霧散,天清氣朗,太陽被兩岸青山翠樹遮蔽,江麵上頗為涼爽。


    承鈺自落水後病情一直不見好,陸玉武照顧了她一晚後,明明看著燒退了,中午卻又把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站起身也是如踩在棉花上,飄飄忽忽,使不得勁兒。


    大夫一日十次地看,隻會說明明服了藥,為什麽像沒服過一般,總不見效,然後開始懷疑船上備的是不是假藥材。孫立行對人從來恭敬,此時卻想把大夫的骨頭捏碎,扔江裏喂魚。


    喝藥不行,陸玉武就搜腸刮肚地想其他法子。巾子沾了酒搭在額頭上,讓平彤用浸了酒的帕子給承鈺擦身子,給承鈺泡溫水澡,不停喂承鈺喝熱水……不眠不休地看了她三天,到今日承鈺的額頭摸著才不燙了,並且睜眼要了一碗紅豆蓮子粥喝。


    一場病熬下來,她冬天剛養的一點肉全又耗沒了,一張小臉巴掌大,眼睛更顯得大而水靈,看得陸玉武心疼。承鈺捧著碗吃得香,把陸玉武也看餓了,問平彤要了一碗,陪她吃起來。


    吃飽粥,承鈺才發現她風雅清俊的玉武哥哥,不知怎的麵容憔悴,頭發淩亂,連胡子也沒刮,下巴和人中處冒出了青黑色的一茬。


    難道這幾日玉武哥哥寸步不離地守著自己?


    “玉武哥哥,承鈺覺得好多了。你照顧承鈺是不是很累了,快回屋休息吧。”


    “是啊,世孫,您守了這麽久,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看著姑娘。”論對薑承鈺的關心,平彤這個自小伺候薑承鈺的也自愧不如,她犯瞌睡的時候還看見陸玉武睜著眼坐在床邊,堅持給承鈺換布巾。


    “你真的沒事了?”陸玉武摸了摸承鈺的額頭。


    承鈺搖搖頭,“真的沒事了,你快回去睡一覺。”


    又摸摸自己的額頭,陸玉武確認沒什麽差別,才安心離開。他幾日未眠,實在疲乏了,回屋一頭栽到床上便沉沉睡了過去。


    孫立行一日也有大半日守在承鈺屋裏,不過發現外甥把除了給承鈺換衣洗澡的事做得差不多了,他覺得自己待在一邊反而多餘。


    因為之前擔心延誤了病情,孫立行讓人加快船速,到第八日船便抵達了金陵。此時承鈺恢複了大半,隻是身子還有些虛。遙遙望見碼頭,陸玉武看著瘦瘦弱弱的小表妹,心裏突然有個想法,想把承鈺搶回自己府上,然後讓廚房做好多好吃的,一定要把她喂得白白胖胖!


    可是一下船,便有國公府翠蓋朱纓的華車來接,而陸玉武的二叔陸平裏也騎著馬在等他。陸玉武來回泉州耽誤了大半個月,落下了不少功課,這是對他一向嚴厲的二叔所不能忍的。戀戀不舍地把承鈺扶上馬車後,他簡直是被陸平裏揪著耳朵跨上馬的。


    承鈺坐上馬車後,本想靜靜地閉目養神,但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外祖母,又抑製不住心裏的激動,找平彤說話。平彤則不時掀開車上的布簾往外瞧,嘴裏不住驚歎京城的繁華富庶。


    在鬧市行了半晌,車拐入一個胡同,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不多會兒停在了一戶莊嚴恢弘的朱漆大門前。孫立行下馬從正門進去了,承鈺則上了備在角門的一頂軟轎。


    軟轎抬到垂花門前停了下來,旁邊的婆子又引著她進去。雖然前世她在這國公府待了兩年便嫁去了孫家,但對這兒的一草一木,一廳一堂還是熟悉的。


    穿過穿堂,過了正廳,便走到正房,中間遊廊上許多綾羅遍身的丫鬟,或端著擺盤,或拿著器皿,來來往往沒有半點響動,連平彤也不禁斂氣屏息起來。正房的廊外擺了應時節的花草,掛了色彩不一的鳥兒,幾個丫鬟立在門邊,一看到承鈺便笑嘻嘻地趕著迎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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