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姨娘聽說後便忙忙地攛掇著薑徹去打聽,那家人也有意,兩相說下來,便交換了聘禮,火速地訂下親事。


    薑韻知道後說不上滿意,也說不上不滿意,隻覺得勉勉強強應該能嫁。泉州遠離京城,又能有什麽出挑的仕宦家族呢?於家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家了,以後出嫁,免不了讓那幫小姐妹眼紅一番。


    如此一想,薑韻便滿足了許多,開始靜下心來做點繡活,對沈令茹的態度也溫和了不少。


    元宵一到,白日裏還好,街上隻是比往日更熱鬧些,一府的丫鬟小姐,隻等著到了晚上,處處笙歌,家家蕭館時出門玩鬧一番。


    中午薑府在外院擺了十桌,內院擺了五桌,說是為二小姐賀壽,實際來的大多是薑徹的同僚,祝福的話說完,聊的大多也是朝政之事。


    外院人聲鼎沸,內院鶯鶯燕燕,一眼望去卻沒有一個相識的。吃過午飯,還有羅姨娘安排的酒戲,聽戲的也是和羅姨娘母女相熟的婦人小姐,承鈺隻推說乏了,鑽回屋子裏躲懶。


    下午承鈺懶懶地歪在榻上,眯了好一陣,平彤就火急火燎地衝進屋把她搖醒。


    “平彤,還早著呢,父親說了,要等吃過晚飯才會放咱們出去。”承鈺需著眼看外頭天光仍亮,含糊地說道,她實在抵擋不住這具小小身體的困意。


    “姑娘,您快起來吧,安王府的世孫來給您賀壽了。”


    “安王府的世孫……”承鈺腦子還不大清醒,喃喃重複。


    “對,就是安王府的世孫,您的表哥,來看您啦!”平彤又搖了兩搖。


    這回承鈺漸漸醒轉來,意識清醒,聽到“表哥”二字,立刻從榻上蹭了起來。


    “我表哥來了!”承鈺麵上浮出喜色,因為悶在暖和的屋子裏困覺,此時兩邊臉蛋子一邊一坨紅暈,笑起來時泛著微微紅光,顯得格外稚嫩可愛。


    這位表哥不是別人,正是她三姨母的長子陸玉武,前世她大表姐孫步玥要死要活也要嫁的人。


    承鈺急急梳洗了,專門挑了枝點珠桃花簪簪上。雖說前世外祖母想把她嫁給陸玉武而不成,陸家表哥對她卻一直是很疼愛的,婚後每年她的生辰,總是會來看望她。不過這麽和善的一個人,卻英年早逝,最終跟著他祖父和父親一起,戰死沙場。


    承鈺趕到花廳時,薑徹早和陸玉武坐下喝茶了,羅姨娘立在一旁,拿出主母派頭,命丫鬟端茶擺果,而薑韻和沈令茹也到了,正在下首的椅上坐著。


    “玉武哥哥!”承鈺一眼看到那個著佛頭青刻絲白貂皮襖的身影。少年聞聲回過頭來,端的一副俊朗麵孔,麵若春花,眼如秋月,濃黑的墨眉長掃,悉數風情盡堆眼角。


    陸玉武和她一般,也生得一雙桃花眼,不過這雙桃花眼生在他的臉上,不知迷倒了京城多少閨中少女。並且如果她沒看錯,薑韻此時似乎是在害羞,低著頭隻顧喝茶。


    “承鈺妹妹。”少年溫潤一笑,明眸善睞,幹淨的麵容一如記憶裏的容顏。


    兩相都省去表字,感情可見一斑。


    其實陸玉武來之前還有些惴惴,要說起來,他還隻在薑承鈺周歲禮上見過她,那時母親過完正月便領著六歲的他往泉州趕,說是要給他看一個頂頂漂亮的小妹妹。


    九年前的小妹妹尚是繈褓中的奶孩子,如今長成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雖然稚氣未脫,但看得出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像過世的姨母。


    他原本還擔心小丫頭乍見了陌生的大哥哥會拘束,沒想到薑承鈺一來便大大方方地叫了他一聲哥哥,似是與他相識已久。


    “玉武哥哥多久來的?姨母呢,沒有一起來嗎?”承鈺四處望望。


    “前些日子我和母親到漠北去看望祖父和叔叔,沒想到回程時母親受了風寒,隻有先回金陵。母親記掛著妹妹,讓我一定要來看看妹妹,把妹妹的生辰賀禮送到。”陸玉武說話時一直帶著笑,一口白亮亮的牙齒瞧著讓人舒心。


    “謝謝玉武哥哥了,玉武哥哥代我向姨母問好,希望她早日康複。”薑承鈺想起前世這位姨母待自己不遜於外祖母。外祖母育有兩子兩女,姨母比母親長三歲,母親常常和她提起這位姨母,母親去世那年,據說姨母是傷心過度損了身子,臥病在床才沒能趕來泉州吊唁。


    “玉武哥哥會在這裏玩幾天嗎?玉武哥哥多待幾天再走吧。”承鈺眼巴巴地望著他道。


    “承鈺,你表哥才來,怎麽就問起人家什麽時候走了?”薑徹斥道。


    “無妨姨父。侄兒連日從漠北趕到這兒,本來應該快些趕回去照看母親的,但車馬仆役勞頓,我打算讓他們在泉州歇上兩日再啟程,若姨父府上不方便,我就到外邊賃下客店住著。”陸玉武謙謙有禮地說道。


    母親慣來不喜這位姨父,她說姨母的去世和姨父脫不了幹係,姨父是寡情之人,因此陸玉武對薑徹也沒太多好感,況且姨母已經去世,府上除了承鈺也沒什麽和他有幹係的人。


    承鈺妹妹,瞧著確是玉雪可愛,他可以白日裏來找她玩。


    “世孫說的什麽話,家裏怎會少了安頓您和仆役的房間。我這就叫丫鬟收拾幾間屋子出來,您一來,二小姐也高興了,您就留下多陪陪二小姐吧。”羅姨娘插嘴道。


    “是啊,賢侄就在府上住下吧。”薑徹說道。


    陸玉武看看一臉獻媚的羅姨娘,又看看薑徹,突然覺得自己腰間的玉佩被什麽拽了拽,低頭一看,原來是承鈺正拉著玉墜左右搖晃,眼裏滿是央求。


    十歲的承鈺還不到自己的腰間。陸玉武摸摸承鈺頭上梳的花苞苞,覺得涼絲絲的很柔順,黑發間簪了朵粉紅的桃花簪,一派天真可愛,心裏一軟,抬頭說:“既然如此,侄兒便留在姨父府上住下,多有叨擾了。”


    “無妨。”當下薑徹又和陸玉武客套了一番,便回外院招待留下來吃酒談事的同僚了,臨走前囑咐羅姨娘好生招待。


    陸玉武又坐在花廳喝了會兒茶,他趕了小半月的路,滿麵風塵,竟貪喝上一杯清茶,屋裏的地龍燒的極暖,他一時還不想到外邊去。


    這麽想著心中有點小愧疚。他祖父世安王常年在漠北戍守,但對他極為嚴厲,一身武藝也是由祖父手把手傳授。父親要他頂天立地,莫貪圖安逸,但是十四五歲總是少年心性,要說生在富貴鄉裏,要做到完全無視榮華那也是不可能的。


    “賢侄今年貴庚?”羅姨娘殷切地問道。


    陸玉武聽這聲賢侄甚是別扭,無奈他從小家教好,母親說了要喜怒不形於色,因此正色回答道:“再過幾月便是十五了。”


    羅姨娘一聽,兩眼放光,再接再厲地問下去:“世孫生辰是幾月?我家韻姐兒也是,再過幾月便十五了。”


    還沒等陸玉武回答,薑承鈺開口道:“是啊,韻姐姐快十五了,再過幾月得嫁人了。”羅姨娘這麽問是什麽意思?薑韻才訂了親,莫不是她又瞧上玉武哥哥了?


    薑承鈺看看沈令茹,伊至始至終目不斜視,坦然喝著自己的茶。如果羅姨娘能說到玉武哥哥,自然是給自己女兒的,絕對不會考慮到落魄的娘家侄女。


    “承鈺妹妹,帶我四處走走吧。”陸玉武無意於再和羅姨娘糾纏,拉起薑承鈺的小肉手,柔聲提議道。


    “好啊。”承鈺一口應下,兄妹倆撇下花廳裏的三人,一徑出了門。


    “承鈺,哥哥今晚帶你出去看花燈好不好?也不知道這泉州的元宵節是什麽模樣。”陸玉武和薑承鈺走到花園的一處亭子坐下,石凳有些高,承鈺得踮起腳才坐得上去,陸玉武見狀,伸手夾住承鈺的小胳膊,輕輕一提便把她帶到了石凳上。


    哇,真涼。承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無怪玉武哥哥是習武之人,這麽涼的石頭凳子坐下去,一點反應也沒有。


    按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但承鈺和陸玉武壓根就沒想到避諱。陸玉武從小就渴望能有個小妹妹,無奈母親隻生了他一個,二叔三十好幾了也不成親,整個世安王府就他一個孩子,想來童年也是寂寞孤獨得很。


    國公府外祖家倒是有幾個表妹,但生得非常嬌氣,瓷娃娃一般,陸玉武怕碰壞了她們,因此也不大來往。


    卻沒想到遠在泉州的小表妹,和自己竟有一見如故之感。一派天真爛漫的孩童模樣,也不似國公府的表妹那般矯揉造作。


    “承鈺,你想跟哥哥去金陵嗎?”冷風吹了一會兒,陸玉武把薑承鈺外邊裹著的軟毛披風給她攏緊了緊。


    “去金陵?”承鈺一雙桃花眼乍然一亮。


    去金陵,看外祖母,看姨母,還有三舅舅三舅母,還有三表妹孫步琴。她當然想了!


    “對,去金陵。但是不隻是玩一兩日,而是在金陵定居,在金陵永永遠遠地住下來。”陸玉武一張白淨臉蛋,兩道濃墨重彩的眉毛寫滿了嚴肅和認真。


    姨母去世後,平日裏還好,但一提及“姊妹”二字,臉上總會滑過幾絲失落。如果把表妹接到金陵養著,母親日日看著,放心之餘心情也不會這樣鬱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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